晚飯過後,我跟陸雲非便陷入了一種無話可說的尷尬境地。
他端坐在我的身側,開着筆記本,準備進行推遲的視頻會議,一切就跟往常一樣,而我的心情卻難以平復下來,我看着他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心裡有些憋悶。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鐘錶的指針指到十的時候,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還沒動,就見陸雲非驟然擡頭看向我,聲音沙啞的問道:“你要去哪裡?”
無比防備的驚慌的聲音。
“我去洗澡。”看着陸雲非有些驚慌的樣子,我的心裡閃過一絲不忍,隨後丟下了幾個字便去了臥室的方向。
洗完澡之後,我見客廳的燈還亮着,斂了下眉毛便換好衣服上牀睡覺。
可是側身躺着的我,睜着一雙眼睛,看着漆黑的夜色,卻怎麼也無法入睡。
琳達跟陸雲非的事情。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不斷地炸開在我的腦海裡面,然後又一點一點的蠶食着我所有的神經。
我不敢去質問陸雲非,我怕從他嘴裡面說出來我無法接受的答案;他不敢主動跟我提起來琳達的事情,他怕我會受不了刺激,對他表現的冷漠萬分。
我們兩個人就像是走在沙漠中的旅者,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自己所認爲的那一片綠洲,卻從來沒有想過那片綠洲會不會只是一片海市蜃樓……
就這樣不知道躺了多久,臥室的房門突然“咔嚓”一聲被人打開,隨後便是窸窸窣窣的脫衣服的聲音,進浴室洗澡的聲音,水流嘩嘩響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浴室的水聲停了,有人從浴室裡面走出來,帶着滿身的水汽上了牀,牀的另外一邊塌陷了下去,我知道陸雲非已經來到了我的身側。
我閉上眼睛,感覺到陸雲非掀開被子躺了進來,有力的手臂環住了我的腰,將我拉近他的身側。
他的薄脣微涼,落在我的脖子上,耳朵上,然後移動到了我的嘴巴上。
我閉着眼睛故意裝睡,怎樣都不肯轉過身去像以往那樣窩在他的懷裡。
陸雲非親吻的動作頓住,擡起上半身就那麼直勾勾的盯了我半晌,沉默蔓延在我們之間,一個固執的看着,一個執拗的裝睡,誰也不打算理誰。
良久,我聽見陸雲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有些孩子氣的小聲抱怨道:“蘇陌念,你真是越來越會欺負我了。”
“……”我閉着眼睛沒動,縮在被子裡面的手指卻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可是怎麼辦?陌念,我捨不得對你發脾氣,捨不得你受委屈。”陸雲非緩緩躺了下來,雙手環着我的身子,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像個大號的絨布娃娃,“所以,陌念,你別讓我難受了。行嗎?”
“……”我依舊沒有說話,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心裡有個地方卻在一抽一抽的疼着。
陸雲非說他捨不得我受委屈,可是爲了愛他,爲了留在他的身邊,我卻受盡了委屈。
陸雲非說他捨不得對我發脾氣,可是他卻用盡了一切的手段去傷害我的朋友。
這樣的陸雲非,讓我如何去接受,如何去原諒?
一夜無眠。
陸雲非醒過來的時候,正是我剛準備把他的手從我的腰上拿開的時候,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手剛剛碰到他的手臂,他就突然醒了過來。
“陌念——”
他驚叫一聲,見我坐在牀邊呆呆的看着他,便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伸手擦了擦額頭上壓根不存在的水漬,驚魂未定道:“你醒了?”
“嗯。”我點了點頭,掃過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抿脣將其移開,然後穿鞋下牀。
“你要去哪裡?”陸雲非跟着我從牀上下來,赤腳走到我的身邊,看着我面無表情的樣子,臉上劃過了一絲怪異的神色,隨後我聽見他有些黯啞的聲音響了起來,“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煮粥喝好不好?就你喜歡的白米粥……”
“陸雲非,我不是次次都喜歡喝白米粥的,人是會變得,況且,我不是那種喝了白粥就能填飽肚子的人,所以……”
我繞開了陸雲非橫在我面前的身子,他不放我走,在我洗澡的空閒將別墅的所有出口都反鎖住,他怕我離開,所以淨做些這樣幼稚的舉動。
“可我只會做這個。”陸雲非僵硬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懊惱的聲音響了起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去學,你喜歡吃什麼,我都會做給你……”
“不必了,你有你的白月光要守護,有時間,還是多問問她想吃什麼吧。”我往前走着,打開臥室的房門就走了出去。
陸雲非不放我走,那我就逼着他放我走,人的心都是肉做的,我不信我的冷言冷語不會讓陸雲非迷途知返,放我離開!
“我的白月光就是你,只有你。”
陸雲非一臉認真地看着我,隨後他追上了我的步伐,搶先一步去了廚房燒水。泡茶,做盡了他曾經絕對不會去做的事情。
“來,你喜歡喝的茉莉茶。”陸雲非遞給我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他的右手手背上一片紅腫,應該是剛剛熱水燒開的時候,不小心燙到的。
那會我明明聽到了他隱忍的聲音,卻沒有走過去問一句話。
“空腹喝茶會導致人頭暈,嚴重的還會休克。”我看着被遞過來的茶水,面無表情的開口道,眼神卻有些閃躲不定。故意的不去看陸雲非有些黯然的精緻面龐。
“我不知道,你以前都會……”陸雲非微微蹙眉,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他的臉上帶着點說不上來的複雜神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整夜的不眠,讓我想通了一起,既然我沒有勇氣去猜測陸雲非跟琳達之間的關係,那麼我何不放過我自己,也放過他們?
只要離開了這裡,離開了這片是非,我想我會過得比現在好。
“陸雲非,我以前喝茶之前有沒有吃過東西,你不知道,因爲那些時候,你都在做你的事情,你只知道我喜歡喝茶,卻不知道我都是怎麼去喝茶的,你對我的瞭解從來都是隻知皮毛,不知內心……”
我沒有去接陸雲非遞過來的茶,也刻意的忽略掉陸雲非手背上的那片燙傷,而是緩步走向了廚房的方向,一邊走一邊說道。
“雲非,我們從開始就是如此,我一直以爲只要你是愛我的,我就什麼都不在意了,可是時間越久,我越發現你對我隱瞞的事情越來越多,越來越不能讓我理解,可就在我給予你了足夠的信任的時候,你卻……”
後面的話,我沒辦法說出口,那種凌遲一般的感覺太讓人覺得悲哀了。
“陌念,你說過會等我的,你說過的,你不能騙我……”
陸雲非臉色蒼白的看着我,脣瓣微微一動,眼神有些悽愴和隱忍的複雜。
“你也說過,陸太太只有我一個,孩子的媽媽也只會有一個。”
可是現在琳達也有了孩子,陸太太也即將不再是隻有我一個。
“陌念,我有我的打算,但是我愛的人從來都只有你一個而已,你知道的,你明明什麼都知道的……”陸雲非的雙眸幽暗無比,眼神裡面帶着委屈和難過,他盯着我的眼睛,孩子般不滿的抱怨着。
“我不知道,雲非,或許我從前知道,但是現在。我已經不確定了。”
不確定陸雲非是否真的愛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能力和足夠的信任繼續等下去。
我一直在等着陸雲非跟我解釋這一切,我一直在等着他跟我說些什麼,可是直到現在,我對陸雲非還是一無所知,他還是希望我能夠變回當初那個我,傻傻的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的等着他。
“不,你不能不確定,陌念,你不能這樣!”陸雲非一個箭步衝到了我的面前,他的手指白皙纖長用力的攥住我的手,緊緊地攥着,那力道就像是攥着全世界最稀有的寶物一樣。
“雲非,我想我還沒有強大成熟到可以去原諒心愛之人的背叛。”我看着陸雲非攥着我手指的手,閉了閉眼睛,然後用力的毫不留情的將陸雲非的手給揮開。
“不,陌念,你等我……你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好不好?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好不好?”陸雲非眼神凌亂地看着我,他像是個有苦說不出的啞巴。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等或者不等的問題,況且,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偉大,那麼有包容心,所以,雲非,我不會在等你了。”
我看着陸雲非震驚的眼睛,語氣越發的涼薄了起來。
“不管你是誰都好,陸雲非或者pda的陸總亦或者a市陸少,之於我不過是一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而已,在這段我曾經以爲能夠天荒地老的愛情裡面,陸雲非,雖然你選擇了背叛,但是我不能選擇如此卑微的原諒,六年前我原諒過了,如今你再一次背叛了我,現在的我你要我怎麼去原諒,啊?你告訴我,現在的我要怎麼去原諒你?”
那些話我終究還是說出來了,在我意識清醒的狀況下,在我明知道這些話又多傷人的情況下,把自己深深埋在內心裡面的話說出來了,這一說,很有可能就會成爲我跟陸雲非徹底分別的最後那根稻草。
我雖然後悔自己說出了這句話,卻又無比的慶幸,十分矛盾的狀態。
“……”陸雲非的喉結滾動,額頭上隱隱的有青筋跳了起來,脣瓣顫抖的熠動,可是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換句話說,如果今天是我懷了其他男人的孩子。你會不會動手掐死我?”我斂眉,看着陸雲非燙得紅了一片的手背,“或許,你可以爲我做很多的事情,脫離陸家,放下仇恨,丟掉地位,甚至肯爲了我洗手作羹湯,但是……”
我頓了頓,看着陸雲非精緻無比的眉眼,一字一句的說道。
“就算我今天原諒了你,明天我們還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雲非,我真的累了,真的沒有辦法再守着你堅強的去承受那些苦楚,再守着你獨自面對一個人的寂寞,雲非,我累了……”
陸雲非的面龐緊繃,寬厚的胸腔上下起伏着,薄脣亦不斷的顫抖着,白皙纖長的手指衝着我所在的方向伸了出來,卻又像是怕我拒絕一樣縮在了半空之中,然後又無力地垂了下來。
“沒用了是麼?陌念,是不是不管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你要走是不是,一定要跟我分手是不是?”
陸雲非的臉色沉了下來,好看的眸子裡面滿是灰敗的神色,太陽穴的青筋隱隱的凸顯着,彷彿是在向衆人訴說着他的痛苦,他的隱忍。
我看着陸雲非,看着他薄軟的脣。微微的抖着,看着他緊握成拳無處發泄的手指用力地攥到了一起,然後垂下眸,狠心的開口,“是。”
不過一個字,便讓陸雲非的眼睛瞬間紅了起來,他的?翼微微聳動,眼神越發的哀傷,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小孩子,憑白的生出了一種可憐。
“你爲什麼不再等等我,再等等……等等我就好了。”陸雲非有些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身子無力地滑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又麻木的看着我,痛苦的呢喃着。
我看着陸雲非的這個樣子,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心針扎似的疼着,可是我又能怎麼做?好不容易有了理由脫離陸雲非這樣的萬劫不復,我又怎麼可能再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重蹈覆轍?
在愛情裡面,每個女人都是善妒又自私的,在看到那些琳達和陸雲非出入賓館酒吧的照片的時候,無數次,我無數次的幻想着,有一天我一定要討回來,我也要讓他們兩個人嚐嚐這種感覺,悲傷地無法自已卻也強制壓制的感覺……
如今陸雲非大概已經嚐到了,可是爲什麼我卻痛到不能自已?我不過是喜歡了那麼一個人,喜歡了那麼一個偶爾給過我溫暖的人,從此便陷入了千般不堪,萬劫不復的境界。
陸雲非讓我等他,讓我繼續喜歡他,可是……
我都已經不敢再去喜歡了,我怕我會再一次嚐遍各種心酸委屈。
“把門打開吧,我要離開。”我從沙發上站起來,看着坐在距離自己不過一臂之遙的陸雲非,聲音漠然又夾雜着冰冷。
陸雲非擡起頭,視線微涼,眼眶發紅,嘴角卻緩緩的勾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不過不是在諷刺我。而是諷刺他自己,“沒用,我早就知道沒用了,你不肯等我,怎麼樣都不肯等我……”
“……”我抿着脣,僵硬着身子,雙眼無神的望着他,一瞬間便心如死灰。
“我不會讓你走的,絕對不會!我做這麼多的目的,不過就是想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從六年前你被送去美國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像最初那麼愛我了,那我怕什麼呢?留住你的方法那麼多,我根本不需要你愛我,你留在我身邊就好,留下就好……”
陸雲非重新擡起頭,這一次他的眼睛裡面充滿了堅定和瘋狂,像是嗜血的魔鬼一般,脣瓣不斷的呢喃顫抖着,說着那些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警告我的話。
“就算把我留下,之於你又有甚麼意義?”我微微皺眉,覺得諷刺無比,陸雲非這是還想跟我來一次六年前那種安心圍困我的事情嗎?
讓我在別墅裡面一個人孤單的面對着寂寞,然後他在外面坐享?人之福?
陸雲非站起身,一臂的距離他卻走了很長時間,他移動到了我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溫聲道:“會有意義的,因爲留下你,我的心就不空了……”
“……”我抿着脣瓣。往後退了兩步。
陸雲非卻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脣邊吻了吻,“陌念,我們不鬧了好麼?別跟我鬧了,別跟我鬧了……”
這個人何時這樣低聲下氣過,何時這樣不知所措過?
我的喉頭一緊,像是被人束縛住了脖子,想說什麼卻也說不出來,想了半晌,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別墅的大門傳來敲門的聲音。
“砰——砰——砰——”
“雲非?雲非,你在嗎?”別墅的外面傳來熟悉的女音,輕快得如同初生的小鳥一般。
是琳達。
我的臉色驟然一白,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我剛剛竟然差點就被陸雲非的兩句軟話給妥協了,差點就要一時衝動原諒了陸雲非的所有過錯。
我怎麼就忘了……忘了門外還有一個新的陸太太和陸雲非的還未出生的孩子呢?
琳達會比我體貼,會比我對陸雲非有幫助,不會像我這樣敏感任性又無理取鬧;陸雲非還會有一個新的寶寶,不像陸憶那樣有着自閉症的寶寶。
聽見琳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陸雲非的臉色也是一變,見我手指僵硬的任由他握着,便有些臉色難看的開口,“陌念……”
那一句“陌念”就像是催眠師在喚醒一個人的時候所打的響指,幾乎是一瞬間我便回神,我看着陸雲非淨值卻有些憔悴的眉眼,突然笑了出來,笑的苦澀無比,笑的惶然若失。
“陸雲非,我想我們之間真的完了。”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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