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巴駕着驢車將引章和吳管家送到了清水鎮上,便回家去了。清水鎮東頭有條寬大柔緩的清水河依傍蜿蜒而過,只有六九的水路便可直達杭州。
到了清水鎮,引章和吳管家匆匆買了些乾糧,趕往東碼頭,搭船上杭州。引章女扮男裝,一路上與吳管家叔侄相稱,她倒是一口一個“叔叔”叫得又清脆又親熱,吳管家每聽一聲老臉一抽一僵,腦海中便浮現出一次老爺的身影,別提有多彆扭和不自然了,老半天才適應過來!
到達杭州時,天色將晚,天邊的彩霞泛着金光,燦爛異常。兩人找好了客棧,吳管家體貼小姐,覺得她應該累了,勸她早早休息。誰知引章興奮過度,哪裡睡得着?定要出去逛逛,美名其曰打探行情!吳管家無奈,只得跟着她滿城裡轉悠。
杭州乃江南魚米富庶之地,山水相依,風景優美,物產豐富,文化源遠流長,文人才子薈萃,是一個風流文雅、奢靡繁華的大都市,早在元代時,就被馬可波羅稱之爲“世界上最美麗華貴之城!”同時作爲直通京師的京杭大運河起點所在地,交通發達,商賈四方雲集,乃是著名的貨物集散中心,天南地北數不盡的財富支撐了當地繁榮的經濟和龐大的產業鏈。在美麗的西子湖畔,不僅僅白天遊人如織,便是晚上,亦一派燈光璀璨,流光泛彩。槳聲燈影之中,絲竹笙管之樂、歡歌笑語靡靡入耳,散發着無盡的熱鬧和風流!
晚間的杭州城,別有一番風味。布匹、服裝、首飾、木器、紙張、珠寶、字畫古董、顏料、酒、藥、糧食、甜點蜜餞、乾果、日用雜貨等等各家店鋪竟都未關門歇業,門口掛着明亮精緻綴着漂亮流蘇的碩大風燈,店內一片亮堂,各色貨物滿堂堂擺放得整整齊齊,供人挑揀。引章與吳管家流連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只見入目琳琅,眼花繚亂,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悠揚的聲調拖着長長軟軟的尾音,吳儂軟語,極富韻味!別說吳管家,便是前世見慣了熱鬧的引章亦忍不住大加感嘆!同時她亦深深的感覺“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句話指的不僅僅是杭州可跟天堂媲美的風景,更是這一種富足、悠閒、張揚、奢靡的生活情致!
兩人逛了大半夜猶不盡興,直到天空飄起細細的雨絲,這纔買了兩把江南特有的油紙傘,一前一後回客棧休息。
這一晚除了見識到江南的富庶,還趁機看好了商家,如果明天把蘭花賣掉,就有錢買貨,可以起運了。因爲陰雨連綿的天氣,而且還不到販運北上的時節,幾乎家家布莊貨源充足,價錢也很便宜,涼扇、消暑藥更是如此。
次日吃過早飯,引章便和吳管家抱着蘭花直奔花店。杭州文人雅士頗多,蘭作爲四君子之一,清雅高潔,幽芬宜人,作爲超凡脫俗的象徵,向來極受文人追捧,特別是名貴的品種,更是供不應求。據說,在某年的“鬥蘭”大會上,有一株叫做“碧玉秋”的白蘭,據說出自深山中煉丹人的丹竈之旁,被品評爲花魁,竟賣出了三萬兩白銀的天價!
引章和吳管家來的這家店叫做四雅集齋,裝飾很有品,果然當得起一個“雅”字,店主也是個識貨的,一見他們手上的蘭花眼珠子一直,“呀!”的一聲不覺從櫃檯後走出來,撫掌喝彩道:“好一株龍巖仙霞!可惜,可惜,近來照顧的不周,失了好些神韻風致了!”
“您好眼力,一看便看出來了!”引章豎起大拇指笑贊。聽出他話中的惋惜之意,引章心中大喜,明白自己沒進錯地方。她深深的懂得,愛花之人往往愛之成癡,最見不得好花被粗俗不懂之人糟蹋!
在店老闆眼中,他們就是那粗俗不懂、糟蹋神物之人!
果然,引章一提出要賣,店主彷彿鬆了口氣似的連連答應,憐憫的目光落在那龍巖仙霞之上,彷彿自家羸弱的孩兒。引章一見,反倒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自己有點太“那個”了,加上自己的爹也是此道中人,也就沒好意思大開口,只要了二百兩。店老闆反倒愣住了,覺得太便宜,生怕引章兩人有什麼陰謀將來鬧事,硬是給了三百五十兩。引章和吳管家推脫不得,只好道謝着收下了。
“邪門了!”出了店門,吳管家便吐了口氣,搖頭嘆息道:“活了大半輩子,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等怪異之事!”
引章“嗤”的一笑,道:“叔叔,看來咱們運氣不壞!”
“說的是!”二人相視大笑。
兩人十分順利的買好了貨:五百匹細葛布,三百匹家常紗布,兩百匹素雅各色細綢,八百把絹面涼扇,藿香、佩蘭、香薷、人丹、諸葛行軍散、生脈散、紫雪丹、清瑩散、金銀花、杭白菊等等大袋大袋的消暑藥,總共花了兩百四十兩白銀。吳管家見引章如此大手筆,心裡有些發憷,勸說不了,也只好罷了!
第二天天才剛亮,趁着天未下雨,吳管家忙忙僱好了船、僱人裝貨,忙乎了兩個多時辰,終於打點完畢。抽空歇了歇,購置了生活用品,便叫開船。
壯實質樸的船家父子一聲悠長清亮的吆喝,竹篙在石板上一點,木船輕輕划動,悠悠飄去,離開杭州碼頭越來越遠。引章回頭望望那滿城煙霧籠罩中迷濛的繁城,心裡頓時激起無限的嚮往和憧憬,同時,心尖上又浮起薄薄的、顫顫的涼意:京城之行,是否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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