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后玉瑤恢復後位,離開冷宮。
嘉怡和墨麟見到母后甚是欣喜,眼見自己的兩個孩子,隨同嘉怡和墨麟一同撲到玉瑤的懷裡,林紓五味陳雜,竟不知是何滋味。
玉瑤心有歉意,向一旁的林紓看過來時,林紓只做淡然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見玉瑤苦盡甘來,好端端的離開了冷宮,恢復自由身,夢嬌甚是欣喜。
這一段冤案也算就此了結了。
林紓心下釋然,悄然退出了大殿。
安明隨後出來,見林紓望着屋檐下的一處鳥巢發呆,正有一隻母燕在哺餵剛剛孵化的小燕。
安明內心有所不忍,上前道:“姐姐真的要留小皇子和小公子在這邊嗎?”
林紓道:“他們是墨國的血脈,有屬於他們的職責和使命。如果因爲捨不得,而恣意地將他們帶走,不是太自私了嗎?看到他們被照顧得這麼好,我也就放心了。”
安明道:“姐姐能夠想開便好。”
母燕喂完小燕飛走後,又有一隻公燕啄着一條蟲飛來,繼續哺餵嗷嗷待哺的小燕。
因以前居住的小鎮,多有燕子寄居在屋檐下,所以林紓識得,這應是一對比翼雙飛的燕兒。公燕的體形比母燕要小巧,且羽毛更加鮮亮,母燕則反之。
林紓忽而想起已經出家在寺院的墨陽,這一世又是陰差陽錯,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宿命吧!
“姐姐可想去見見他?”安明自然明白林紓此時內心所想。
此次來墨國實屬不易,再來又不知是何時了。
見一見也好,也算是了結一個心願,給彼此一個交代吧!
“我雖有心,但不知他是否會願意見我。”林紓沉思道。
安明道:“也許可以試試看,他爲姐姐出家,可見並非沒有情義的人。”
林紓點頭:“等雲洛身體恢復一些,再去吧!”
“好。安明願陪姐姐一同前往。”
再擡頭看屋檐,公燕將蟲子餵給小燕後,再次展翅離去,追隨向母燕的身影。嘰嘰喳喳的小燕見父母離開,也變得安靜起來,期待父母親再一次歸來。
此情此景,倒使得林紓有些想念身在丹國的一諾和孩子的父親了。
雖知,即便自己不在這裡,孩子也會被照顧得很好,但身爲母親,總是放心不下,難免掛念的。
此次來墨國,林紓原本打算看一看在景國時撿到的那個棄嬰,她也曾經撫養和疼愛過他的。
來到宮中才得知,寶寶已經被送到了宮外撫養,因此作罷。不過得知寶寶得到妥善的安置,也可心安了。
積善寺位於渲城外向東十餘里的普度山上。因是皇家寺院,並不對平民開放,因此格外幽靜宜人,倒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
聽聞,歷代皇帝都曾在此參禪聽經,墨陽少年時也曾隨皇祖父在此居住過一段時日,悟性過人,深得授業大師的稱讚。
置身在這幽靜肅穆的寺院中,林紓竟說不清墨陽的出家是對還是錯了。
也許在世人看來,未免可惜了他的才華以及尊貴的出身。
世人總喜得到,不喜失去,而看破紅塵,出家爲僧,便是放棄了一切,遁入了苦修之道,尋常人是難以理解和接受的。
而今,聽到陣陣梵音,靈堂空靈,只覺得世間萬物不過是鏡花水月,倒也沒什麼值得留戀一般。
故,慾念纏身是苦,心存掛念是苦,七情六慾皆是苦,唯有大徹大悟,放開一切凡塵雜事,無慾求無癡念,終得大自在。
林紓,雲洛,安明三人在院落中等了一刻鐘,沒想到前去傳話的小僧回來後,卻道墨陽並不願見她,使得林紓心中一時鬱結,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萬萬沒想到,對方連見一面的機會都不給她。
如此以來,心願何時能了呢!
“姐姐不要難過,我再去試試看。”安明語罷便要往裡闖。
“祭墨師叔正在參禪,施主不可擅闖。”小和尚緊忙阻攔道。
一門之隔,幾步之遙,卻如同隔了幾萬光年,甚至更遠。
雲洛道:“我來試試看。”
語罷,雲洛從身後的琴匣中取出玉碎寶琴,放置在當庭的石桌上,凝神靜氣,彈奏起來。
琴音一起,萬籟俱寂,連佛堂中的誦經之聲都停了下來,天地之間只剩下這絕世空靈的琴音。
這是林紓熟悉的音律,正是她在景國時所寫的佛經中的《情緣》一曲。
心境常歡樂,緊握情難播,少分相思,多一分擁有。
月兒的圓缺,劃出了你我,情緣已過,微風輕吹走。
落葉細說愁,從容得自由,情緣已過,平靜人享受。
隨着樂聲的流淌,過往在墨國的記憶,如膠片般在林紓的腦海中再次回放,那些塵封的片段一發的涌現而出。
不知不覺中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道理她都懂的,見與不見,如今並不具有實質的意義,也許放不下的只是她自己罷了。
見了面,又如何呢!對於處在修行之中的墨陽,只會徒增煩惱耳。
正在林紓心傷難解之時,禪房中傳來一陣琴音,與門外的琴音交匯在一起,渾如一體,卻平添了幾分出塵的幽靜和從容。
使得林紓有些失控的神經,瞬間得到了安撫,剛剛涌入腦海的雜念一發地被化解清空了。
安明露面喜色,低聲道:“這是他的琴聲,沒想到玉碎和泣露的琴音融合在一起,會如此美妙。”
原來這就是泣露的琴音,絲毫不遜於玉碎。林紓曾聽聞,泣露先前在璃國,後被遊歷至璃國的墨濯帶回了墨國。
林紓知道墨陽的琴藝精湛,普天之下難有對手,而自從見識了雲洛的琴音,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若說雲洛琴藝天下第二,無人敢排第一。而今,再度聽聞這琴聲,兩人竟是難分伯仲。
雲洛的琴音雖是空靈飄渺,卻不若墨陽的從容開闊,也許,他是真的打開了心扉,解開了心結,已經看破了紅塵,不會再爲凡塵瑣事,心存牽掛了。
既然如此,勉強去見,又有什麼意義呢!也許,該放下了了。
何必因爲自己一個任性的心願,而將已經出塵的修行之人,再度拉入凡塵瑣事之中呢!
曲終琴音落,林紓正欲轉身離開,卻不想頭腦一陣發暈,兩腿一軟便跌倒在地。縱然安明就在身畔,也未料到她會突然摔倒。
雲洛亦是大驚,放開琴絃,一聲低呼,協助安明一起攙起林紓,才發現她額頭紅腫了一片,臉色煞是蒼白。
就在這時,禪門打開,一身白色衣衫的墨陽走了出來。因是帝王出家,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限制,所以只能帶髮修行。
人雖是清瘦了許多,但眼神眉宇之間卻多了幾分超脫之氣。再加上這一身白衣勝雪,倒恰似降臨凡塵的上仙。
雲洛和安明見之一愣,正欲施禮,墨陽淡然道:“扶她進來吧!”
因擔心林紓的安危,兩人也顧不得許多,便一同攙扶了尚且神志不清的林紓進了禪房。
林紓隱約聽到墨陽的聲音,不知是真是假,腦海中混沌中浮現出霖姝自殺的情景,一時間心如刀絞,淚水便再次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溢出。
見林紓落淚不止,安明甚是心疼:“只怕姐姐這心結是難以解開了。”
墨陽古井無波的眼眸略起波瀾,雲洛見此,心有不忍,勸解道:“這世間的有情和無情誰又說的清楚,以皇后的心智,自然是明白的。”
墨陽觀察了一回林紓的神色道:“帶她回丹國吧!務必保她安全。我今日見她之事,不要再提了罷。”
安明抹了一把眼角道:“我知道了。”
墨陽又道:“這把琴讓她一同帶走吧!興許有一天,她會打開心結,重獲幸福。”
雲洛道:“若是能夠放下,皇后便不至於千里迢迢來到墨國了。皇后見到此琴,我想,你的心思她自然會懂的。有你的放手和成全,相信皇后一定會獲得幸福。”
此時,林紓正處在混亂之中,分不清是真是幻。伸手拉了墨陽的衣袖,淚流不止:“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倒是將上前施藥的安明虎得一跳。
林紓自是不知,又言:“對不起……對不起……”
惹得墨陽一聲吁嘆,拿她沒有半分辦法。
雲洛見狀招呼安明道:“我們在外邊守候,等皇后情緒穩定些再說吧!”
安明不多言,放下藥瓶,便隨了雲洛離開。
禪房的門再次關閉,林紓在夢裡哭得正是傷心。
墨陽伸出素白的手指,卻在她淚水充盈的眼角停了下來。此時的她,又豈是他能夠安撫的了的?前世的虐緣就此了結了吧!
在夢裡,墨新和墨婉都已經長大成人。但他們卻不肯認她這個孃親。
墨新道:“你當日豈我們於不顧,十多年來未對我們付出半分,現在來認我們,又有什麼意義?”
林紓想向孩子們解釋清楚,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墨婉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孃親,父皇是因爲你纔出家的。是你對不起父皇,對不起我們墨國!”
林紓想說不是這樣的,耳邊卻響起更多的責罵之聲。
聲討她身爲墨國的太子妃,卻背叛了墨國,易嫁與丹國和景國,使得墨國顏面掃地。墨陽爲了穩定時局,因而退位出家。她便是這世間最無情無義,罪大惡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