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端正的臉籠罩在厲色當中,給人一種兇惡的感覺,這樣的嘴臉只有最信任的宮人方可得見,靈姍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惴惴不安的心倒是安定下來,對於主子的心計她深信不疑。
這邊,事態繼續朝着不利的方向發展,皇上派人遍尋華清宮也沒找到五兒口中的那隻貓,又將合宮年輕的太監集合在一處,讓五兒指認,結果也沒找到她所說的那個人。
而後宮議論紛紛,各宮心思不一,但對於皇上偏袒儷嬪,賞罰不明的看法卻是一致的,再加上婉妃終日哭鬧,逼着皇帝爲死去的孩子報仇,玄寂離也倍感壓力。
這日晚上,青兒忽然來到聽風居,說有重要事情稟告福嬪娘娘,小太監進去通報後出來,宣她進去。
“什麼事?”
燈火通明的偏廳裡,楊凝芷躺在貴妃榻上,兩個小丫頭一邊一個,拿着玉輪替她輕輕地捶着腿,此情此景,過去只在別的娘娘那見過,如今自己也可以這般享受了,心中說不出的舒坦。
青兒看了看左右,楊凝芷會意,便擺了擺手示意兩名小丫頭退下,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青兒這才稟告:“奴婢聽說儷嬪娘娘在暗中調查宮中侍衛。”
“她懷疑五兒口中的小太監是侍衛所扮?”楊凝芷嘩地坐了起來,大概覺得表現太過誇張,整了整略有些蓬鬆的髮髻,換了漫不經心的口吻道:“這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青兒,你應該也不希望看到她東山再起吧。”
青兒毫無猶豫道:“那是自然,青兒被她趕出來的事便不提了,只在丸藥中加麝香這事若被她發現,青兒斷無好果子吃。”
“算你聰明。”楊凝芷當初逼她下水,就是令她不能回頭,不得不跟自己綁在一起,當即命香桃取了三百兩銀票來交給她:“你拿着這些,再設法偷幾件舊主子的首飾,子時在霽月館後面的樹林裡交給一個穿侍衛打扮的男人,將首飾和銀票交給他便走。”
“現在嗎?”青兒有些不懂。
楊凝芷用力一點頭:“對,即刻去辦,記住,這事可以說關係到你我的性命,不得有誤。”
“是,奴婢一定辦好。”青兒發誓般回答。
看着着一身宮女服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她揚聲叫了一聲:“香桃。”喊聲一出,香桃答應着進來了。
“你有些日子沒去看李侍衛了,熬碗湯給他送去。”楊凝芷徐徐啜了一口茉莉香片茶,滿口的清香令人極是舒適。
香桃臉略略一紅,雖有些扭捏,清脆的聲音仍透露了一絲喜悅:“謝謝主子。”李達是她的老鄉,一來二往的,互生好感,與這漫長的爲奴生涯中,也算是一點難得的慰籍。
過了好一會,香桃提着一個小瓦罐進來了,見楊凝芷躺在在貴妃榻上,閉着眸,似乎睡着了,不想打擾主子,便悄悄地轉身。
“回來。”
身後驀地傳來一聲,腳步隨之一轉,香桃走了回來,解釋道:“奴婢以爲您睡着了,怕打擾您。”
“我看看,做的什麼。”楊凝芷示意她蹲下來,自己則欠身揭開深色的瓦蓋,一縷濃郁的老鴨湯的香味撲鼻而來,“嗯,好香。”
香桃當即道:“不如您喝吧。”
“不用了。”楊凝芷淡然一聲中,從袖口裡摸出一個小紙包,打開來,將裡面的粉末倒了進去,又操起小勺勻了勻。
香桃緋紅的臉一下子失色,慘白一片,“娘娘,您這是……要他死嗎?”
“香桃,我知道你喜歡他,可你想想,如果他被皇上抓到,再供出我們,你我性命都沒了,還要這感情有何用?”
楊凝芷復躺下,燭火搖曳,在溫柔的臉上投下一忽兒暗一忽兒明的光影,但,神色始終是平和的,無害的,用娓娓而談的語氣繼續交待。
“我算好了,你現在約他在霽月館後面的小樹林見面,將湯給他喝下,然後告訴他自己暴露了,讓他趕緊離開皇宮避避風頭,差不多子時的時候你立刻離開,叮囑他等你走遠了再走,接下來的事便交給青兒。”
香桃的心中如天人交戰,好不容易找到一點慰籍,就這麼失去確實有些捨不得,可主子說得對,若是性命都沒了,萬事不都成空嗎?
李達,人不爲已天誅地滅,你別怪我心狠,玉牙一咬,她下了決心般從地上起來,“主子,那奴婢去了。”打完招呼,毅然轉身而去。
此刻,飛霜殿外,玄寂離負手立在院中央,五兒害死皇子的事件毫無進展,她的嫌疑反而日漸增大,太后對他明顯的袒護極爲不滿,着實令他傷神。
“李蓮成,你說五兒口中的小太監會不會根本不是太監?”他沉吟着問。
皇上心情不好,底下人自然惶惶不可終日,身爲總管太監的李蓮成也不例外,聞言,雙眼一亮,遂恭着身子答:“皇上明鑑,奴才覺得有這個可能。”
“如果不是太監,那便只有一種可能,大內侍衛。”玄寂離繼續分析。
李蓮成小心地睃了他一眼,提議道:“那明兒個讓五兒姑娘認人去?”一名小太監便在這時輕手輕腳地走了來,“回稟皇上,福嬪娘娘求見。”
“這麼晚了,她來做什麼,宣!”
玄寂離略軒了軒眉,這個時候,他實在沒心情調笑。
院門口,女人一襲青綠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撒花裙,搭上雪羽坎肩,行動間,領口羽毛翩翩起舞,靈動極了。
“這身搭配得好,就是太單薄了些。”及至女人婀娜多姿地行至跟前,正要盈盈下拜,被他扶了起來,眸光極難得地含了一絲欣賞,又問:“這麼晚了,怎的跑來了?”
楊凝芷倚在他的身上,斜睨着他嬌聲一笑:“聽皇上的口氣,好像不歡迎?”
“這個時候,還只有芷兒溫柔如春水,一解朕煩心。”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一句,拉着她往飛霜殿裡走去。
女人歪了頭,快活地嚷道:“皇上還別說,芷兒此來真是想替皇上分憂來了。”
“噢,說來聽聽。”眉目輕揚,他不覺興味。
楊凝芷當即正色道:“臣妾知道皇上爲姐姐的事煩心,臣妾也是一直放不下,這幾天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就在方纔,突然想到會不會那名小太監壓根不是太監,而是別的什麼人,比如侍衛?”
驀地發現男人盯着自己不錯眼珠,她害怕似地縮了縮身子,怯怯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說錯了,還是女人家家的不該管這些事。”
“沒有沒有。”她膽怯的樣子令他心疼,連忙安慰:“芷兒,若後宮人人如你一樣善解人意,又不計前嫌,朕也就沒這麼煩心了。”
笑容如花般綻開,楊凝芷毫無掩飾的喜悅令他感慨,他施予的恩寵哪怕小到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讚揚,她也會欣喜萬分、受寵若驚。
“芷兒,她那樣斥責你,你真的一點也不怪?”當日竇漣漪指着她罵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楊凝芷笑着搖頭:“不怪,姐姐也是生氣臣妾奪走了皇上的愛,情有可原,而且姐姐平常對臣妾多有照顧,臣妾感激還來不及,哪會怪呢。”
“你能這樣想最好了,她的脾氣就是那樣,急了連朕都敢嗆。”一想到某人嗔怒喜怨的樣子,玄寂離忍不住呵呵一笑。
一提到那個女人,男人臉上頓然煥發出的神彩,令楊凝芷嫉妒得要命,憑什麼她能輕易得到別人用盡心思都得不到的愛與寵,這個念頭又冒了出來,像一條毒蛇盤駐在心間揮之不去。
“臣妾明白,不會跟姐姐計較的。”面上卻是甜甜一笑,乖覺得要命。
次日午時,巡邏的侍衛才發現了屍體,一下子驚動了整個皇宮,除了被禁足的儷嬪,太后、皇上以及各宮娘娘齊聚飛霜殿。
不一會兒,被皇上派出去辦差的李蓮成急步而來,見過禮,在太后的追問聲中回稟道:“已經帶五兒指認過了,確係她那天見到的小太監,不過死者的真實身份確如皇上分析的,其實是一名侍衛。”
“侍衛?那他假扮太監作什麼?”
“這還用問嗎,故意誘導五兒唄。”
“這麼說,婉妃出事真不是意外。”
玄寂離咳了一聲,議得正歡的衆妃嬪住了口,聽得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死亡時間、地點、死因可查明瞭?”
“回稟皇上,死者是在霽月館後的樹林子裡發現的,大概死亡時間是子時,仵作正在驗屍,死因待查,另外,從死者的身上搜出一些東西。”李蓮成回頭示意,一名小太監端着一個烏漆托盤上來,將裡面的物件呈給太后與皇上看。
一支累絲玫瑰金釵,一對珍珠耳墜子,一副七彩綴寶石項鍊,以及一對翡翠鐲子,外加銀票若干。
“看着好眼熟。”坐中有人先是小聲自語,忽然失聲大呼:“那不是……”
楊凝芷不敢置信地將後面的話嚥了進去,蕭麗雲接着她驚呼道:“好像是儷嬪的首飾,對,就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