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赤心看着已經消失在夜幕中的黑影,閉上了脣。飛鷹閣,向來以自由自在爲宗旨,閣主尤其將此宗旨貫徹的淋漓盡致,他想要做的事情、他決定了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就不會改變,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哦不,除了和惠郡主秦心顏,無人能夠改變。
………………
“今天這齣戲,實在夠詭異呵。”秦心顏看着眼前這人,笑得有點無奈,嘆息道:“怎麼一環勾着一環,還沒完沒了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很古老經典的一句諺語了。”對方姿態端莊的坐在秦心顏與蕭雲崢面前,身後一排勁弓長弩毫不客氣的指着院子中的所有人,冷冷開口道:“我喜歡做最後的那隻黃雀。”
“是不是最後那隻,誰又說得準呢,世間之事,原本就是千變萬化,前一刻是勝局,轉瞬就可以傾覆掉,甚至是全盤皆輸。你說,是不是呢,趙貴妃娘娘?”秦心顏似笑非笑。
施施然安靜坐在不遠處的小椅子上的一身着華服、梳着飛天髻的女子,眉飛色舞,保持着明麗冷豔的姿態,淡定自如,穩穩笑道:“我想,你這句話說錯了,滿盤皆輸的是你們,而不是我。和惠郡主,蕭將軍?”
“和惠郡主——你是秦心顏?!”趙阮阮目瞪口呆。
“對啊,是我。”秦心顏挑眉,“枉你一直都在做間諜,難道連我這個上線都不曉得麼?”
而蕭雲崢毫不在意對方叫破自己身份,懶洋洋往牆上一靠,自顧自的道:“趙貴妃,你家阮阮,也在你的士兵們的射程範圍之內呢。”
“我知道,”趙貴妃笑得春光滿面,溫柔可人,目光轉向趙阮阮,輕柔開口道:“阮阮,非常感謝你,願意爲姑姑的帝國大業而犧牲,放心,將來的英烈廟中,會永遠放着你的牌位,而你的三牲祭享,定然代代不滅,你的愛人、你的朋友,都將會得本宮重用賞識,享盡富貴榮華。”
趙阮阮的臉色慘白,不可思議的盯着笑得和婉之極、甚至對她微微躬身、施禮感謝的親姑姑趙貴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秦心顏鼓掌,宛若看戲一般的點評道:“好!太好了!果然厚顏無恥!”隨後,她同情的拍了拍身側趙阮阮的肩膀,滿臉憐憫的道:“可憐你爲了她潛伏於京城這麼多年,爲了她做了雙面間諜,爲了幫她奪得兵權、不惜設計殺冉廷舸,以身犯險,險些性命不保,結果她呢,卻把你當一塊舊抹布一樣扔掉了,你這個姑姑,實在有夠了不起啊。好歹你們彼此也是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唯一的羈絆,她竟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分明只是將她當做一顆棋子、一個她成功路上的踏腳石啊,用完了就扔掉,當你是什麼,手紙啊!”
“噗,那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手紙。”蕭雲崢忍住笑,附和道。
趙阮阮聞言,身子顫抖的很厲害,牙關緊咬,咯咯直響。
而趙貴妃卻是神色不動,只悠
悠笑道:“笑話,小小一個京城,又有什麼了不起?本宮可根本沒打算要這京城,別說你了,就算是你爹一代戰神要來,你們萬曆未來的新帝秦無釋要來,那就來好了,城中幾支最爲強大的軍隊,在冉廷舸死了以後,便已經全部都聽本宮的號令了,悄悄的撤出了京城。本宮想要京城,和京城先前對你們的抵抗,都只是爲了製造一個假象而已。”
她微笑着,目光已然渺遠,看着城門的方向,輕笑着道:“你們渴不?想喝水不?然而,京城的水,已經按我的命令,全下了毒物了,兩個時辰後,便會發揮效用……萬曆的軍隊們都很渴了吧?將領們很渴了吧?那兩個武陟的叛徒,也很渴了吧,那就喝吧,喝吧……”
她的語氣是那樣的溫柔,笑容的是那樣的人畜無害,滿目裡全部都是憧憬,甚至輕盈的做了個飲水的姿勢。
秦心顏跟蕭雲崢對視一眼,目光裡盡是駭然。
這女人,瘋了!
她這是要以京城爲誘餌,以京城的百萬百姓作爲陪葬,毒殺萬曆的幾十萬大軍!讓萬曆全軍覆沒於此地!
她的連環計,無比毒辣——
堅壁清野、斷水的萬曆軍,出於無奈,只得派人滅殺冉廷舸,讓京城內亂,而這女人,卻索性借刀殺人、以便趁機拉攏跟轉移京城的軍方勢力,然後,再對實力已空的京城裡的水源下毒,渴了數日的萬曆大軍得勝之後入城、第一件事必然是尋找水源,那麼很自然的,便如她所願,全軍覆滅。
所有人的舉動,都被她借力打力、算計精準,且使用得恰到好處,以成全她這個瘋狂的滅殺計劃。
京城,將成爲死亡數百萬的死城!
攻城疲憊的上官安奇等人,只要喝一口水,就會折戟沉沙,將吞併天下的宏偉計劃和年輕的生命,葬於此地!
而此時,秦心顏擔憂的這個男人,他正在狂奔。
上官安奇騎着隨便從一個士兵手上搶來的一匹馬,從城門剛被撞開的京城長驅直入,於一片灰黃的煙塵裡,頭也不回的,往城西而去。
風聲和晨曦都追不上疾馳的駿馬,一抹金光燦然的黑影從長街上捲過,飈起了一陣小型的颶風。
而快馬卻突然停下,停在了一處水井邊。
上官安奇略略猶豫了一下,扭身看了看身側的水井,井看起來很深,井水在日光下盪漾着,盪漾着,泛出清冽細碎的粼光,可以想象到,水質的甘甜和醇美——
尤其,是對一個已經渴了很久的人來說。
蕭玦翻身下馬,取了水桶打滿了水,一時沒找着容器,看見井旁一家住戶緊緊關着門,窗臺上有一隻碗,伸手過去取了,在身上摸銀子沒摸着,順手拽下袖口銀紐,放在原來放碗的地方。
他舀了一碗水,即將端碗就口。
“你說,打仗爲什麼要親自動手,染上那些不潔的鮮血呢?”趙貴妃用一把小巧的修甲刀,磨了磨她本
就形狀完美的指甲,姿態優美的吹了吹那剔透晶瑩的長達數寸的指尖,“你看,我連手指都沒動過,萬曆的郡主,萬曆的支柱,就要死在我的手下了。”
秦心顏看着她道:“死在你手下又如何,京城已經被萬曆的大軍圍困,你,又要如何出的去?”
趙貴妃又是一笑,纖細手指虛空點了點秦心顏,問道:“你猜不到?你真的猜不到?你們不是有密道嘛,萬曆大軍在全力攻打、接收死城京城的時候,我已經進入了你們空下來的軍營。唔,營地裡剩下的人不多了吧?我接應的軍隊,也許還可以殺幾個人替咱們武陟的百姓報報仇,自然,你們剩餘的糧草,我也是要帶走的。”
“好算盤,”秦心顏贊:“看起來算無遺策。”
她那個策字還在舌尖盤旋,身側,蕭雲崢卻突然一把抓起趙阮阮,一甩手就將她給掄了出去。
好死不死的,正掄向牆頭那排弩箭!
隨即便騰身而起,身形一縮,整個人縮在趙阮阮背後!
與此同時,秦心顏也動了。
她看也不看蕭雲崢扔人的成果,也不向着任何人,黑影一閃,直直撞向趙貴妃身下那堵牆!
人到牆毀。
一氣呵成。
“轟隆”一聲,整面牆都豁然傾塌,坐在牆頭的趙貴妃和身子靠在牆頭的弓弩手立時倚靠不穩,趙貴妃飄身而起,伸手便抓向飛來的趙阮阮,蕭雲崢立即從趙阮阮身後衣袖一拂,烈氣掃向她的手臂!
趙貴妃立即半空縮手,連她那辛苦做的美麗的指甲都不願傷損着一般,刷的便抽身後退,一退便退到了隔巷的樹上。
她遠遠回身,向前方街道看了一眼,突然面色一變,立即撲身而入院子中樹下的密道。
那廂弓弩手的在弦之箭,被秦心顏釜底抽薪的一擊,紛紛斜射向天,秦心顏抓住機會,撲上前便是一陣連踹,腳下之力,彷彿有千鈞之重,立時將弓弩手全部踹翻很遠。
蕭雲崢一把將趙阮阮扔給秦心顏,笑道:“人我去追!你去通知他們,城裡的水,都不能喝!”
也不待秦心顏回答,人影一閃,已經跟着從密道鑽了進去。
秦心顏接住趙阮阮,一邊拖着她疾馳一邊笑道:“果然沒看錯,你姑姑其實還是疼你的,要不然,她早就可以開口下令,讓弓弩手射死我們,還那麼多廢話做啥?把你扔出去,她還真猶豫了一下,沒肯放箭……可惜她對你的心意,也就是和她那寶貝指甲差不多罷了。”
趙阮阮被剛纔那毫不憐香惜玉的一掄給整的險些閉氣過去,心傷身傷之下,面色死灰,翕動着嘴,欲言又止。秦心顏又一次點了她啞穴和麻穴,讓她安靜——
傷心的事想多了,要是死了,多可惜,留着你還有用呢。
秦心顏一路疾奔,並不敢停留,雖然剛纔只是單純在和趙阮阮開玩笑,其實,只是爲了緩解一下內心的焦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