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亭回到雲家,推開門沒看見雲楚鈺,這個時間雲疏影應該也不會回來,在客廳坐了一會,云然從樓上走下來。
“姑姑。”雲亭站起身。
云然扶着樓梯,對雲亭笑了一下,“你回來了。”
雲亭走過去,扶住云然下樓。
云然咳一聲,“到花園去吧。”
“嗯。”
雲家修的宏偉至極,又雅緻至極,本來就是古典風格,花園更是處處似錦。
云然沿着小路慢慢的走,語氣輕緩,“小亭,如果很爲難的話,就算了。”
“嗯?”雲亭沒明白,“姑姑,你說什麼?”
“沈閒,”云然停下腳步,看着雲亭,笑了一下,“我從小身體就不好,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父親和大哥他們走的早,我這一代,也許就沒有長壽的人。”
懂云然的意思,雲亭搖搖頭,“不會的,姑姑,你會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只是一個說辭,”清雅的眉眼見露出安然自若的神態,“人都會死,只是遲早的問題,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能照顧你們長大,沒辜負你爺爺的囑託,我已經足夠了,其他的不能要求更多。”
“姑姑……”
“小亭,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好,可是太強求也不對,”云然笑了一下,“沈閒不願意,我們也不能強求。”
“不,”雲亭很認真地看云然,“前輩不是那種人,他會答應。”
“你有把握?”云然問。
“嗯,”雲亭點頭,“我知道,他會答應。”
看着自己小侄子眼中的堅定不移,云然忽然笑了一下,“小亭,對這位前輩,你好像很在意呀。”
“我很在意,”雲亭毫不猶豫的說,“他是我這輩子最崇敬的人,也是我永遠追不上腳步的人,但是他很好,真的很好。”
“是這樣……”云然點點頭,“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姑姑也想見一見他。”
“……姑姑?”
……
雲亭天天來報到,沈閒煩的不行,簡直不想看見他。
可忽然有一天不來,就感覺……不對了。
反覆看着時間,沈閒眉心緊蹙。
“現在是上午九點四十五分,就算再看,也是九點四十五分。”簡云溪淡淡的說,
沈閒被抓了個正好,看了簡云溪一眼,不說話了。
簡云溪把整理好的瓶劑放在沈閒手邊,“平時那位雲小少爺都是九點準時報到,現在還沒來,可能不回來了,你還是不要等了。”
“我沒等!”
沈閒說完,低頭看瓶劑,“他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我也懶得看他,隨便。”
簡云溪跟在沈閒身邊也不是一兩天了,聽他這麼說,無所謂的聳肩,“好吧,如果你這麼說,那就當我多管閒事了。”
沈閒把瓶劑拿出來,往裡面添加藥品,又轉頭去看牆上的掛鐘。
雲亭向來守時,到了這個時候還沒來……
是失去耐心不打算來了,還是出了什麼事?
……難道是雲家那位大小姐?……不,以雲亭昨天走時候的神態看,那位大小姐短期內應該沒事。
那爲什麼不來了?
會不會是在來的途中出什麼意外了?
……臨海是雲家的地盤沒錯,可萬一……車禍什麼……
不不不,怎麼會出車禍,那小孩開車向來平穩,不會出車禍的。
那……
心裡想着七七八八的想法,手上添加藥劑的動作卻沒聽。
“別加了!”
直到簡云溪從他手裡搶走了瓶劑,沈閒纔看她,“怎麼了?”
簡云溪無語,“再加就滿出來了。”
被簡云溪提醒,沈閒纔看過去。
果然,眼看着就要傾倒出來了……
抿了抿,沈閒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推開了門,走出實驗室。
明月灣清朗的海風拂來,吹散了鬱結的沉悶。
沈閒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覺得冷靜恢復了,才轉身準備回實驗室。
也是同一時間,傳來了汽車發動的聲音。
明月灣本來就不是誰都可以進來了,沈閒也沒緊張,轉頭看見那輛銀藍色車時,脣角揚了揚。
雲亭把車停下,走下來,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將手裡的陽傘撐開。
沈閒一蹙眉,只看見從副駕駛邁出一雙修長漂亮的腿,過於清瘦,一襲繡着梅花的綢紗旗袍裹着纖細的身體,陽傘下,露出美人尖尖的下頷,肌膚似雪。
雲亭扶着人走到實驗室前,對僵在原地的沈閒一笑,“前輩。”
“你……滾!”沈閒轉頭要走。
“前輩!”雲亭一把抓住沈閒的手腕,“我姑姑來看你,你不能這樣兇……”
“……!”沈閒要甩開雲亭的動作一頓,臉色瞬間尷尬了,再去看被雲亭扶着的纖細美人。
陽傘收起,美人確實是美人,一張容顏得天獨厚,美得優雅動人,只是在眉眼間有些許細紋,暴露了她的年紀。
這人……就是雲家的大小姐,雲亭的……親姑姑!
沈閒現在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剛剛,他好像說了……滾……
雲大小姐出身世家,會不會覺得他太粗魯?!
但——他怎麼知道雲亭會把雲大小姐帶來!
云然看着臉色比自己還白的沈閒,絲毫不在意,眉眼溫柔,輕輕一笑,“沈先生……”
“不……你……您叫我沈閒就行了。”沈閒難得會對什麼人恭敬,但一想到她是雲亭的姑姑,不得不低頭。
“前輩?”雲亭看沈閒也覺得奇怪。
從來都囂張任性不可一世的沈閒,怎麼忽然這麼……有禮貌了。
“冒昧打擾了,是我失禮。”云然維持的笑容,不以爲然。
“您別客氣,外面這麼熱,請進來吧。”沈閒心怦怦跳,打開門,請云然進實驗室。
雲亭扶着云然,小聲問沈閒,“前輩,你沒事吧?”
這一問,卻被沈閒狠狠瞪了一眼。
云然要來,不會提前說啊!
渾小子!
云然走進實驗室,四下看了看。
沈閒有輕微潔癖,實驗室以白色爲主,大片大片的玻璃窗透着陽光,一樓有一個巨大的試驗檯,放置着各種聞所未聞的儀器,有些還在運轉。
精密至極,是沈閒一貫的風格。
云然點點頭,笑着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實驗室,沈先生是個與衆不同的人才。”
沈閒自己當然知道自己是什麼水準,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只會遭到他的鄙視。
但,云然說出來……
沈閒搖搖頭,“您太誇讚我了。”
“不,”云然道:“我先生和小亭都提過,說沈先生是醫學界的翹楚,小亭更是一直把你當做他人生奮鬥目標,沈閒的本事不是我能說得清的。”
“……嗯。”沈閒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低着頭,很是乖巧的樣子。
沈閒這股“乖巧”被雲亭看在眼裡,感覺要重新認識一下了。
這還是他那個一言不合就懟的前輩嗎?
實驗室的空調開的很足,云然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沈閒立刻說,“您先請坐,我去把空調關一下。”
“不用了,”云然坐在會客沙發上,裹緊披肩,笑着說,“我身體一直不太好,老毛病了,和溫度沒關係。”
還沒等沈閒說話,二樓走下來抱着一疊數據文件的簡云溪,看見云然,放下文件,很是驚愕,“雲姨?”
“你是……云溪?”云然看見簡云溪,瞬間想起來了。
雲家和簡家都曾經是世交,云然會認識簡云溪到不足爲奇。
不過,云然看着簡云溪,感慨,“你都長這麼大了,我上次見簡老夫人的時候,你還被雲淳抱在懷裡……簡家的事情我聽說了,本來我是打算親自去看望簡老夫人,可身體實在吃不消……”
“雲姨,你的心意我知道,奶奶也知道,你身體這樣,還是等好的纔去吧。”
云然搖搖頭,“好不了了,這麼多年,我心裡清楚。”
“那可不一定,雲姨,你自己不能先放棄,對吧?”簡云溪看向沈閒。
沈閒還沒開口,云然倒是很有興趣的問,“云溪,你和沈閒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的助手。”簡云溪說。
“哦,助手啊,”云然看看簡云溪,再看看沈閒,笑了一下,“我還以爲你們在一起。”
“沒有!”沈閒率先否認,而且還看向雲亭,“我們沒在一起。”
雲亭被沈閒看着,先是迷茫,然後回以一笑。
“……”沈閒看着他禮貌性的笑容,心倏然一疼。
他其實根本沒有必要解釋。
雲亭並不在乎。
對云然的緊張感在慢慢消減,沈閒簡直想笑……他在搞什麼,緊張什麼,又那麼着急的否認什麼……
雲亭不在乎,云然也不在乎。
他像一個小丑,上演着除了自己,誰也不懂的鬧劇。
那股酸楚涌上來,沈閒咬了咬下脣,輕聲說:“我和簡云溪沒在一起,她是我的住手,至少現在是。”
“現在?”云然笑了笑,“那以後呢?”
“以後……”沈閒擡頭,麻木地看着云然,“她回簡家,我還是一個人。”
一個人。
只是一個人。
從來沒變過的一個人。
雲亭蹙了蹙眉,怎麼才一句話的功夫,他就覺得沈閒又在傷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