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辰哼了一聲，“門沒鎖，自己開，你們這羣人也真無聊，是不是覺得少爺我怕了你們，告訴你們，我吃過的米比你們吃過的鹽還多，我看也別一個一個來了，有本事一起上啊，別覺得我以前怎麼樣，先就還是怎麼樣，我根本不……不……不……”
原本不可一世的聲音忽然微弱了下去。
秋以辰瞪圓了一雙紫眸，定定地看着進來的人。
走進來的不是塵，也不是嚴。
那修長的一雙玉腿白皙動人，盈盈細腰斜掛着皮革鏈，纖細的身材卻完美無缺，那張臉……
彷彿定格了時光，凝固了歲月，美得驚心動魄。
只是，原本嫺靜溫雅的一雙眼眸，如今淡而無波，猶如靜水般不起波瀾。
裴梓苒。
原本以爲不知道還要折磨多久用盡什麼辦法才能見到的人，如今就這麼自動自發的走了進來。
沙漠的月亮很大，月光落入整個屋子，裴梓苒迎着月光，就這麼淡然自若地走了進來。
隨着她一步一步靠近，秋以辰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兩年不見，算起來，不過七百個日夜罷了。
想念和愧疚一起涌出，他在意的是後者，可當裴梓苒再次出現在面前，他才知道，原來……如波濤般衝來的是前者。
秋以辰沒有照鏡子，就算沒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多精彩。
可他控制不住。
剛剛還自詡冷靜。
冷靜是什麼。
冷靜是沒見到裴梓苒前，冷靜是幻想着見到裴梓苒後。
現如今見到了，翻江倒海的東西衝垮了他的理智牆，就這麼怔怔的，傻傻的看着裴梓苒。
裴梓苒也看着他，沒有像秋以辰認爲逃避，反而輕聲問：“你還好嗎？”
聲音很輕很柔也很淡。
就像一杯溫水，沒有絲毫的色彩。
秋以辰還沒回過神來，順着她的問題，喃喃自語，“……我不好……找不到你，怎麼會好。”
裴梓苒卻說：“很抱歉，塵和嚴的惡作劇讓你不舒服了，他們沒有惡意，希望你明白。”
秋以辰回過神來，強自鎮定的說，“我明白，我都明白，我沒生氣，只是不太習慣。”
“那就好，”裴梓苒點點頭，“我會告訴他們不要再來打擾你，你可以放心。”
“哦……那，那就好。”秋以辰忽然覺得自己很緊張。
什麼從容不迫，什麼冷靜以對，全被風沙吹走了，他現在心跳加速，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快速流動。
裴梓苒沒說別的，對秋以辰示意了一下，轉身要走。
“等等！”
秋以辰下意識去抓裴梓苒的手。
只抓到了一把空氣。
裴梓苒轉過身，看他，眼神詢問。
秋以辰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裴梓苒爲什麼會轉身，爲什麼要先走。
“還有事嗎？”裴梓苒淡聲問。
秋以辰沒能抓住裴梓苒，皺了皺眉，擡頭看着她問：“你爲什麼要來這裡？”
“這是任務。”裴梓苒平靜的回答。
“那你什麼時候離開？”
“任務結束。”
“任務結束要多久？”
“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這裡很危險！”
“還好。”
“這裡的環境這樣，你怎麼能留在這種地方！還有，隔壁鎮的酒吧……你殺了人對嗎？”
秋以辰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他甚至做好了裴梓苒會生氣，會不回答的準備。
可裴梓苒卻沒有生氣，反而很平靜的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
“任務與環境無關，隔壁鎮的酒吧是我炸燬，人是我消滅的。”
“爲什麼？！”秋以辰逼問。
裴梓苒輕聲回答：“這是任務。”
“任務，任務，都是任務，你爲什麼要加入暗組！爲什麼要離開臨海！”
這次，裴梓苒的回答更簡單了，“我的人生，我有選擇的權利。”
“……”
一句話，將秋以辰所有的問題都答覆完了。
秋以辰越問越激動，裴梓苒的態度卻從始至終沒有變過。
淡。
淡而無味。
彷彿對待他就是對待一個熟悉的人，有禮貌的迴應所有問題，卻沒有絲毫感情加入其中。
秋以辰其實很想再問，你還喜歡我嗎。
但是這個問題……在他看見裴梓苒望着自己的目光時，已經得到了答案。
他見到裴梓苒，眼中激動，驚喜交加，那些情緒掩蓋了他的觀察力，以至於到了現在才發現，裴梓苒看他時眼中……什麼都沒有。
不是最開始時的含羞帶怯。
也不是後來的期待嬌羞。
更不是最後的隱忍哀傷。
她的眼中只有很淡很淡的疏離，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裴梓苒見他不再問問題，說了句晚安，就安靜的離開了。
秋以辰坐在椅子上，剛剛的熱血慢慢涼了下來，指尖都在微微的顫抖。
裴梓苒是忘了當初的那些感情還是忘記了他帶給她的傷痛。
哪怕是不喜歡不愛了，只有恨也好啊！
可是……連恨都沒有。
裴梓苒眼中，已經徹底沒有了秋以辰這個人。
她沒有讓他離開，是因爲在她眼中，他離開不離開都不重要了。
他是一個過客。
一個沙漠裡的過客，一個她眼中的過客。
……也更是，心裡的過客，過了，就沒了。
在發現自己被遺忘的瞬間，那個瞬間，秋以辰感覺到心口在微微緊縮。
說不出的酸楚和撕扯。
原來，那些年她的努力真的不是白白給予的。
說到底，心還是動了。
說到底，她還是走了。
難得沒有人再來打擾，可這個晚上，秋以辰卻徹底失眠了。
在來這裡之前，花陌寧問過，秋景澈也問過。
他到底執着些什麼。
他說，是執着於愧疚，想要補償。
現在他來了，見到了裴梓苒，可是補償卻再也做不到了。
因爲裴梓苒根本不需要補償，她的心和她的人一起，在兩年前就消失了。
如今……也不過是因爲他的身份。
他是葉落茗的兒子，裴梓苒不會對他置之不理。
保證他的安全，是裴梓苒唯一會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也是當初的他想要的，現在真的給了，他卻……覺得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