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坐在疾馳的馬背上，心裡一陣驚慌，轉身往秦慕崢看去，生怕馬上的顛簸將傷口震得更加嚴重，急急道：“你的傷，怎麼還能騎馬？”
秦慕崢面色蒼白，卻並無虛弱之色，駿馬奔跑得十分穩當，聞言稍稍低下頭來，騰出一手從懷中摸出一物，攤開掌心：“這是……”凝霜見了，立時愣住。
他手中是一塊破碎的玉佩，那玉佩原本戴在胸口的位置，因爲一箭穿透而碎成數塊，卻也正是這枚玉佩救了他一命，否則沒有玉佩的遮擋，這一箭足以讓他命喪黃泉。
凝霜看着碎裂的玉佩，竟覺得十分眼熟，尋到一塊碎片，果然上面有着“凝露成霜”四個小字——原來是她的那枚玉佩。
“你一直帶着它？”
秦慕崢笑了笑：“若非如此，剛纔我真的死了。”這是她自幼貼身之物，她莫名失蹤後，他一直將它戴在胸口，彷彿這樣便如同她在身邊。
凝霜霎時心魂歸位，破涕笑道：“幸好如此。”隨即想到那些突如其來冒出的援兵，又問道，“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秦慕崢一邊策馬，一邊回答：“是我叫無影事先安排的，若果我沒有按照原定路線與他們會合，他們就會知道其間出了變故，自然會前來尋我，只是之前四處躲藏，失去了聯繫，致使如今才找到我們，不過也還算及時。”
眼看着身後追兵越來越遠，秦慕崢也鬆了口氣，說道：“如今有了他們護駕，前方不遠便是接應的港口，很快我們便能回家了。”
回家……
凝霜心裡默唸這兩個字，卻是有了與上次不同的體會。
對於那個闊別已久的地方，心裡不由升起了期待。
終於，能夠回去了……
顛簸的馬背上，她卻感到無比的安心。數日來的疲憊和虛弱，致使她一陣困頓，漸漸地閉上了雙目。有他在身邊，即便不遠處是追兵，她也能全然放下心來。
秦慕崢攏緊了披風，將她裹在懷裡。
睡吧，等她醒來的時候，他們就會離家更近了。
在精英護衛的掩護下，他們很快便甩開了追兵，一路往衡國而去。
當秋瑞陽回到東宮，寫了手諭打算封鎖全部港口，率領官兵搜索追捕的時候，卻被皇帝一道聖旨駁回。
最近幾年，皇帝漸漸放手將許多事情交給他處理，任憑他決斷而不干涉，然而這一次他最需要得到支持的時候，卻被毫不留情地限制了行動。來不及多想，便要匆匆去向父親求情，卻被告知皇帝已將他暫時幽禁東宮，無親筆詔令不得出宮。
愕然之餘，不由驚怒，自幼受盡尊崇，何曾遭到如此待遇。正在呵斥負責看守東宮的禁軍讓開的時候，一個淺白的身影映入眼簾。
“皇上是鐵了心要將你關起來反省了，殿下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清冷的聲音就如同她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夏淺笑踱着步子緩緩走來。
看到她的一瞬間，秋瑞陽愣然，她這個時候出現在宮裡，莫非——
“是你——”秋瑞陽大怒，“是你向父皇告的密，讓他軟禁我——你好大的膽子，既然管起我的閒事來……”
夏淺笑毫不畏懼地直視着他：“即便沒有我，你以爲皇上就什麼都不知道嗎。殿下此番行事太過荒唐，以莫須有的理由強制關閉數個港口，你可知道有多少大臣在朝廷上聯名上書彈劾你。你若繼續瘋魔下去，怨聲更大，只怕連皇上都無法庇護你了。”
“那又如何，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呵，你的事？”夏淺笑冷然一笑，目露嘲諷，“爲了一個無心於你的女人，連蒼生黎民都不顧了，殿下是這個意思？”
秋瑞陽目光一滯，勃然的怒火和恨意，猶如被一盆冰水淋下來，儘管未曾將之熄滅，卻到底冷卻下些許熱度。
“在殿下心中，天下萬民還不比不上一個他國女子重要——殿下可對得起這些年來所享受的尊榮和期待？”
夏淺笑毫不留情地指責，將他一直忽視的東西呈現在眼前。身爲皇儲，食民之黍，卻未曾盡到自身的義務——
他自己陷入了一個偏執的漩渦，忽視了其他的東西，那些原本不應該被忽略的東西。
秋瑞陽恍然一寒，面對夏淺笑的咄咄逼人，已無法言語。
“殿下爲萬民表率，國之儲君，卻耽於私人情感恩怨，爲一己之私致使關口大亂，怨聲載道，你當真就毫無愧疚嗎。”
夏淺笑睥睨地望着他：“如今皇上不過是小懲大誡，讓你反思自身，你若仍舊執迷不悟，
要繼續追尋本就得不到的東西，就當我今日不曾來過此地，也不曾說過這些話吧。”
夏淺笑說完不再看他，轉身走出了東宮。
若他當真如此深陷魔障，不思反省，她就當自己從沒有傾心於他。曾經那個立誓要當一國明君的小哥哥，或許早就已經不存在了。既然如此，她爲什麼還要守着只有她一個人記得的回憶呢。不如就此放手，她從來都是驕傲的人，守望了這許多年，最後卻看到他爲了別的女子陷入偏執瘋狂拋棄所有，她還有什麼理由說服自己去遵守那個約定？
白裙隨着堅定地腳步翻飛，很快消失在遠處。
當凝霜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前行的馬車中。午後的陽光穿透簾子照了進來，溫暖之餘微微的有些刺目。
拿袖子擋了擋陽光，適應了會兒才全然睜開眼睛，身邊已經有一隻手將她扶了起來
“睡醒了？”
聞聲望去，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閒適的模樣，讓她感到恍然猶如一夢。
“我們已經在衡國了，明日便可到達京城。”彷彿看出她的疑惑，秦慕崢溫聲解釋道。
“已經回到衡國了？”半晌，凝霜才完全將這個訊息消化。
秦慕崢接着說：“是的，很快我們就到家了。”
凝霜眨了眨眼，回想起這段日子疲於奔命，數次驚險逃生，而眼前馬車輕晃，道路漫長，間或有鳥鳴聲傳來，夕陽餘暉暖入骨髓……
這一刻平靜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沉默了半晌，直到陽光將她的臉照得微微發燙起來，才悠悠嘆了口氣，感慨：“回首看去，真像一場大夢。”
秦慕崢遠遠望向馬車外的道路，說道：“夢已經醒了，現在你所看到的一切，纔是最真實的——你看，這是你熟悉的土地，你出生長大的地方，現在你回來了。”
凝霜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儘管看到的景緻實際上平常無奇，但是她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親切，彷彿遠遊歸來的遊子回到故鄉一樣。
“真好。”她迎着灑進來的陽光和微風，展顏笑道。
這一笑，猶如春暉，比之車外的夕陽還要暖人心扉，讓看到的人再難以忘懷。
歸家的路即便再漫長，也終究會走到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