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扶着秦慕崢的手站起來時,便聽到馬蹄聲響,擡頭望去,卻是秋瑞陽走到了近前。
看他的面色並不大好,像是一夜未眠。
凝霜怔了怔,她知道他在等待什麼,然而……
嘆了口氣,說道:“這段日子,謝謝你將我和孩子照顧得很好,我知道你是出於真心。”
她失去記憶不知道那個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卻是知道的,明知道是她和秦慕崢的孩子,若有一刻心存歹意,那個孩子早就不在了,他並沒有那麼做,而是將她們母子照顧得無微不至,宮裡的人,都以爲那個孩子是太子骨血。
她向來恩怨分明,無論如何,都應該感謝他。
“你不必謝我。”
聽到她的答謝,秋瑞陽並沒有絲毫高興,他何嘗不知——愛是不必言謝的,只有不愛,纔會一再稱謝。
凝霜愣了愣:“可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再跟你說什麼了。”
如果沒有秦慕崢,沒有之前的種種,對於他的情意她或許無法不動容,繼而接受,可是,在已經傾心了一個人之後,她卻是如何也無法移情另一個人了。
“當初約定,百日到期後,如果我無法改變心意,你就要放我離開,現在,我依舊堅持原來的心意……”
秋瑞陽閉了閉眼,毫不意外的拒絕,卻依舊讓他心跳停滯。原來意料到是一回事,可真切地經由對方的口說出來,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可以走,但他不行。”
凝霜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秋瑞陽極快地打斷。
果然如此呢,凝霜並不意外,甚至沒有再哀求,語音清晰地說:“我並沒有讓你放我離開。”
此話一出,秦慕崢和秋瑞陽兩人俱是一愣,定定地望向她。
“我只是請求——”凝霜握住身邊人的手,以示安撫,隨即接着說,“只是請求你如何對待他,便如何對待我,無論是何境地,我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秦慕崢的手抖了一抖,凝霜卻對着他安然地笑笑。
秋瑞陽一時寂然無言,卻不知是哀慟多一些,還是嫉恨多一些。
或者,他已分不清,此時沉澱在心海里翻涌的是什麼情緒,也已經無力去分辨了。
“你不會後悔嗎?”他聽見自己在問。
“不會,這些天我已經想得很清楚。”凝霜目光沒有離開秦慕崢,仍舊平靜地回答,彷彿朝升暮落一樣再自然不過的問題。
如果說她原本有些怨恨秋瑞陽的糾纏,致使兩人遭受諸多分離,經過昨天卻已經煙消雲散
了,只怪自己陰差陽錯招惹了他,使得他惦記多年無法忘懷,到如今已分不清到底誰欠誰多一些,所以不如忘懷。只要有在意的人相伴,又有什麼好害怕的。
秋瑞陽看着兩人緊握的手,眉眼之間一股戾氣升起。
“我爲你做盡一切,福粗這許多,卻到底不及他,這便是結果嗎?”
自嘲地一笑,卻是令人心內一寒。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們。”
秋瑞陽一揮手,身後待命的官兵立即衝上來,雙方瞬時交火,鬥得不可開交。
秦慕崢一手抽出劍,一手將凝霜護在懷裡,就如同元宵節遇刺那天一樣。凝霜一時恍惚,冷冷地望着他的側臉。事情往往就是這麼難以預料,那個時候未曾想到自己會動心,此時卻無法放開那雙抓住自己的手。
秋瑞陽看着他們依偎在一起的畫面,桃花眼裡一片烈火灼燒。
既然拼卻一切都無法得到,那麼不如毀去吧,從此世上便再不會有這麼一個人讓自己心心念念,割捨不下。
剎那的撕心裂肺,總好過一世的難以忘情。
心底深處,他如此告誡自己。
唯有這樣,他才能將她徹底拔除。
僵硬的手握住一把弓,箭矢遙遙對準那個人。
他了解她,剛纔說的每一句話,她必定會用生命去實踐。秦慕崢死了,她只會同去,射殺秦慕崢毫無意義。
如果讓她死在自己手上……
他顫抖着想,如果親手殺了她,她一定會記得他吧,或許會比記得秦慕崢更深。
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本質上竟是個偏執的瘋子——
既然得不到,不如徹底毀去。
弓弦繃緊,映着漸漸升起的朝陽,圓滿如同日輪。
拉弦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一箭,一旦離弦,便不可挽回。
所有前塵過往,都將灰飛煙滅。
他所求,不就是如此嗎……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放箭吧,只要鬆了手,他就再不用痛苦了,從此就得到解脫……
指端顫抖着放開,箭矢呼嘯地飛了出去。
箭矢直取凝霜,帶着極致的毀滅之意破空而來。
秦慕崢聽到動靜時,箭矢已經來到眼前,避無可避之下,他下意識地將凝霜推開。
箭矢入肉聲清晰響在耳畔,其他的喧囂似乎再入不得耳,遠遠地飄了開去。
“王爺——”
另一邊的無影嘶聲疾呼,卻已是
遲了。
凝霜呆愣看着這一幕,眼睛雖然接受發生在面前的事情,腦袋裡卻彷彿生了鏽一樣無法轉動,剛纔的景象呈現慢動作一樣的在回放,她一時不能明白那意味着什麼,只感覺他胸口的血色無比刺眼。
秦慕崢捂住正中胸口的箭矢,踉蹌了幾步,身子歪斜着,奇異的卻並未倒下。
凝霜這才反應過來,上前扶住他。
“你……”卻是抽氣着無法吐出完整的話語,眼淚已經先一步淌了下來。
秦慕崢低頭去看胸口的傷,捂在上面的手已經被血染成一片嫣紅,半晌他才扯開衣襟,緩緩舒了口氣。
“我沒事……別哭……”
“你騙我,怎麼可能沒事……”凝霜嘶啞着說道,淚如雨下,“你以爲你幫我擋下一箭,我就能安然無恙嗎……”
秦慕崢尚來不及說話,突然傳來一陣馬蹄奔騰的聲音,在鮮無人跡的荒郊格外明顯。衆人驚愕間循聲望去,只見一羣武者模樣的人,從秋瑞陽等人背後襲來,瞬息襲到眼前,在他們始料未及間衝破重圍。
無影驚喜道:“王爺,是我們的援兵到了。”
之前一直在等待的援兵終於趕來了。
那羣人衝到眼前立即有人跳下馬背落在秦慕崢幾人面前:“屬下護駕來遲。”
秦慕崢喘了口氣,說道:“不遲,剛剛好。”
“王爺快上馬,我們掩護你離開。”那人見秦慕崢身上有傷,正要扶他上馬,卻見他搖了搖頭,吸了口氣,拔下胸口的那支箭,然後抱着凝霜躍上馬背,一勒繮繩,駿馬長嘶一聲,便隨着掩護的侍衛向外突圍而去。
秋瑞陽帶着的官兵未料到還有這麼一重變故,被衝撞得人仰馬翻,原本的絕對優勢立即變成了劣勢,頃刻便被衝破了一個缺口,陷入包圍中的人立即全力突圍了出去。
秋瑞陽望着其中一匹黑馬上,秦慕崢護着凝霜遠去的背影,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秦慕崢,原來竟還留了這麼一手,他之所以拖延到現在,就是在等待救援,而他卻因爲遵守百日之約,而給了他脫險的機會!他早該想到的,以秦慕崢的個性,怎麼可能遵守什麼百日之約,若不是當時受困情形不利,他早就帶着凝霜逃得遠遠的,纔不會容許他流連在他們附近。心內一時悔恨不已,就這麼放任他們離去,絕無可能,他立即揚聲命令道:“追上他們,格殺勿論!”
周身的官兵得令,重新整隊追擊而去。
郊野之上,煙塵翻滾。
一時之間,又開始了新的逃亡和追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