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的溫柔中沉溺了半分鐘,才一臉驚悚的反應過來。
這麼溫柔寵溺深情體貼的顧少卿是鬧哪樣?
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麼是我瘋了,要麼是這個世界瘋了。
而顧少卿對我的驚悚渾然不覺,又或者說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我暗中觀察許久,覺得他很樂在其中。
也許是故地重遊容易讓人心生感慨,我們都情不自禁的幻想過另一種截然相反的人生。
他一直保持着這種清風霽月的人設度過了當晚和第二天的上午,彬彬有禮又滿懷遺憾的對姜萌萌提出告辭。
姜萌萌如遭雷擊,萬萬不能相信以她這一星期的黏人法竟然無法折服看上去十分溫柔的顧少卿,拿出錢包結算工資的同時紅着眼眶問:“難道我就真的那麼糟糕?連一絲絲求你爲我留下來的可能都沒有嗎……”
顧少卿淡定的夾過那幾張紅色鈔票,順便面露哀傷的給了她誠實的答覆:“萌萌小姐,並不是你不夠好,你眼前的我並不是真實的我,事實上,我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不相信,你只是想要拒絕我!”姜萌萌丟下錢包捂臉大哭,抽噎着痛訴:“你好歹找個更加真實的理由,哪怕直接說你不喜歡我都好……”
我冷眼旁觀,覺得此情此景十分肉麻,姜萌萌小姐的眼妝也不夠防水,可憐之餘各種的不堪入目。
更有趣的是,顧少卿大概是從同學情誼和維持人設兩方面考慮,拒絕她的理由是自我與他相識以來,他爲數不多到屈指可數的誠實發言,然而姜萌萌卻並不領情。
顧少卿耐心的溫言哄了幾句,結果姜萌萌並沒有見好就收,反倒有孟姜女哭長城的氣勢,令顧少卿的耐心十分鐘內宣告破滅,一同破滅的還有他溫文爾雅的新人設。
他並沒有做什麼會惹人注意的舉動,只是身邊如刀鋒出鞘般微寒的氣勢不加遮掩。
姜萌萌小姐哭着哭着,望着他的眼神從傷心漸漸轉爲茫然。
須臾,她好似不能確定面前的男人究竟是誰一般,頹然的睜大了眸子。
她甚至不能確認這個男人會不會在下一秒對她拔槍相向,巨大的恐懼和危機感攥牢了她的心臟,以至於她不得不弱弱的抖着嗓子試圖確認:“顧少卿……?”
以上詩情畫意的描繪全部出於我的腦補,不過事實上我的觀察力一向細緻入微,應該是很好的揣測了姜萌萌小姐即將崩潰的心理狀態。
沒有什麼比愛來愛去發現愛的不過是一張假面更加讓人覺得絕望,那些千迴百轉的心事和夜裡淚灑枕頭的悲情都不過是一個人的獨角戲,除了一個名字作爲代號以外,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臨走前,我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看貼着聖誕老人的玻璃門。
門的另一邊,姜萌萌小姐手軟腳軟的癱坐在地,泣不成聲。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我收回眸子筆直前行。
她那樣努力的想要在顧少卿的世界中佔有一席之地,野心值得讚揚。
我卻空有野心,又敗在太有自知之明,所以缺少勢在必得的自信。
顧少卿替我打開車門,似笑非笑的望了我一眼,眨眼間從好好先生恢復成了江海中那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強者。
他的瞳孔凝着一點微光,彷彿可以輕而易舉的看透我在想些什麼。
那深不可測的魅力令我歎爲觀止,明知是飛蛾撲火,也仍然情願沉迷。
我依言上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有些頭痛的揉着眉心,試圖儘快將自己被吸引走的神魂找回來一些。
顧少卿沒有看我,輕笑着開了口:“捨不得離開?”
我放下手側眸去看他的神色,不置可否。
顧少卿卻並不需要我的回答,按照他自己的理解繼續道:“這樣的日子以後還是有機會的。”
說着,他眉眼深沉的頓了頓,自言自語的重複了一遍:“只要你想,總會有機會的。”
我表情微妙的笑了笑,並不認同他的說法,心中卻忍不住泛起漣漪。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對我的心思似乎越來越瞭如指掌。
這不是什麼好現象,好在很快一切都要結束了。
數個小時後,車子被迫停在了江海市外。
視線所及之處,警戒線四面拉起,警車鳴笛八方巡邏,嚴防死守不得擅入。
警車上的大喇叭呼喊着全城戒嚴的通知,要求所有車輛就此迴轉,直到爲期四十八小時的戒嚴令結束爲止。
有警察走過來敲了顧少卿的車窗:“先生,請立刻離開。”
“我是江海市民,發生什麼事了?”顧少卿從善如流的按下車窗,語氣中的緊張和眼中流轉的危險笑意絕然相反。
顯然,在我和顧少卿離開江海這幾日中,顧天澤大概是認爲顧少卿真的死了,終於忍不住的露出狐狸尾巴,開始一步步的完成他的偉大構想。
這樣想來,顧老爺子身邊的人應該都忙着去和顧天澤做鬥爭了。
後防空虛,正是我趁虛而入的最好時機。
我垂着眸子思索半晌,覺得不會再遇到第二個這樣好的機會了。
時機以到。
等到進入江海後,我該找個最爲完美的時機,和顧少卿分道揚鑣。
在那之前,我還需要顧少卿來提供關於顧家的一線情報。
警察一聽是江海市民,無形中立刻熟稔了幾分,再加上這也不算是什麼機密,索性直言相告:“顧家你知道吧?聽說顧老爺子身體不成了,現在內亂的厲害,從顧五少被炸上天開始,整個江海再就沒消停過……”
說着,這位中年警察很鬱卒的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忍不住的抱怨:“這幾天裡發生的命案在局裡堆得滿滿當當,死的悄無聲息的更加不知凡幾,你們能在那之前離開江海是運氣好!聽我的立刻回去,隨便在哪住個十天半個月的都好。”
“顧五少死了?”顧少卿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彷彿一切本來與他無關。
“能不死嗎?那可是,當時炸的那叫一個慘!嘖嘖,生下來含着金湯匙的又能怎麼樣,早知道死的那麼慘,還不如生在普通人家,起碼能落個全屍。”
這警察大概是連續幾天都沒能好好休息,難得碰上一個對這種話題有興趣的,嘮嘮叨叨的剎不住閘:“當時新聞直播都是打了碼的,還有不少警察當場吐了。”
“謝謝你的情報。”顧少卿並不猶豫的倒車走人,目標明確的在一個半小時後轉到一處隱蔽小型私人港口。
碧海藍天之間,那裡有一艘遊艇正在等候。
幾個有些眼熟的人們遠遠看到顧少卿的車子,神色嚴肅地拉起路障湊近盤查,又在確認顧少卿身份的一瞬間歡欣鼓舞:“少爺,您總算回來了。”
顧少卿自然而然的牽住我的手,拉着我朝着遊艇走去,漫不經心的和身邊跟隨者的人問話:“老爺子現在怎麼樣?”
被問的人是個一臉精明的小個子,如臨大敵的搖了搖頭:“情況不妙,顧天澤絕對是將老爺子轉移地方軟禁起來了。現在對外放出的是老爺子久病沉痾的消息,老宅裡能接觸到老爺子的人要麼是老爺子的自己人,要麼是顧天澤安插進去的釘子,消息暫時透不出來,但我不認爲老爺子還在老宅中。”
“要是你這麼想,想必其他幾位也是一個想法。”顧少卿率先走上游艇,紳士的轉身拉我:“顧天澤這樣爲所欲爲,沈家那位小姐沒對此發表什麼感想?”
“沈家的目的很不好說,就算沒有暗中幫助顧天澤,也起碼是袖手旁觀了的。說起來,這些天這麼亂都沒耽誤顧天澤和那小娘們的感情進展,明天就是二人的訂婚典禮。依我看這是顧天澤給顧老爺子手下的人一個下馬威,要是截止到明天還不出現在他訂婚典禮上搖尾乞憐的傢伙,隔幾日應該會相繼出現在死亡名單上。”
顧少卿輕輕發笑,靠在欄杆上凝眸看着船底劃開的水花和碎冰:“看來沈家小姐對顧天澤信心不小,也不怕沈家引火燒身。”
那男人也跟着笑:“顧天澤的野心人盡皆知,家裡那幾位……夕夜少爺去向不明,目前也許根本不在江海,安生少爺早早的和寧小姐回到市長那尋求庇護,景玉少爺被當衆受邀參加顧天澤的訂婚儀式,會不會去尚未可知。”
盡心盡力的將情報全部道出,男人長長的鬆了口氣,眼圈青黑的朝着遊艇上的保鏢要了杯龍舌蘭:“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截止到目前爲止,一切都在您預料之中。”
“冷麼?”顧少卿卻不再看他,解下圍巾系在了我的脖子上:“冷的話就進去歇着。”
我默默的感受着圍巾上屬於他的體溫,無言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繼續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能聽到的情報了,剩下的估計都是顧少卿一手佈下的棋局,單看要如何收網。
顧少卿莞爾的勾了一下我凍得微紅的鼻尖,對一旁的保鏢使了個眼色。
保鏢心領神會的上前:“白小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