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試管嬰兒……沒成功,流產了,住院就是因爲這個。”
我過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潘薇剛纔這句話裡說的那個“她”,指的是她媽邵貴芳。
沒記錯的話,邵貴芳今年已經五十四歲了,我知道自從我那個大哥死了以後,她一直不甘心的想再生個孩子,可幾年下來也沒什麼動靜。
還以爲這事已經被她放棄了,沒想到居然一直再折騰,在我老爸去世之後,還折騰出這麼個結果來。
我儘量控制住自己哭笑不得的尷尬表情,和潘薇說:“……這什麼情況啊,這個年紀還……住在哪個醫院了,既然知道了,我得去看看。”
潘薇在沙發上躺出一個懶洋洋的姿勢,並沒接着我的問話往下繼續,繼續擺弄她的手,跟我說:“潘茴,你這麼多天去哪兒了?要是大姐沒看錯的話,你沒給爸爸戴孝。”
我看着潘薇,她說的沒錯,我在姻緣山這段時間一直到剛纔進家門,都沒給老爸戴孝。
“老爸不會介意我沒給他戴孝,不過要是他地下有知知道了這事……估計會待不住啊,所以我必須得替老爸去看明白了,回頭纔好燒幾柱香告訴他究竟怎麼回事。”我說着,坐到了潘薇對面的沙發上。
潘薇嘴角掛着似有若無的笑,“免了吧,別到了醫院裡你們都控制不好自己,幹出家醜外揚的蠢事……你可以放心,沒人給老爸戴綠帽子,是老爸陪着我媽去做的試管,要不是車禍這事刺激到了。我想那個孩子也許能生下來呢……”
我終於忍不下去,笑出聲兒來。
潘薇也依舊不驚不怒,只是把一直看自己兩隻手的目光,已到了我臉上,看了會才問我,“潘茴,你到底去哪兒了。”
我抿緊嘴脣讓自己把想笑的感覺憋回去,然後纔開口說話,“我啊,去了幾個地方,就是些古鎮什麼的,玩膩了就回來了。”
“是嘛,去姻緣山了嗎,那附近之前地震了,我派程叔帶隊去災區送支援物資,可返回的時候出了意外,程叔也出了車禍。”
潘薇這麼快就提到了程叔的事情,她說完眸子裡變得格外明亮銳利起來,和他身上女人味十足的裝扮對比很是鮮明。
“程叔現在怎麼樣了,怎麼又是車禍。”我沒多問,因爲不知道潘薇究竟知不知道程叔在姻緣山見過我的事情,先聽聽她怎麼說。
“從姻緣山回來的路上,開車的是程叔的女婿,結果兩個人都沒搶救回來,我也是在外地的時候知道消息的,你回來之前我也是剛到家裡,也許馬上還得趕到那邊去。”潘薇正說到這兒,她的手機就響了。
潘薇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剛說到程叔,電話就來了……喂,是我。”
我猜電話是潘薇助理打過來的,從她語氣和通話內容就能猜出來。果然,潘薇掛了電話就跟我說,程叔家人和公司的人已經從姻緣山返回了,因爲遺體不能長途運輸,已經在當地先火化了。
我想起最後和程叔見面的場景,心裡很難過,可表面上卻要裝着沒怎麼在意,畢竟在老爸出事之後,我是當着潘薇的面和程叔吵過架的。
潘薇從沙發上站起來,“景象最近很多事都不順利,你既然回來了,就最好乖點別再給家裡添麻煩……你什麼時候回德國。”
“不回去了,我要留在國內,想跟着大姐學學做生意,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撐着家裡的生意,爲了我手上那些景象食品的股份,也不好袖手旁觀的。”
我衝着潘薇笑得一臉無害。
潘薇臉上無波無瀾,“隨你便吧,我現在必須先去睡一覺了。”她轉身往自己臥室方向走。
諾大的客廳裡,就只剩下我自己,我向來不喜歡在家裡這個最容易和其他人碰面的公共區域待着,很快也去了自己在這個家裡的房間。
還真像潘薇說的,我離開時間也不算太長,可我房間裡的灰塵卻不少,像是從我走之後就根本沒打掃過。
我自己動手把窗戶都推開給屋子裡換換空氣,走進浴室正尋思要不要自己動手打掃一番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家裡做了很多年的保姆孫阿姨在門外叫我名字。
我出去開了門,門口的孫阿姨看清真的是我回來了,佈滿皺紋的眼睛頓時就紅了,“真是你回來了呀,剛纔看見你的拖鞋不在鞋櫃裡,我還以爲看錯了呢……還以爲你不回來了呢。”
“我也挺想你的,孫姨你是從醫院回來的?”在這個家裡,除了老爸之外,唯一對我還有點真心實意的人,也就是眼前這位保姆孫阿姨了。
孫姨有點意外的衝着我眨巴幾下眼睛,懷疑的問我,“你咋知道我去醫院了?”
“回來看見大姐了,聽她說的。那個,邵貴芳什麼情況,真是流產了?”我把孫姨拉近我房間裡,壓低聲音問她。
孫姨一臉原來如此的恍然表情,跟我說話時眼神一直瞄着半開的房門口,“是呀,誰知道會這種事,都多大年紀了呀……不光流產呀,還挨刀子把子宮都給切下來了呢。”
我張大嘴巴,做出很吃驚很意外的表情,和孫姨對看着彼此。
孫姨又挨近我一些,聲音更小的繼續跟我說,“聽她自己說,孩子要是保住生下來的話,是兩個男孩呢!唉,你們家裡最近這可是怎麼了,風水太不好了,不好,該找人看看的……”
我聽着孫阿姨的話,心裡除了覺得痛快之外,沒有一絲一毫同情的感覺,連唏噓都沒有。
邵貴芳能有今天,也算是報應來了吧。
“好了,先不跟你說啦,你能回來就好,我去給你們做吃的,完事再來給你收拾房間,晚點我還得去醫院替班呢。”孫姨語氣很急促的說完,轉頭就要往外走。
“孫姨。”我一把伸手拉住了孫阿姨。
“還有事?”孫姨納悶的問我。
“晚點你去醫院的時候,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我說完放開孫姨,對她笑了笑。
孫姨向來做事手腳麻利,飯菜很快就弄好,我坐下吃了點,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間,想和給我做打掃的孫姨聊聊天,瞭解一下我不在這些天,家裡還發生什麼了。
潘薇一直沒出屋,孫姨也沒去叫她,知道她睡覺休息的時候最煩被人打擾,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
我給孫姨搭手換牀單,趁機問孫姨,醫院裡的邵貴芳要住多久才能回家。
“聽說得一個月呢,這麼大年紀了出這種事,沒把命搭上就該去廟裡燒香磕頭啦。”孫姨說完,眼光瞄了我一下,後面還有沒說完的就沒再繼續。
家裡的兩個保姆都知道我們潘家那點家事,知道我和邵貴芳關係一直不好,對我直呼其名這點早就適應了。
她們也知道我媽和邵貴芳年輕時那些狗血往事,大概知道邵貴芳是搶了閨蜜老公才成爲潘家女主人的,所以對她面上很恭敬,可私下在我面前時偶爾還是會露出瞧不起她的意思。
尤其是孫姨,她是我爸媽還沒分手時就在我們家工作的,對我媽印象很好,後來我被接回這個家裡時,也就對我暗暗多加關照,我也跟她挺親近的。
我正想着,突然就聽到孫姨嘆了口氣,臉色也有點不好看,就問她怎麼了。
孫姨囁嚅了一陣,像是下了個大決心似的纔跟我開了口,“我這兩天就一直想着,要是你還不回來,可能以後就見不到孫姨啦。”
我皺眉,“這麼嚴重,孫姨你要去哪兒啊?”
“不是我要走,是,是女主人不想用我了,要不是她突然進了醫院,我早就走人了……大小姐也是這個意思,不想用我了。唉,你說孫姨這半輩子都是在你們家裡,我出去了還能去哪兒啊……”孫姨說着,低下頭用手背去揩眼淚。
我轉轉眼珠,不知道那對母女爲什麼要打發孫姨離開家裡,看孫姨這麼難過,心裡也跟着挺不好受的。
“孫姨,你別哭,現在不是沒走嗎,邵貴芳爲什麼要讓你走啊,知道原因嗎?”我問孫姨。
孫姨仰起臉,一臉憋屈的神色,“我不知道啊,所以覺得憋屈死了!潘茴,你看能不能幫幫孫姨,別讓我走啊……你大姐可跟我說了,讓我離開你們家了,不能再幹保姆了,可你說孫姨就會這個,不做這個我還能幹嘛啊,現在外面找工作多難啊,這不是逼人嗎?”
孫姨越說越激動,擡手抹了把眼淚後,又說:“唉,要是你爸爸還在,絕對不會這麼對我的,可惜了的啊,好人都……”
大概是被我突然變得冷漠的眼神給嚇到了,孫姨看着我,嘴脣抖了抖沒再往下說。
我也很快掩住了心底裡竄起來的不良情緒,走過去安撫的摟了下孫姨的肩膀,“孫姨,你別上火,我這不是回來了……你也知道我和邵貴芳的關係,我替你說話估計沒什麼用,也許反而更糟呢。”
聽我這麼說,孫姨點點頭,“是啊,我知道,我這不是沒辦辦法了嗎……”說完,又接着抹眼淚。
我皺眉看了眼窗外,“這樣吧,要是她還是必須讓你走,那你就跟着我。”
孫姨一臉不明白地看着我,“跟着你,潘茴你啥意思啊?”
“等幾天,等幾天我再跟你細說,反正孫姨你放心好了,在家裡該幹嘛幹,別把我跟你說的話告訴她們就行了。”
孫姨似懂非懂的衝我點點頭,“這還用你說,孫姨站在哪頭,你還不清楚?”
半個小時後,我和孫姨準備出門時,潘薇還是沒動靜。
我和孫姨帶着做好的飯菜出門去車庫,家裡司機在等我們,車子開出地庫沒走多遠,迎面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開了過來。
孫姨的眼神一直盯着這輛車,還拉我一起看,“就這車我認識的,是咱們新來的鄰居,聽說是懋江首富家的人,我都忘了跟你說這事了。”
我跟着孫姨一起往外看,想起來陸唯訓也跟我說過,說懋光井家買了我家樓下還有人要搬進來住,也不知道是他們傢什麼人。
“你見過開車那人?”我問孫姨,那輛黑色越野車已經看不見了。
孫姨轉身坐正了,八卦氣息頓時洋溢在整個車裡。
“沒見過,不過我聽大小姐說她都不清楚要住進來的是誰,就知道是首富他們家的人,我記着那個井家好像也沒什麼人,難道是那個首富要結婚了?”
孫姨聊起八卦,語氣裡也沒了之前在我面前抹眼淚的悲苦氣息,她也不知道我當年和井家有過怎樣的瓜葛,所以說起懋光的事情來,一點也沒顧忌。
我安靜的聽她說着,心裡又開始特別想念井錚了。
等孫姨終於停下來不講了,我纔拿起手機,咬咬牙又撥了井錚那個打不通的手機號。
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可奇蹟往往就是這麼突然出現的,這一次居然打通了。
我緊張的呼吸一滯,聽着手機聽筒裡傳出來的熟悉聲音,差點懷疑自己是產生了幻覺。
“喂,怎麼不說話,我是井錚,你沒打錯電話……潘茴?”
孫姨在一邊還要繼續跟我嘮叨,可發覺我神色不對勁,就小心的問我怎麼了,我看了孫姨一眼,搖搖頭開了口,“爲什麼關機,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
井錚在手機那頭輕聲笑了,笑完對我說了一句特別王八蛋的話,“關機,就是不想你能找到我,這意思很難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