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開始跳針,我記不起這之後的一些細節,只記得起我和老爸老媽說了懷孕的事情,但是隱瞞了醫生建議我打掉孩子的話,我只說我想把孩子生下來。
我記不清老爸老媽當時的反應,只記得老媽第一個反對,反而老爸沉默着沒說什麼。
再後來……在我和父母僵持的時候,我開始發瘋一般的試圖聯繫上消失不見的井錚,我要把我們有了孩子的事情告訴他。
唯一能幫我的人,當時只有羅宇翔。
那時候,我還不認識最擅長打探消息找人的陸維訓,而老羅那時候也沒多大能力能幫到我,所以快二十天的尋找之後,我情緒崩潰了。
我努力想了想,恢復的記憶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又變得模糊起來,我蹙眉盯着空氣使勁去想,可就是想不起來我情緒崩潰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下腹這時候突然一陣難受,我彎腰捂住了肚子,井錚大概顧及我難受額樣子,終於鬆手放開了我,我趕緊就勢從他腿上離開站起來,擡眼看着書房門口。
我想去衛生間。
還沒說出口,井錚已經把書房門打開,跟我說讓我去我們昨晚住的臥室去上衛生間。
我低頭往外走,沒看井錚一眼,咬牙快步去了臥室。
臥室衛生間裡,我坐在馬桶上,還在努力回憶着五年前發生過的一切,可是記憶依舊停在我奔潰的那個點上,後面具體怎麼樣還是想不起來。
門外似乎有了腳步聲,我猜是井錚也從書房跟了過來,憋悶的心情隨着腳步聲,愈發濃烈。
就算我沒完全想起來所有事情,可是也基本能確定井錚從醫生那裡聽來的話沒錯,我的確曾經還有過一次懷孕的經歷,這次不是第一次。
我心口扭着疼起來,眼前又蒙上了一層水汽,可我不知道自己的難過,究竟是因爲什麼。
“你還好吧?”門外,陡然傳來井錚的詢問聲。
我咬着嘴脣,不想說話。
隔了幾秒,井錚沒再敲門,只是聲音低沉的在門外又說,“你的手機有人打電話進來,我看號碼,應該是羅宇翔打來的。”
我怕驀然轉頭盯着衛生間的門,想起我的手機之前放在了書房的窗臺上,忘了拿過來。
等我把門打開時,井錚單手扶着門框,我的手機就在他另一隻手上握着,見我開門,他默聲把手機遞給我。
我趕緊看了未接來電,可看清楚的確是老羅手機打過來的之後,我卻不激動了。之前我接的那個電話,不就是老羅媽媽打的,可能這一次還是。
現在我可不想跟她說話。
心情再次黯淡下去時,手機又收到了一條微信,還是老羅發來的,“潘茴是我,你接電話!”
我顧不上再多想,也沒注意到扶着門框站立的井錚什麼狀態,拿着手機轉頭又回了衛生間,把門用力關上,反鎖。
老羅把電話又打了過來,我趕緊接了,還不確定的對着那頭問,是老羅嗎?
“是我!潘茴,你現在什麼都別說別問好不好,聽我先跟你說,我有話必須先跟你說……”老羅語速急促的回答我。
我極少面對這樣的老羅,再想想先前他老媽給我打的那個電話,就馬上回答他我知道了,你說吧。
老羅也不像平日那樣關切的先問我的情況,聽我說完馬上就開始說他的,“潘茴,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都是真的,五年前出國之前你出了一件事,也許聽了覺得可覺得我在編故事騙你,因爲能幫我作證的人都不在了,我……唉,反正你信我沒騙你就對了!”
我聽着老羅改不掉的嘮叨語氣,嘴角彎了彎,打斷他,“等一下,老羅你說誰能幫你作證?還有人知道我失憶了,忘了自己懷孕的事情?”
這回老羅隔了好幾秒纔開口,他意外又不確定的問我,“怎麼,你想起來了?”
“算是吧,我想起來一些,你還是先聽我說吧……”我說完,儘量挑重點的把我想起來的那些事情和老羅說了一遍。
“就是說,你只想得起來自己懷孕之後狀況不大好,你爸媽不同意你留下那孩子,是嗎?”聽我說完,老羅不確定的的問我。
“對。”重複一遍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真的很讓人疲憊,我回答老羅時覺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了。
“潘茴,我要跟你說的其實就是五年前那件事,我憋了這麼多年,原來以爲要一直帶進墳墓了,我希望你這輩子都記不起那些事,可是該來的還是要來,躲不掉。”老羅感慨的放慢了語速,“那我,就接着你沒想起來來的那些,往下說吧。”
我吸吸鼻子,“好,你說,我聽着。”
說完,我又突然想起之前老羅還沒回答我的那句話,就趕緊又追問一句,“老羅你等一下,你先告訴我,你說的能給你作證沒騙我的是誰?”
老羅清清嗓子,“我說的就是你爸媽,他們都不在了,所以沒人給我證明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發生過的。”
聽他提起我爸媽,我們兩個都沉默了一下不說話。
稍許,我閉了閉眼穩了下自己的情緒,先開口跟老羅說,開始給我講五年前後來發生過什麼吧,我很想知道。
老羅輕嘆一聲,開始接着我記不起來的地方,往下講起來。
……
老羅說,我把懷孕的事情告訴爸媽之後,身體和精神狀態就每況愈下,孕吐反應也很大,吃下去的東西很快就全都吐掉了,他和我爸媽都急壞了。
羅宇翔又自己去醫院問了婦科大夫,我這樣子該怎麼辦,醫生讓他把我帶去醫院再做一下檢查,可是我那會兒因爲害怕他們逼着我打掉孩子,所以堅決不肯去醫院。
我媽那會成天守着我,除了必須出門辦的事情,其他事都擱下了,可我因爲她說過不希望我留下孩子,所以一直賭氣不理她。
我老爸爲了在邵桂芳那邊封鎖我懷孕的消息,所以很少過來看我們,還保持和平時一樣的忙碌狀態,只是每天都要給老媽打好幾個電話問我的情形。
總之,那陣子我累苦了身邊最親近的人。
時間又過去好幾天後,有一天我早起去衛生間,突然就昏倒了,老媽趕緊把我送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之後,通知老媽他們我肚子裡的胎兒已經停止發育了,真的沒有保胎和繼續觀察的必要了,爲了大人身體考慮,要儘快做流產手術。
老媽和老爸說了我的情況,老爸那時候去了日本談生意,接到老媽電話就說不能再由着我了,必須馬上做手術。
老羅那時候知道消息也趕到了醫院,他在病牀邊上守着還昏迷着的我,知道孩子肯定保不住後,替我難過的還哭了。
我聽到這裡,眼前跳出來老羅每次喝多之後抱着我哭的糗樣,忍不住笑起來,原來他在我的病牀邊上哭過。
一個大男人,眼淚就那麼多呢。
老羅接着說,老媽決定趕緊讓我做手術時,我就醒過來了,醒了都沒看他半眼,只顧着一直問孩子怎麼樣了,還流着眼淚問有沒有井錚的消息。
我老媽和他一起跟我說了醫生的診斷結果,醫生後來也過來親口又跟我說了一遍我當時的身體情況,要我趕緊做手術。
老羅說我當時死都不肯做流產手術,老媽和他還有醫生怎麼說都不行,逼急了我就嚎啕大哭。
老媽那麼堅強的人,面對自己骨肉崩潰大哭的樣子,也跟着哭了起來,老羅獨自面對兩個哭的女人!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說那會兒他自己都覺得要奔潰了。
後來,我哭累了終於停下來,老羅就讓我老媽先離開病房一下,他試着看能不能勸動我。
我坐在馬桶蓋上,舉着手機聽着老羅的講述,眼前幻想出他在病牀邊上守着就快哭瞎的我,卻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不記得老羅當時都跟我說了什麼話,我又是怎麼回答的。
老羅說,當時他還沒想好該怎麼勸我,我卻自己從被窩裡爬起來,跟他說我要去衛生間,然後我就被他扶着下牀到了衛生間裡,老羅關門出去,守在衛生間門口等我。
等了幾分鐘後,老羅說他在門外就聽到我在裡面哎呀了一下,然後他問我怎麼了,我就又開始哭起來,把他嚇壞了,可是我在裡面就是不開門。
他沒辦法,只好把出去的我老媽還有醫生護士都喊過來了,大家堆在衛生間門口又是好半天后,我才把門給打開了。
他說我當時只肯讓醫生進衛生間,我老媽問怎麼了我也不回答,等醫生跟我進了衛生間後,我又把門關上反鎖,不知道究竟要幹嘛。
老羅也納悶,不過他們這次沒等多久,醫生就把門打開了,老羅記着醫生出來就跟我老媽說,我的流產手術大概不用做了。
老羅聽不太懂,以爲我身體又多了別的問題,所以醫生才那麼說,就趕緊朝衛生間裡看,看我怎麼樣了。
我就在那個時候,扭過頭看着一臉緊張的老羅,然後對着他特別悽慘的笑着說,老羅我的孩子沒了,說完擡手指着馬桶。
醫生也在外面正跟我老媽說我的情況,說我剛纔在衛生間裡,突然自然流產了。
我聽到這裡,狠狠捏了捏握着的手機,原來我是這麼失去那個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