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園買東西給過世的親人,我能想到的就是紙錢紙車馬那些,還有鮮花水果之類,可我印象裡這些都會用心提前準備好帶去墓地。
像井錚這樣臨時到了地方再去買的,用不用心我不敢妄論,只覺得他說帶我來見他父母這事,應該也是臨時起意,並非早有打算。
井錚在門口放開我的手,自己先走上去伸手推門,可是我看到他動作頓了一下,隨後才用力把門一把推開。
一股煙味兒從門裡飄出來,我吸吸鼻子皺起眉,不知道這賣東西的地方在搞什麼,居然有這麼大煙味,像是什麼東西被點着了似的。
我擡腳也往裡走,迎面就是一片煙霧罩來過來,一時間根本看不清井錚在哪兒。
但是能清楚地聽到井錚在厲聲罵人,“是不是活夠了啊!臥槽,滿屋子都是易燃品,不允許買這些東西不知道嗎!還敢在這裡麪點明火!你是不是放火上癮了啊,神經病!”
我尋着罵聲想繼續往濃煙裡走,井錚衝着我這邊一聲怒吼過來,“潘茴你出去,這裡危險!”
我的腳本能的縮了回來,可是被他突然這麼吼了一聲,心頭那份鬱結卻像是被罵聲一下擊破,痛快了不少。
“井錚,你沒事吧!”我沒出去,站在原地衝着房間深處的一團煙霧喊過去。
“沒事,你出去等我。”井錚的聲音穿破濃煙,繼續衝着我喊的很大聲。
我拿手遮住口鼻,還是原地未動。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被生氣,小心點別燙到你啊,我來弄……呀!你眼睛怎麼了,怎麼受傷了……”一個女人聲音也從煙霧裡飄了出來。
有點耳熟。
我正想着是從那兒聽到過這個女人的聲音,井錚突然就從煙霧那邊衝了出來,幾步跨到了我眼前。
緊接着,一個女人踉蹌着也從煙霧裡走出來,眼神一看到我,原本急慌慌的臉色頓時一沉。
我看着她,很快就認出來是誰。
是安新梅,那個在姻緣山一直被井錚照顧的中年女人,井錚消防隊戰友留下來的遺孀,一度被我誤會是井錚的女朋友。
我還記得,這女人在酒店走廊裡對我說,“井錚是個好男人,你別坑他。”
後來,就是那家酒店被人爲縱火,安新梅被當做嫌疑人帶走,井錚當時爲了她上下奔波,還幫她請了律師,至於安新梅的去向我後來就不知道了。
沒想到突然在這裡再遇上她。
我瞧了眼井錚,不用問,這多半是跟他有關了,看來是他把那個安新梅安排到了懋江這邊。
“她怎麼也來了。”安新梅一定也認出我了,開口講話的聲音帶着一股乾燥勁兒,聽起來讓人不舒服。
井錚看都不看她,一直目光筆直的盯着我,那邊話音還沒完全落下,他已經過來拉住我的胳膊,拽着我就往門外走。
“哎,你輕點兒……裡面是有東西被點着了嗎,那麼多煙往外冒?”我抓住井錚的手腕,一邊掙扎一邊問他。
一直把我拉到離屋子有段距離的一棵樹旁邊,井錚才停下來。
另一個方向,給井海文開車的司機和另外三個男人一起朝我們跑了過來,到了井錚眼前,司機緊張的問他出了什麼事。
我看着突然出現的那三個男人倒是也不意外。
之前來墓園的路上,我已經注意到有輛車子始終不遠不近的跟着我們,當時就想那輛車裡的人,可能是井海文的保鏢,爲了低調所以一直是暗中跟着。
現在現身出現,估計是井海文在車裡看到我們這邊的動靜,纔派過來的。
井錚不理他們,拿了手機打電話,我很快就聽到他說,“喂,119嗎,我要報火警……”
原來他是在打火警電話。
我回頭又去看那個小超市,安新梅就站在門口,有濃煙從敞開門的門裡正往外冒,我剛想着又沒出現難以控制的明火,報火警是不是沒必要時,耳邊隱隱的就聽到一聲詭異的動靜。
聲響就是從安新梅那個屋子裡傳出來的,我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什麼,就聽到安新梅哎呀叫了起來,人驚慌的轉頭看過來。
“又着起來了,又起火了,井錚!”安新梅尋找到井錚站的位置,顫着聲音繼續喊。
我剛要去看井錚,頭才轉回來,井錚的身影已經跟我擦肩而過,直奔着安新梅那邊衝了過去。
井海文的司機還有那三個保鏢,緊跟着過來,司機連聲喊着讓井錚別過去。
透過門旁邊那扇小窗戶,已經能看到隱約的火光在屋子霍霍跳動,我緊張的瞥了眼井錚的背影,眼前刷的一閃。
忽然就想起了在姻緣山那個着火的酒吧裡發生過的事情。
那個讓人無助恐懼的夜晚,穿着防火服全副武裝的井錚朝我走過來,把我救出火場後,他轉頭又跟着其他戰友衝回了最危險的地方。
就像眼前,差別是他現在不再是消防員,身上沒了防火裝備,還剛剛被子彈打傷了一隻眼睛。
這樣進去救火會很危險。
“井錚,等消防員過來吧,很危險你別進去!”我一邊喊一邊朝井錚跑了過去。
“裡面到底還放了什麼東西!”井錚猛地一扭頭,卻不是跟我講話,他目光兇巴巴的等着安新梅,擡手指着屋子裡問。
就站在離他最近位置上的我,完全被當做透明的不存在。
安新梅顫着聲音回答,“就是那些紙錢什麼的,還有一些塑料花蠟燭,真的就這些東西,沒別的了。”
井錚嘴角緊繃,瞪了安新梅幾秒後,迅速轉身就往屋子裡面衝。
我下意識伸手想拉住他,可手上動作還是不夠快撲了空,井錚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眼前,衝進了着火的地方。
司機和三個保鏢也跑到屋門口,可他們似乎並沒打算跟着井錚一起衝進去,只有司機拿出手機打電話,很快着急又恭敬的對着手機叫了聲董事長。
不知道手機那頭說了什麼,我只看見司機皺眉苦着臉連連點頭說知道,然後掛了手機,轉頭就朝反方向跑起來。
我和那三個保鏢都不明白他在幹什麼,齊齊盯着司機看。
看他跑的方向,是直奔着停車的地方,看來是奔着還在車裡等着的井海文,估計他已經知道這邊起火的狀況了。
可我眼前顧不上去看井海文怎麼回事,我很快就轉頭繼續看着井錚衝進去的那個門口,這一刻我什麼也沒多想,自己也跑了進去。
可是剛一進去,就被人從後面硬生生給扯了出來。
我惱怒的回頭瞪着身後,拉我的人居然是門口那三個保鏢其中之一。
“放開!”我衝着他生氣的喊了起來。
保鏢面無表情的拉着我不放手,眼神從身後看去,我生氣的跟着他的視線一齊看過去,就看到井海文正和司機一起朝我們這邊跑過來。
別看他已經有些年紀,平日看着身體也不算好,可跑起來的速度倒是不慢,很快就已經到了我眼前。
井海文衝着拉住我的保鏢一個眼神,我就立馬被放開了,看來保鏢是聽了他的指示才把我拉回來。
“井錚什麼裝備都沒有就衝進去了,很危險!”我顧不上禮儀,衝着井海文大聲喊起來。
安新梅這會兒也到了井海文身邊,眼神忽閃不定的看看我,再去看身邊的井海文。
我掩飾不住自己的厭惡,朝着安新梅冷冷的盯了一眼,轉頭就想繼續往屋子裡面衝進去。
可是我剛一轉身,耳邊就聽到一聲脆生生類似打耳光的動靜,緊跟着就聽到安新梅的一聲慘叫。
等我回頭去看時,就看見井海文正揚起手,衝着身邊捂着一側臉慘叫的安新梅,再次下手,狠狠地扇了過去。
安新梅被打得倒在地上。
井海文放下手,聲音沒什麼力氣淡淡的衝着腳邊的安新梅說,“別跟我狡辯裡面的火不是你故意放的,趕緊爬起來,給我好好的跪在這裡。”
我怔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井海文說這些話時,眼睛裡壓根就沒任何情緒,可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出口,卻壓得地上掙扎着要爬起來的安新梅,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就跪在這兒。”井海文看着安新梅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聲音依舊淡淡的。
安新梅低頭抖着肩膀,什麼話都沒回答,身體卻已經按着井海文說的,跪了下來。
我盯着跪下的安新梅,井海文已經再問身邊的司機,打了報警電話沒有,話剛問完,就有好幾個男人朝我們這邊跑了過來。
這幾個人是墓園這邊管理處的人,應該是知道着火了匆忙趕過來的。
領頭的人還認識井海文,看到他之後,立馬彎腰連聲抱歉的到了眼前,井海文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
我看到井海文的目光,很快就看向了着火的地方,再沒移開過。
本以爲他會很着急的叫人進去把井錚拉出來,就算不拉出來,也至少派人進去幫忙救火,結果趕過來的墓園工作人員囉嗦着說了好多沒用的話之後井海文依舊什麼命令都沒下,就那麼盯着火場看。
眼前難道不是井錚的安全最重要嗎,他怎麼能表現的這麼淡定,像是完全不擔心。
一個念頭悠忽從我心頭竄起……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所以沒辦法做到發自內心的心疼吧。
更多的濃煙從門裡冒出來。
屋子裡的火勢似乎沒怎麼變大,可還是能看到濃煙和零星的火光,也不知道外面發生這些時,井錚在裡面怎樣了。
“潘茴,過來一下,到我這邊。”我正想着不行還是自己衝進去時,突然就聽到井海文出聲喊我。
我楞了一下,還是抿着嘴脣朝井海文走了過去,不知道他要跟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