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夏天,因午後的一場雷雨而涼爽。涼風一吹,穿着紗袖衣服的胳膊還會起一個個的疙瘩。安找不到雙胞胎姐妹,只得自己胡亂找條圍巾搭在肩頭。

勞親進來時,見裡面冷清得可以,找了半天,纔在一個偏廳裡找到正擺弄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安。他想輕手輕腳過去矇住安的眼睛,不想才走近距安三尺的地方,安忽然回頭一聲叫:“勞親,幹什麼,鬼鬼祟祟的。”勞親自己反而被她一聲喊叫嚇了一跳,忙笑道:“安妹妹,你在玩什麼?怎麼那麼香?”安得意地道:“我在開一些好東西,專門給姑娘們擦臉用的。以後你娘過來了,見了一定喜歡。瞧,這是塗在臉上防止被太陽曬痛皮的,我這次在太陽下整曬了好幾天,回來脫了很多皮,又痛又癢的,睡覺都難受。以後你出去打仗時候我送你一罐,就不怕難受了。”勞親一吐舌頭道;“這種小姑娘玩的東西,我們老爺兒們纔不要呢。”安從勞親手裡一把奪過一隻粉定南瓜瓶,冷笑道:“你男孩子就會外頭充大佬,回家悶被子裡唧唧哼哼,不給你玩了。”

勞親最怕安生氣不理她,忙轉個話題道:“安妹妹,我剛纔過來時候,見多爾博的小廝綁了一個小孩子過去,不知道那個孩子犯了什麼事,我看都才十歲出頭的人,再怎麼也不會有什麼大罪過的吧。”安側耳聽了聽,喃喃道:“不對啊,多爾博那邊在打人呢,可是那人沒有哼一聲,難道已經被他打昏?勞親,我們過去看看,我記得多爾博很任性的,別私下把人打死了纔好。”勞親巴不得安有這一句,這回安回來後,人安靜了許多,不大與他再象以前那樣打鬧,他正悶得慌,每天起牀就想着怎麼逗安妹妹高興,吸引她的注意力。所以開心地拉着安一起跑跑跳跳的趕去多爾博那裡。

還沒到多爾博的院子,遠遠已經看見博果兒脫了外衫,穿着小衣兒拿條春藤死命地抽,一邊還罵:“窮小子,看你敢頂撞爺,看你下輩子還敢不敢來王府門前闖……”安一看那個被打的小男孩捏着拳頭,頂着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雙眼噴火似地怒視着多爾博,爲了忍住痛喊咬緊的下脣已經流出鮮血,就知道多爾博爲什麼火氣那麼大了。邊對勞親道:“我喜歡那個小男孩,他與你以前在郊外小野店捱打時候一樣堅強。”勞親一聽,忍不住挺了挺胸,道:“安妹妹,我去勸多爾博放那個小孩子一馬。”正要過去,安一把拉住他道:“我最討厭多爾博,很不想與他說話,但我也知道他不會聽你的,弄不好見你上去求情,下手還要狠辣一點。你看我的。”說完小手一畫,只見多爾博的春藤中間斷開,飛起的一截正好打中他的額頭,痛得他倒退幾步,眼淚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勞親輕輕“咦”了聲,瞪大雙眼,知道是安手下搞了鬼,但不知道她是怎麼做的。

安見這幾天與師傅一起研究出來的氣劍這麼見效,心中歡喜,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手,這才走上前去對多爾博道:“這小朋友是來找我的,大阿哥代我教訓他,我原該好好謝謝你的,但不知道他衝撞大阿哥什麼了?你出手竟那麼狠毒,要打壞了人,我的事情壞在你手裡,我該怎麼向王爺交待?大阿哥這就回去等消息,我看看我這小朋友還有沒有力氣回我的話,要沒有了,等一會兒少不得還要來叨擾大阿哥。”多爾博一見安開口,知道她是父王跟前的紅人,雖然被斷藤打中吃了虧,也不敢再逞強,卻是狠盯了安身邊的勞親一眼,道:“你不在屋裡看書,出來逛什麼逛,回去。”安拉住勞親,冷笑地對多爾博道:“大阿哥但管住自己就是。”說完扶住被打的小男孩,拉着勞親離開,把多爾博氣得臉色鐵青,又不敢回嘴,只看着他們走遠了,才衝着手下撒氣。

經過多爾袞院子門口,見裡面范文程低着頭出來。安忙站住等着他走到前面,問候了一句:“範先生好?”范文程擡頭一看她,見是一個臉色黝黑的女孩,似乎不熟悉,但再一看那雙靈動的大眼,立即明白過來,笑道:“好,好,你回來了?又長高一些了。”安笑道:“大人們見到小孩子,總是拿一句‘長高了’來以不變應萬變,敷衍我們小孩子。”范文程笑而不言,忽然想起剛剛與多爾袞談起遷都時候多爾袞態度的改變,當時心裡還是疑惑,現下見安現身,立即知道了答案。安見他只笑不說,便道:“範先生凡事不如一默,真讓人猜不透你在想些什麼。”范文程笑道:“你這鬼精靈不要衝我賣乖,我知道你一早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安知道他已經猜中自己知道了他的心思,也不隱瞞,也一笑,道:“官渡之戰袁紹之所以敗給曹操,就是因爲他想得太多,做出決定太晚,失去先機。這種處事方式在太平盛世那叫穩重,但在亂世就不適合了,亂世的機會稍縱即逝,一不抓住,立刻如逆水行舟,非進則退,再想趕上,人家已經佔得先機了。範先生以爲如何?”范文程心裡吃驚,知道她說的是正道理,而且滿人上下都極推崇三國,她這話如果說出去,一定可以打動很多人的內心,看她一眼笑道:“看來我確有疏忽,與你士別三日,當真得刮目相看。”哪知道後面多爾袞轉出來,“哈哈”笑道:“好,安,幫我說服範先生,看看你們誰的書袋掉得活絡。”

范文程笑道:“書看得多的,是書生,吃得透的,是文(,)

士,但能活學活用的,就是廟堂之高人了。小妹妹學以致用,這種能耐真是叫很多廟堂之人汗顏。”安應道:“範先生既然那麼說,那一定是覺得我說的話是不錯的,否則早心裡在想這小東西食古不化,可惜了一付好記性了。所以王爺你看,我竟不必再說服範先生,他早就在心裡同意了。”多爾袞見范文程臉色有點尷尬,知道安說中了他自己心裡還沒肯定,卻下意識裡以爲正確的想法,便岔開話題問道:“安,這個男孩子是怎麼回事?”

沒等安說話,那個男孩子就道:“我受人之託給安姑娘送一封信,現在既然見到你本人了,我就可以回去復差去了。”說完把信從胸口取出來,打開好幾層布,才見到裡面薄薄一封信。外面的布包已經滲到他的血跡,信卻毫未損,可見這人辦事之慎重。安忙一把挽住那男孩的手,道:“你受了多爾博的打,雖然是皮肉傷,但還是稍治一治的好。還有,你總得吃點飯洗把臉再走吧。”一邊說一邊給勞親使眼色。勞親剛纔被安和大人們的對話攪得頭暈暈的,到這時才明白過來,知道安要他做什麼,忙大力挽住小男孩道:“你別生氣,我大哥不知道你是安妹妹的客人,我代他向你道歉。走,你去我屋裡換件衣服,否則象你現在那樣走出去,被巡邏的人看見,也要爲難你。”那男孩一聽有理,也就隨他走了。安想跟去,卻被多爾袞一把按住,道:“別走,跟我去正殿,聽聽今天的議論也好。範先生,你先領她去,我立刻過來。”

安無法,只得跟着范文程去正殿。進去,見裡面已經來了很多穿着官服的人,安認識幾個,但大多不認識,便顧自取出信來看。裡面字跡纖細漂亮,正是任意寫的。大意是:她那天順着宋德雨的指點找到阿弟和小蛋,原來宋德雨如此好心,是爲報答她以前無意救前盟主夫人素馨一命。阿弟受傷很重,需要好好醫治,好在黃員外也感謝任意延他一年生命之德,盛情款待,非常周到,看來畢生只做兩件好事,件件都有回報,很不吃虧。只是朱淮那天一早在來敵到來前就被人掠走,下落不明,不過總歸應該是活着,總比在火場裡燒死的好。

信才寥寥幾句,卻把安看得目瞪口呆。她攥着信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朱淮會是誰掠去的,莫非又是哪個江湖門派想要扯他這面朱明後人的大旗?如果是那樣的話,朱淮應該性命無憂。但氣是難免要受一點的。或許也有可能是他家原來的舊敵乘火打劫也未可知。也只有坐等消息出來了。自己在京城目標大,朱淮如果有行動自由,一定會上來聯絡。

正想着,一個官員上來看了她一會兒,憑傳聞猜測她就是多爾袞身邊紅人,欺她雖然聰明伶俐,但小孩子終究不設防,於是微傾身笑嘻嘻地道:“這位便是安姑娘嗎?久聞大名啊。”安看他樣子,似乎言猶未盡,又瞟了一眼四周,見很多人豎着耳朵朝這邊探着,但又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兒,心裡明白人家是想從她這兒探點口風。眼珠一轉,心裡便有了計較,故意很驚訝地道:“這位老爺子認識我?”那官員一聽,就想:果然小船不可重載,只小小一句恭維,她就信了。他微笑着道:“誰不知道睿王府的安姑娘啊?大夥兒都想看看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安聽了但笑不語,兩隻小手把那封信疊起來,又散開去,神情全然與普通小姑娘無異。而范文程則一言不,在旁邊與多鐸交換了一下眼色。

那官員見此,便輕輕問道:“姑娘喜歡住在盛京,還是住在燕京?”安一聽,果然與她原來猜測的一樣,是想來打聽建都的事,便擡起頭來,狡猾地衝那官員一笑,清脆響亮地道:“老爺子好不地道,竟然拿這種事情問我一個口沒遮攔的小孩子。”一句話出來,便把那官員鬧了個大紅臉,很下不了臺。而周圍偷聽着的更是各種眼色都有,幸災樂禍倒是佔了大半,看來這官員平日裡人緣也不怎麼樣。多鐸似乎是鬆了口氣,而范文程則是一付見怪不怪的樣子。

忽然只聽得旁邊一片肅靜,原來是多爾袞走了進來。他一路微笑地與諸人打着招呼,但絲毫沒有停留一下腳步的意思,從容走到朝門的主位坐下,其他人這纔敢紛紛落座。安看着覺得他的氣勢又比以前強了不少。

多爾袞坐下後見安站在范文程後面,便招手叫她過來,吩咐下人端條小杌子來,在他身後安了個座。前面多爾袞的紅木太師椅高大寬廣,安坐在小杌子上給遮了個正好,她反而覺得方便,省得坐得一本正經地難受。

只聽得多爾袞道:“大家都已經見面了。這次從前線把各位都請回來,是有要事相商。在座的都是王公和主要大臣,有什麼話都可以明說,不用害怕泄露機密以至貽誤軍機。而且人都在這兒,什麼事情都可以當場決定,當場拍板。我不多說,來,各位暢所欲言。”

安只聽有個渾厚的聲音道:“既然人都在這兒,我們把遷都的事定下來的好……”一語未畢,當場就象捅翻了馬蜂窩,堂上立即七嘴八舌的吵了起來,安一會兒從左邊探出頭看,一會兒從右邊探出頭看,基本已知道,人員大概分正反方,和中立方,安見范文程站的是中立一方,還有幾個漢臣也是站中立的。奇怪的是豪格堅持要遷都,居然與多爾袞想得一樣。安一想之下就明白,他也巴不得擺脫小皇帝,打進中原後率部深入,到時反而天高皇帝遠,做人快活。多爾袞微笑着用手指彈着扶手,安聽得出來,只要是他喜歡聽的,他的彈指聲就重一點,似乎是擊節贊好的意思。他贊好的都是些遷都的話。

眼見正反方越吵越烈,已經有人拍椅而起,劍拔弩張似有動手可能時,多爾袞這才拍案大喊:肅靜,肅靜。“等大家都安靜下來,他才環視一週道:“諸位所想,都是爲着國家社稷,不可爲此壞了大家的和氣。我思量再三,想依着莊太后信中的建議,先穩固我們滿人後方,纔可以進一步拓寬疆域。我們入關後得到的錢物我準備分成兩半,一些珠寶玉器古董珍玩,寒不能當衣,飢不能當食,當此亂世,也變賣不出好價,不如運回盛京,等以後太平盛世了,也是一副不小的家業。而且家中有重寶壓着,我們在外面打仗的人也可以放心不少。“

安見主張不遷都的人臉上都是一臉疑惑,定是在想,今天怎麼多爾袞變了調調,不再軟硬兼施地逼他們答應遷都了?而主遷的人也是一臉疑惑,奇怪既然準備遷出來,爲什麼還把寶貝往回運?只聽多爾袞喝口水,繼續道:“我們滿人無論打到哪裡,大後方永遠是在盛京。以後無論建都在哪裡,我們都不可放棄盛京。重寶運回盛京,一是可以安那裡駐守將士之心,二是少了我們的負累,進可攻,退可守,不管我們現在在中原的展如何,子孫後代的萬世基業可保永遠。諸位以爲如何?”也不等別人表態,多爾袞就冷着臉道:“至於遷不遷都,這是後話,今天不在討論範圍。目前中原凋敝不堪,而我軍氣勢正盛,沒有入關即退的道理。即使是退,也要等拿下最爲富饒的江南後纔可以言功成身退。所以,我今天請諸位來,是爲討論下一步進軍的事,遷都待以後時機合適再議。”

這話一出,誰都明白,多爾袞的意思是造成既成事實,你皇帝愛來不來,沒商量餘地,而他就是不走了,你皇帝自己選擇是偏安於盛京瀋陽,讓他多爾袞一人在燕京坐大成事實的皇帝,還是忍聲吞氣,來燕京來等候時機。安相信這招以江南之財爲誘餌,即使是主張不遷都撈一把就走的人都反對不出口,況且多爾袞又沒提最後決議,句句都是情理之中的話,反對也無從反對起。真是高招。事情要做得完全符合自己的初衷,又要讓對手無話可說,那纔是真正的高明。安相信前面的什麼把重寶運回盛京之類的話都是誘餌,給老頑固們一點莊太后提出來的甜頭,算是照顧到他們的意願了,後面他們就只好也做出退讓。安忍不住透過鏤花椅背,拿小拳頭用力捅了多爾袞一拳。

後面再討論的都是安撫百姓,繼續麾軍南進的大略,安不瞭解情況,只有用心着聽,用心着記。幸好她有現代人清楚的地理知識,還不至一頭霧水。會議中大家討論激烈,直到天色擦黑才方案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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