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和往日一樣到處遊蕩,自從那次意外,靈魂脫殼後,輪迴臺的通道上永遠擁擠,花着錢財,僱傭幫她排隊的人,三年了只往前挪了一小段,至於何時才能輪到她輪迴,還是遙遙無期,每天要做的事便是如何在這地下打發時間。
三年又三年再三年,轉眼過了九年
做爲一個上仙到人間體驗生活,來到閻羅殿,卻因爲輪迴臺過於擁擠而安排不下去,只怕天上人間也只得她一個,讓閻羅王十分不安,好在這位上仙姑娘性子隨和,並沒怎麼刁難。
衝着對她的歉意,閻羅王給了她足夠的自由,可以在各朝代,胡亂遊玩。
最怕看到鮮血死亡的她,卻誤進一個正充滿殺伐的戰場。
數萬騎乘卷着漫天的塵在她身邊踏過,鼓角雷鳴,廝吼聲,馬蹄聲震耳欲聾,鮮血飛濺,遍野的殘肢碎骨。
驚慌失措正要逃走時,一個身穿黑亮鎧甲的將軍策馬奔來,刀鋒璀璨,在萬千刀戟寒光中從容淡定瞬間吸引住了她的視線,腳再也邁不出去。
他衝到近前,看了她一眼。
她看不清那盔甲面罩下的容顏,卻被那眼光一直烙進了心裡,那雙眼深邃沉黑,又亮得攝人心魂,卻望不見底。
回頭他已陷入刀光血影,很快失了蹤影,心底升起一股從來沒曾有過的落漠,如果自己不是一個鬼魂,該多好。
沒有了遊玩的心思,漫無目的的瞎走,也不知過了多久,見前方有飲煙升起,才感到肚子餓,匆匆趕過去,正看見一個士兵將一個裝着食物的托盤送進一座營房。
托盤上散發着誘人的香味,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跟在士兵屁股後面飽吸了那道香味,填飽五腑廟。
正要抽身離去,感到一個灼灼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回身望去。
燭光閃閃,她的目光直接落進了一雙深邃的眸子裡,就是這雙眼讓她在剛纔的戰場上不捨得離開,久久徘徊。
仍然戴着頭盔,看不見面容,但沒有了鮮血橫飛,這雙眼越加的幽黑,深不見底,象是籠罩着一層霧氣。
四目相對,各自失神。
過了許久,她纔想起,他不應該能看到她,衝着他伸了伸舌頭,做了一個怪相,他卻笑了。
“將軍,有急情!”一個參將模樣的人進來,遞上一封密函。
他接過密函,看完後匆匆和參將離開了。
白筱尋了個軟墊靠坐下去,想就此打個小盹,等他回來。
一個地仙鑽了出來,“我的姑奶奶,你怎麼會在這兒,閻羅王到處尋你呢。”一邊說一邊拖了她就走。
她雖然還想再看看那個將軍,但這輪迴臺邊上的事,也不能耽擱,萬一誤了時辰,不知又要排到何年馬月。
只得一步一回頭的隨着地仙走了。
白筱手指敲着桌面,滿面怒容,眼裡又帶了些幸災樂禍的看着桌子對面正爲她斟茶倒水,陪着笑臉的俊俏男子。
男子一頭白色長髮,淡淡的泛着藍光,飽滿的額頭滲着細汗。
桌子旁邊立着一個鬼差,也是滿頭大汗,正將一本厚厚的藍皮薄翻得嘩嘩作響。
白髮男子不時的催問鬼差,“找到沒有。”
鬼差每搖一次頭,他額頭上的汗就多一些。
白筱‘哼’了一聲,白髮男子馬上轉過頭陪笑,斟茶。
那碗茶早就滿了,他也只是象徵性的做個動作,“別急,別急,馬上好,馬上好。”目光又焦急的轉向鬼差。
白髮男子正是當任閻羅王,剛上任不久,是有吏以來最年輕的一位閻羅王,當真是風光得緊。
偏偏白筱來的頭一天,炎君的小皇子來了,你來我往的多喝了些。他酒量本來就淺,這一醉就醉到了第二天。
等酒醒來才發現本該給白筱投胎嬰胎不見了。
做了這麼些年的閻羅王,嬰胎被偷還是頭一回,偏偏又尋不到另一個合適的嬰胎補上,再加上輪迴臺邊那些人全是早早便安排好的,無奈之下,也只能哄着白筱加入了排隊的隊伍,指望着能儘快尋到個與她相合的嬰胎補上。
偏偏這九年硬是沒能尋到。
直到將將鬼差拘了個魂來領身份牌居然對不上號,慌得去翻查當年的輪迴薄才發現,原來這個人本是該打入畜生道的,結果投胎那日被鬼差推錯了道,竟上白筱的嬰胎。
所以纔有了白筱的嬰胎失蹤一案,讓她平白在這兒排了這許久的隊。
那日他醉一醉酒,鬼差捅了這麼大個漏子,追究起責任,還是他這個閻羅王的錯。
何況白筱是什麼來頭?白止帝的獨生女,還是個飛仙成功的上仙,他這罪果就更大了,讓他怎麼不驚,如何不怕。
而這個本該去畜生道的,終是短命,才活到九歲,就被拘了來。
沒辦法,只得賄賂白筱,設法哄着她回到她那個已經長到九歲的身體裡。
被別人上過的身體,白筱又哪裡肯上,經不得他百般遊說,勉爲其難的等着他給她查清楚,那個長到了九歲的身體是什麼樣的身份,不好不收貨。
結果鬼差一找,就找了這半天,正在他汗如雨下之時,終於鬼差眼睛一亮,“有了。”
閻羅王頓時來了精神,見鬼差面色有異不自然的看向白筱,感到不妙,搶過藍皮薄子,看了看,也是一臉的黑線。
白筱嘴角一抽,手指敲着桌面,“說好了的,不好不要。”誰知道那個畜生道的將她原本的身體活成了什麼狀況。
閻羅王勉強笑了笑,“絕對好,過幾年長到二八之時,絕代風華,和姑奶奶您現在長相是一般無二,只是現在比您要年輕得多了。”
白筱一瞪眼,“我老嗎?”
“不老,不老。”神仙的兩萬歲相當於人間的十六歲,比起這身體的九歲,的確是老了不少,“皇親貴族,家纏萬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白筱有些心動,當真有他說的這麼好,他怎麼能這麼個表情,有貓膩,“家庭背景是什麼?”
“北朝皇帝的二女兒,長姐貪戀風花,下面只有一個將將出世的幼弟,等北皇過世,您便獨攬大權。”閻羅王陪着笑,唯恐她再來個不要,他可不知再去哪兒給她弄個身體補上,再讓她排上個幾年,打死他,也是萬萬不敢的。
有權有勢,不必受氣,還不錯,白筱微點了點頭,勉強滿意,“這位二公主有什麼愛好?”
閻羅王不自然的乾咳了一聲,“好女色……當然有好的男色,也不會推之門外……”
白筱愣了,不是鬼扯嗎?“雙性?”
“現在是單性,只好女色,不過這才九歲,還有改正的機會……”閻羅王越說聲音越小,越怕激惱了她,招來一個雷電將他轟成黑炭。
居然是百合,而且還是九歲的百合,太煞早熟了些,白筱滿頭星星……
閻羅王又幹咳了一聲,“以前也好男色,但見過一個男子後,便視那些男子如糞土,再也不好男色了。”
白筱鬆了口氣,還好,還有得救,“那男子現在何處?”
“那男子不從,投井死了……”
白筱滿頭的汗,小屁丫好女人,還逼死心愛的男人……打了個寒戰,那人能將好好的一個人活成這麼個環境,也實在是個人才,果真是投畜生道的料。
閻羅王觀顏察色,“姑奶奶放心,你有絕對的權利,想改變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白筱聽了這話,心情纔好了些,還好,還有價值,“這小屁丫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麼?”終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閻羅王神情更加不自然起來,“好採陽補陰……是看別人採!”
噗……白筱含在口中的茶還沒嚥下,盡數噴了出來,噴了閻羅王一臉,水珠順着他的白髮發稍,直往下淌。
她順手抓起桌上的扇子來扇,免得被活活氣悶死,隨着她拼命扇動的手,陣陣香風襲來。
“扇不得,上面有迷香!”閻羅王忙出言阻止,然仍是晚了一步。
“該死,怎麼不早說?”白筱一陣暈眩,滑下了椅子。
鬼差看着地上的白筱,怯生生的問:“現在該怎麼辦?”
“扛着走。”閻羅王先行拉起白筱一支胳膊放在肩膀上,等她醒來,非拆了他的閻羅殿,還是儘早處理來得穩妥些。
鬼差扛着白筱沒走出幾步,又聽閻羅王在身後道:“別忘了孟婆湯。”
忙又將白筱往孟婆那兒扛,端了孟婆湯,她卻死咬着嘴,不開口。
無奈之下,硬着頭皮,捏開她的下巴,將那碗孟婆湯往她嘴裡灌,湯藥自嘴角溢出,到底喝下多少,也只有天知道了。
他只盼着她醒來別記着,他捏她下巴,灌她這朝就阿彌陀佛了。
陽光和媚,微風輕拂,十分愜意。
白筱隨着鬼差飄飄蕩蕩的在大街上晃盪。
街邊圍了一羣人,對着地上一個垂死的叫化指指點點。
一頂藍頂小轎路過,轎子裡傳出極好聽的低啞聲音,“停轎。”
白筱不覺的看向那頂藍項小轎。
等轎子停穩,那聲音又道:“擡過來。”
護在轎子前的一個家丁湊到窗邊,隔着窗簾,低聲道:“公子,回府的時間到了。”
“擡過來。”那聲音溫和,卻不容人反抗。
兩個家丁忙奔到路邊,將那個垂死的叫化擡了過去,架在轎子前。
“公子,這叫化怕是不行了,已經沒氣了。”
裡面的人也不出來,只是從轎簾後伸出一隻手。
是一隻極好看的手,白皙修長,略顯瘦削,骨節分明,並不突出。
他輕把垂死叫化的脈搏,接着手腕一反,一支銀針紮在那人手腕處,輕輕轉動。
沒了呼吸的人,身子輕輕一顫。
“有氣了,有氣了。”家丁歡叫着。
那支手縮了回去,“帶回府。”聲音平穩,聽不出是喜怒。
小轎如飛的走了,家丁也架着叫化跟在轎子後面離開。
只剩下街邊行人竊竊私語。
白筱頓時迷上了那聲音和那隻手,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居然是聲音控和手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