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出宮了。”
晚上,我對康熙說道。
不想再留在這個沒有一絲親情的皇宮裡,不願去面對人性中最醜陋的面具,我並沒有把良嬪的話告訴康熙,只是迫切渴望離開這一切。
康熙吃驚地看着我,問:“爲什麼?你才懷孕三個月而已,還有那麼長時間才生產,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在外面?”
我抿了抿嘴,道:“上次我們被人襲擊,明眼人都知道是我的飯莊內部出了叛徒。我必須去處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康熙沉默了一下,道:“那也不一定要你親自去啊,交待月梅去辦就行了。”
我搖了搖頭:“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人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不親自看着,我不放心。”
“把你一個人放在外面,我纔不放心呢!”康熙不鬆口,“如今你是有身孕的人了,不好好將養着,多補補身子怎麼行?”
我頓了一下,輕輕說:“我以爲,在這宮裡,纔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康熙一愣,不再說話了。
好一陣子,他才幽幽一嘆,說:“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去吧。不過,你的住處必須由我來安排,我給你安排的人,可不許嫌煩打發他們走!”
我淡淡一笑,說:“放心吧,我還是知道厲害的。”
他看着我,突然緊緊抱住我。
“對不起……”
低沉的聲音傳過來,多少愛憐,多少歉疚……
我笑了,緊緊回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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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給我找了一處幽靜的房子,周圍綠樹繁花環繞,幽雅迷人,正是個靜養的好去處。
我的住址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那些阿哥,明裡暗裡,不知多少皇宮侍衛奉命守着,雖然沒有人敢來吵我,但看似安靜平和的日子,卻是被人嚴密監控着。
偶爾我也會煩躁不耐,但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就不忍心苛責些什麼了,只好不斷安慰自己,忍耐吧,等孩子生出來了就好了……
最最意外的,是康熙派來負責我的安全的人居然會是盆楚克!
康熙曾經親口跟我說,要晉封他爲貝勒,他想要升遷的目的已經達到,而且以貝勒的身份,爲什麼要委屈到我這裡做個小小的侍衛頭子?
我問他,他卻笑說:“沒什麼,只是覺得在你身邊似乎比較有趣。”
我說不出話來了,無從猜測他真正的心思。
然而不管怎麼說,他的能力卻是我可以放心的,想必康熙也是想到了這一點纔會把他派過來吧?
於是我便過起了半隱居的生活。
有時康熙會微服過來看我,但他國事繁忙,實在沒有太多空閒時關,況且他的目標大,來的次數太頻繁了,容易惹人注目,因此,並不常來。我整天悶在這裡也頗爲無聊,便想起了飯莊的事情。
跟康熙說要出來整頓飯莊並不完全是藉口,趁着現在身體還不算笨重,又有時間的當兒,我便決定先着手處理飯莊的事情。
我把盆楚克叫來,跟他說了我的打算,便盯着他看。按照康熙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放我出去亂走的,那少不得要跟他一番脣舌,我也做了這個準備。
誰知他卻笑着對我說:“爲什麼這麼看着我?你要出去,我這便去準備就是了。”
我不由張大了嘴巴看着他:“你不阻止我?”
“阻止?爲什麼?”他啞然失笑,“皇上早就料到了你的性子,吩咐下來,你要出去可以,不過需得做出萬全的保障才行。”
我鬆了口氣,同時也覺得有些羞赧。自從懷孕以來我的性情似乎變了許多,那天還聽見康熙揹着我跟小六子訴苦,說我現在的脾氣奇怪得緊呢!
他看着我,眼帶笑意:“那我現在出去準備,一會兒來接你。”
我點了點頭,他便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一輛輕便的馬車便出現在我門前。
我登上馬車,掃了一眼,裡面佈置擺設真的可用“簡陋”來形容。
“爲了掩飾身份,只能這樣了。這可是我從車行裡租來的。”他看見了,笑着說。
他已經換了裝,一頂青皮小帽,身上穿着半新不舊的褂子,手裡拿根馬鞭,活脫脫一個趕車的馬車伕。我看得好笑,“撲哧”一聲,然後急忙捂住嘴,放下車簾——真是失禮了。
“笑就笑吧。”他卻不在意,在簾外隨性地說着,跳上了馬車。
趕着拉車的馬兒撒開了四蹄,他說:“扮什麼就得像什麼,不然易容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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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一陣,終於收住了,問道:“你這些本事都是打哪兒學來的?”
他說:“也沒什麼,跟很多人學過。我從小就不愛乖乖讀書,喜歡這些稀奇的玩意兒,爲這,我阿瑪沒少生氣。”
我忍不住又笑了,可以想象有這麼個頑皮的兒子,他父親會如何頭疼。
說說笑笑間,不多時,我們已經來到了北京城裡一處不起眼的民居外面。
“到了。”他說着,在馬車旁放下凳子,掀開車簾。
我擡頭打量了一眼,並不是元華飯莊的任何一間鋪子,是我從未來過的地方。
“以你現在的身份,直接到飯莊去簡直就是自投羅網。”他淡淡地說。
我嘆了口氣,扶着他的手,走下馬車。
進了房子,我方一擡眼,忽然愣住了——
月梅竟然已經在等着我。
她的眼眶紅紅的,見着了我,只叫了一聲“小姐”,便說不出話來。伸手,交給我一份名冊。
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默默拿了過來,打開一看,原來她已經對飯莊每一家分店,足足上千間店面的人員資料都整理了一番,理出了可能存在問題的人名。
拿着這份名冊,一時之間,說不出來的滋味迴盪在心頭。
“小姐,”月梅終於哽咽着說話了,“這是可疑的人的名單,另外,飯莊人員的資料,我都放在庫裡了,這是鑰匙,還有賬簿的鑰匙……”
她雜七雜八的,摸出了一堆東西,堆在我面前。
“你……這是在幹什麼?”我一頭霧水地問。
她看着我:“小姐把飯莊交給我,卻出了這種事,我無法推卸責任!我絕對沒有背叛小姐,然而我也無法證明自己,最好的辦法,便是將這一切都交回給小姐……小姐,我不求什麼榮華富貴,我只求小姐千萬別懷疑我、嫌棄我,讓我繼續跟在你身邊好麼?”
看着哭成淚人兒的她,我長長嘆了口氣,拿起桌上一大堆的東西,又一一給她掛上:“你這是幹什麼?我並沒有說你什麼不是?飯莊是我交給你的,你有責任不假,可正因爲有責任,你才更應該知錯就改,好好幫我整頓飯莊!若說天下間還有誰是我信得過的,那也就只有你了!難道你要在這關鍵時刻讓我孤軍奮戰不成?”
“小姐……”她看着我,淚水像斷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
“哭什麼呢?”我輕輕爲她擦去淚水,嘆息着。
我們一起在屋內研究了許久,天色漸暗之時,盆楚克纔來催促我回去。
“那就這樣了,你先把這些人都考查一遍,有什麼事就跟貝勒爺說,他會轉交我。”我對月梅說道。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小姐,你要小心!”
我笑了笑。
坐上馬車,依舊是盆楚克親自駕着車,向來路走去。雖然不見許多人前呼後擁,但我知道必定有很多人跟在這輛車的四周,防止各種意外的發生,包括可能跟蹤和窺探。
“敏姑姑,你也不簡單呢!”他悠閒自在地說着,雖未明說,我卻知道他的意思。
我沒有出聲。
皇帝的身邊充滿詭譎和危機,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學會奸詐和狡猾。這,算不算是我爲了留在康熙身邊所付出的另一種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