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姐兒聽了邢六姑娘的話,唯一想到的是她可以在不遠的將來吃到土豆,地瓜,玉米,番茄了;再往好處想想,說不定還能吃到蘋果和洋蔥或是巧克力。麗姐兒的思緒越漂越遠,甚至正在想象着紅毛丹,檸檬和山竹的滋味。天啊,她有多少年沒吃到過這些了!作爲一個愛吃的人,麗姐兒不禁雙眸溼潤,心裡酸酸的。
“你怎麼了?”邢六姑娘沒等到麗姐兒的迴應,卻發現麗姐兒情緒不對,連忙拽了拽麗姐兒的衣袖低聲道。
“沒什麼,眼睛有些酸澀,想來是被陽光刺着了。”麗姐兒找的藉口還真不假,江南的五月,陽光已經有些灼人了。
“那我們就趕快回去吧,正好也快要開席了。”閔二小姐神態溫和,顯然是聽到了麗姐兒的話。
這回麗姐兒和邢六姑娘都有意遠遠地綴着前面幾人,想互相說點悄悄話。
“你說你家那邊要開海禁,可是真的?”麗姐兒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
“當然了,我家就在寧波府,我能不知道嘛。這可是我大堂兄親口對我說的,還說等那些番邦異族的海船到了港口,必定要淘幾件好玩意兒給我的。”邢六姑娘一臉鄭重,生怕麗姐兒不信。
寧波府自古以來就是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是自由貿易海港。可前朝朱元璋卻下了禁海令,嚴明“寸板不許下海”。這條政策太過霸道,連漁民都沒法子出海打魚,漸漸地寧波府也就蕭條了。其實朱元璋也有朱元璋的顧慮,那時候明朝剛剛建立,需要的是維穩,可沿海又倭寇氾濫,禁海多少有點不得已而爲之。當然這都是以前了。現在新皇登基,萬象更新,想來皇帝重開海禁,也有皇帝的考量。麗姐兒現在只是個小姑娘,自然考慮不到什麼閉關鎖國對國家有多少危害,她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些番邦的商人能帶着蔬菜,糧食和果實的種子到中國來交易。
“你怎麼不說話!”看着麗姐兒發呆,邢六姑娘有些焦躁,她以爲麗姐兒不信她說的話。
“你就好了,有大堂兄給淘新鮮玩意兒。我就沒那麼好運了。”麗姐兒說的很真誠,邢六姑娘馬上笑了。
“這有什麼難的,到時候我送你幾樣。你不就和我一樣了!”邢六姑娘笑的開懷。
“那怎麼好,不成了奪人所愛了。”麗姐兒笑着道。
“沒關係,我和你投緣,我的就是你的!”邢六姑娘很直爽,說話不藏着掖着。可麗姐兒不明白她哪裡和她投緣了?
“你有幾個兄弟?”邢六姑娘隨意地問。
“我只有三個嫡親弟弟。既沒有堂兄姐弟妹,也沒有表兄姐弟妹。”麗姐兒笑着回答。
“哦!”這着實令邢六姑娘吃了一驚。
“我們家人口少,是這樣的。”麗姐兒不以爲意。
“我原以爲我家人口就夠少的了,不想你家人口比我家人口還少。我排行六,前面有兩個堂兄,兩個嫡親哥哥。一個嫡親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庶出的妹妹。”邢六姑娘說着自家的情況,“我表兄姐弟妹也大概是這麼幾個。”
麗姐兒點點頭。她早就知道了。
麗姐兒看着邢六姑娘問道:“你和閔家小姐,黎家小姐經常來往嗎?”此時的麗姐兒和邢六姑娘已經離閔家二小姐和黎家三姑娘,四姑娘很遠了。
“不經常來往。”邢六姑娘回頭看了看跟着有些距離的丫鬟婆子,又望了望前面的幾位姑娘,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與麗姐兒道。“除了黎三姑娘,那兩個都不是好相與的。我寧可呆在家裡和庶妹吵架,都不想和她們來往。可父親是官場上的人,品階又沒有人家高,我自然只能裝瘋賣傻地和那她們說說話,聊聊天了。”
麗姐兒看着邢六姑娘既無奈又訕訕的表情,一時有些心裡發堵。如果他的父親官職不高,且權利不大,是不是她也得去應付那些不想看到的人?
“我之所以覺得和你投緣,是因爲你既不想黎三姑娘那樣一味地忍讓,也不像黎四姑娘陰陽怪氣的,更不想閔二小姐那樣眼睛裡沒人的。”邢六姑娘說話悶悶的,她的要求好似也不高。
“我也有缺點的。”麗姐兒想交下邢六姑娘這樣的朋友。
“什麼缺點?”邢六姑娘愕然地問。
“我這人特別懶怠,既不愛走動,也不愛在家裡舉辦什麼花宴茶會的。所以你要是想和我說說話,聊聊天,就只能你到我家來了。”麗姐兒笑眯眯的。她自問活了三十多年,還不至於看不出一個小姑娘是什麼性子。邢六姑娘雖有些嬌憨,可眼神清亮,是個好心腸的小姑娘。
“你要是不嫌我煩,我天天去!”邢六姑娘笑眯眯地樣子,極像一隻吃到魚的貓兒,玉雪可愛。
“我看黎家姑娘們穿的有些寒酸,你可知是爲何?”林氏手下的人還真沒打探到黎家的經濟狀況。
“她們家啊,子女衆多,來銀子的地方卻少,自然就這樣了。”邢六姑娘知道的明顯比麗姐兒多。
“沒聽說黎家有衆多子女啊。”麗姐兒疑惑。
“黎大人出身低微貧寒,能有做官的今天,是黎姑娘的大伯父天天不歇着,在田地裡種莊稼給供出來的。黎大人感念當初大哥不辭勞苦,也就把三個侄子全都帶在身邊養活,並許諾也要他們走經濟仕途的路子,供他們讀書將來做人上人。原本黎夫人就是個有福氣的,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再加上三個侄兒,再加上兩個女兒,一大家子人都伸手要吃要喝,要這要那,僧多粥少,黎夫人自然就沒法子了。且黎家本就沒什麼家底,而黎夫人當年的陪嫁也不是那麼豐厚,少爺們要讀書,小姐們要打首飾,黎大人又是出了名的清廉,自然黎家姑娘們的穿戴就寒酸了。”邢六姑娘一口氣說完了。
麗姐兒點點頭,顯然是明瞭許多。
“現在黎三姑娘還有不到一年就出閣了,她的嫁妝是什麼樣的還不知道呢。”邢六姑娘的口氣明顯有些無奈和同情。
麗姐兒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想着等到黎三姑娘添箱的時候送一套好首飾,也算是給她撐撐門面。
閔家的宴席並不是外面的席面,而是自家菜餚。馬蘭頭香乾,莧菜飯,蘆蒿臘肉,香椿炒蛋,春韭炒田螺,白斬雞,銀魚羹,水晶餚肉,紅燒獅子頭等等。要不是後面上的幾道葷菜,麗姐兒還以爲閔家這是另闢蹊徑,專走時鮮路線。
“今天早上莊子上的人拉了幾大車的時蔬,着實新鮮,孃親就吩咐人都精細地做上,好讓大家都嚐嚐鮮。”閔二小姐親自給麗姐兒夾了一箸馬蘭頭。
“妹妹快嚐嚐,很是鮮美呢。”閔二小姐笑容溫和。
麗姐兒從善如流,吃的盡興。
用過了宴席,喝了茶,又玩笑了一會兒,麗姐兒就和林氏坐車回家了。臨行前邢六姑娘還緊緊叮囑着麗姐兒,要她答覆端午去看龍舟的事兒。
“你和邢六姑娘交好?”林氏笑着問。
“嗯,可有不妥?”麗姐兒問道。
“沒有,邢夫人沉穩大氣,邢大人官聲也不錯,你儘管結交。”林氏對於麗姐兒有個玩伴感到很高興。
在車上,麗姐兒又把邢六姑娘說開海禁和黎家日子窘迫的事情說給林氏聽。
林氏抿着脣聽着,半晌都沒說話,只道了句“知道了”。
麗姐兒沒再說什麼,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到了晨園,麗姐兒直接帶着青杏回了涵珍館,看着欲言又止的綠萼和鳳兒,隱約覺得家裡出了什麼事情。
“怎麼了?”麗姐兒明明很睏倦,可看着二人的樣子,卻着實擔憂。
“沒什麼,小姐先歇着吧。”綠萼答的飛速。
“有事別瞞着我,你欲言又止的,我哪裡能睡得着。”麗姐兒蹙着眉頭道。
“奴婢看見孫婆子塞了紙條到芳草姐姐的屋裡。”鳳兒搶先回答道。
芳草是林氏身邊的丫鬟,也是晨園中唯一的一等丫鬟。依着分例規矩,她有獨立的房間,任誰都無法打擾。孫婆子將紙條塞到芳草的房間之中,想來是除了芳草,任誰都看不到了。
“你一點都沒看到那紙條上寫的是什麼?”麗姐兒問鳳兒。
“孫婆子一直把紙條揣在懷裡,奴婢看不見。而且……而且奴婢不認字。”鳳兒小臉垂着,顯然是有些沮喪。
“你想學認字嗎?”麗姐兒笑着對鳳兒道。
“想。”鳳兒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你去和青杏說,就說是我說的,讓她教你識字。不過你也得好好學,等過幾天我可要考你。”麗姐兒笑着道。
“奴婢一定好好學!”鳳兒高興地差點跳起來。
“打算怎麼辦?”麗姐兒問綠萼。
“奴婢打算盯着芳草,一定能順藤摸瓜將事情弄清楚。那孫婆子鬼鬼祟祟的,其中一定有蹊蹺!”綠萼內心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任誰都澆不滅,麗姐兒自然點頭應允。
三更只能在明天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