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爲你這麼仔細,孃親也用不着爲幾個哥兒傷神,能安心將養了。林氏自然瞧見了女兒對幾個兒子的關照,笑着道。
“幾個哥兒是孃親費盡心力得的,女兒身爲長姐,自然關心幼弟。前段日子女兒狠罰了他們,也是爲了他們好。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只希望幾個弟弟讀聖人書,行君子道,孃親可別多心。”麗姐兒笑着道。
“你這孩子,與孃親怎的如此生分?幾個哥兒不對了,你是長姐,教訓了也不爲過。說起來,家中老太爺也好,孃親也罷,都對幾個哥兒過多溺愛,養成了他們霸道的性子。你爹爹雖狠得下心打罵卻也是杯水車薪,不濟事的。若你能將幾個哥兒的性子掰正了,老太爺和孃親都是樂見的。”林氏頓了頓,又道“你早晚是要出嫁的,孃家若是沒有爭氣的兄弟給你撐腰,你在婆家也擡不起頭來,所以幾個弟弟好,也對你的將來好。”
“還是孃親爲女兒思量的長遠。”麗姐兒聽了,心裡劃過一絲暖流。
“幾個哥兒可對你生怨了?”林氏精神不濟,卻也聽說了兩個雙生子與麗姐兒不說話的事。她生怕兒女間生分,起了嫌隙。
“沒有,弟弟們都如以前一般對女兒,他們幾個心寬的很。幾個哥兒那麼聰慧,自然知道女兒是愛之切,責之深,即便是當時轉不過彎來,這段日子也明白了。”麗姐兒笑着道。心裡卻知道林氏怕是聽到什麼風聲了。罷了,世上沒不透風的牆,有些事情瞞的再緊也終究是瞞不住的。
“幾個哥兒身邊的冰兒和雪兒是從你身邊出去的,那兩個是明白人。必會仔細規勸幾個哥兒。孃親貪心些,不只想着幾個哥兒將來都有出息,還想着你們姐弟長大後互相扶持。”總歸一個意思,林氏怕麗姐兒本是好意,最終卻落得姐弟關係冷漠。
“女兒明白了。”麗姐兒笑着道。
待林氏與麗姐兒用過午膳,麗姐兒走後,林氏嘆了口氣與芳草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終究是哪個都放不下。幾個哥兒終究是年歲小,性子又被我寵壞了,虧麗姐兒不怕做白臉。卻讓哥兒們生怨。細想想。怎麼都是我這個做孃的錯。不說原來,只說現在我身子不爭氣,否則又怎會讓女兒受委屈。”
芳草笑着道:“夫人多慮了。家裡不管是小姐還是少爺。都是天性醇厚,心胸開闊的。至親骨肉,打斷骨頭連着筋,哪來的仇怨呢。幾位少爺不過是年歲小,一是轉還不過來罷了,夫人不必憂心。”
“但願如此吧。”林氏沉默良久嘆息道。
“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把你帶到莊子上當差,又苦了戈掌櫃。待過了這段日子,回了晨園,必要你好生歇息幾天。”林氏瞧着芳草意味深長地笑着道。
“夫人別取笑我了。我能服侍夫人是天大的福分。”芳草紅着臉笑道。
“瞧你說的,都成親了自然是以夫爲天,總拉着我做什麼!”林氏繼續打趣道。
“夫人……”芳草的臉愈發地紅。
“好了,不與你玩笑了。不過說起來你嫁到戈家去也快半年了,因在園子裡當差與戈掌櫃聚少離多,到現在肚子裡也沒動靜,總是我的緣故,我總是心存愧意的。”林氏道。
“夫人千萬別這麼說,爺和夫人爲我故去的一家平了不白之冤,報仇雪恨,我爲夫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雖然開始我也曾想過能回到過去,再成了好人家的女兒,繼續做主子。可夫人一家待我恩重如山,而我那想頭也不過是心比天高的鏡花水月罷了。我能有現在,都是夫人給的,夫人叫我做什麼,我都是心甘情願的。不過是暫時沒孩子罷了,爲了夫人,這點事又算得什麼。”芳草有些激動地道。
“難爲你了。”林氏不忍地道。
麗姐兒與林氏用過午膳之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午睡,待日頭偏西,又親自拎着點心去看幾個弟弟。
幾個弟弟的住處正在果園旁,推開門窗就能看見大片大片的果樹林,果香陣陣。
麗姐兒到時,幾個弟弟正在寫字,腰桿挺的筆直,神情專注。麗姐兒見了,無聲地笑着,對在一旁服侍,察覺的冰兒擺了擺手,自己輕手輕腳地站在院子裡看着枝頭的楊梅,思緒飄的老遠。
待過了幾炷香的功夫,歡哥兒親自來請道:“姐姐怎麼不進來,你站在院子裡,還以爲弟弟們冷待了你。”
歡哥兒是唯一一個絲毫對麗姐兒不生氣的弟弟,他知道麗姐兒來了之後,第一個跑出來。
麗姐兒先捏了捏歡哥兒的小臉,又捏了捏歡哥兒的小手道:“手都好了?”
“姐姐都已經看見弟弟們握筆寫字了,自然就是好了。再說那抄了百遍的四書五經,姐姐不是親眼瞧過了嘛,若真是手傷着,哪裡還能寫的那麼工整。”歡哥兒笑着道。
其實狠罰了幾個哥兒之後,麗姐兒就送了藥給幾個哥兒,等他們的傷都將養好了之後,才讓他們開始罰抄。她就怕真打壞了他們,又沒將養好,留了病根,那可是大罪過了。其實麗姐兒多慮了,她力氣並不大,那天氣狠了,打的也並不重,只面上看的嚇人。麗姐兒送的藥又是上好的,幾個哥兒只塗了兩次藥,手傷就好了。
麗姐兒笑着拉着歡哥兒的手進了屋子,看着喜哥兒和樂哥兒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時不時地瞄一下她的臉,很有看她臉色的意味。
“想瞧就大大方方地瞧,徐家的少爺,何時這般膽小?原本都是霸王一般的人物,怎麼如今到畏畏縮縮的?”麗姐兒笑着拉着三個弟弟道。
喜哥兒和樂哥兒兩個互視一眼。似乎覺得麗姐兒說的話很有道理,兩人互相點了點頭,一起擡頭看麗姐兒,又一起做了個鬼臉給麗姐兒。惹得麗姐兒哈哈大笑。
“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兩個是雙生子怎的,心思都一樣,果真是心有靈犀。”麗姐兒笑着又道,“我帶了蓮子糕和酸梅湯來,快吃吧。”
麗姐兒一見到兩個弟弟的鬼臉就知道這兩個小傢伙不氣她了,若還是氣着,必定是不理睬自己的。麗姐兒心底劃過一絲鬆快,整個人輕鬆了很多。喜哥兒和樂哥兒氣性大,自麗姐兒罰了他們,可是有一段日子不與她說話了。
“好吃嗎?”麗姐兒瞧着幾個弟弟狼吞虎嚥的樣子問道。
三個哥兒因爲嘴裡塞着吃食。說不出話來。只好點頭。麗姐兒看着他們的樣子。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你們都下去吧。”麗姐兒見幾個弟弟吃完了點心,就讓服侍的人都退下了,打算與幾個弟弟好好談談。
“怎麼不氣姐姐了?”麗姐兒笑着問喜哥兒和樂哥兒道。
“曾祖父說了。姐姐是爲了我們好,我們生氣就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是心胸狹隘的小人。”樂哥兒一本正經地道。
麗姐兒點頭,知道曾祖父從中幫襯了她不少。
“姐姐雖打我們手心,可姐姐也必然傷心。曾祖父說姐姐總是有道理的,我們還小,不能全然明白姐姐的苦心。”歡哥兒道。
“姐姐雖打了我們,卻事後送了藥來,我知道那是上好的藥。既然姐姐先展示了善意,我身爲君子。自然不能和女子計較!”喜哥兒昂着頭道。
麗姐兒聽着幾個弟弟的話,看着幾個弟弟故作大人行爲舉止的可愛的模樣,一時辛酸,一時又覺得好笑。
“可知道姐姐爲什麼罰你們?”麗姐兒問道。
“因爲我們仗勢欺人。”樂哥兒大聲道。
“我當時只覺得那麻雀好玩,想向他們討幾隻,他們不給,又言行粗魯,我氣不過而已。誰知到了後來就變成搶他們東西,他們受我們欺負了。”喜哥兒嘟着嘴又道“我本意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玩麻雀而已。聖人言,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我知道的。”
“對啊,對啊,當時就是這樣的。”歡哥兒連忙道。
麗姐兒聽了幾個弟弟的話,點了點頭道:“姐姐罰你們的時候,你們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幾個弟弟面面相覷,點了點頭。
“那幾個孩子好容易抓了麻雀,你們討要不得,之後就縱僕搶奪,你們說他們委屈不委屈?”麗姐兒問道。
幾個孩子呆怔了一刻,睜大眼睛看着麗姐兒。
“聖人言,三思而後行。我希望你們幾個在做任何行爲前,都能夠想到這句話再考慮要不要做某些事。尤其是喜哥兒你,你是長子長孫,要給幾個弟弟做榜樣。忽以惡小而爲之,忽以善小而不爲,只有不斷進步,你們才能成爲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真正的君子。不是讀書過目不忘就能成爲君子,修身養性則是你們人生最重要的學習。世人皆說,人分三六九等,那些莊戶人家的孩子自然比不得你們是金尊玉貴的少爺們。可你們卻不能因爲比別人身份高一截就胡作非爲,即便你們本心不是如此,可結果就是如此,要知道人言可畏。”麗姐兒頓了頓又道,“再說你們都是少爺,怎麼與那些鄉下孩子一般見識?喜歡麻雀,覺得那物件討喜,讓小廝們去抓就是了,何必自降身份與人爭執?”
麗姐兒的一番話讓三個弟弟一愣一愣的,他們張大眼睛看着麗姐兒,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你們做錯了事,姐姐最先是溫和地勸說,想着你們還小,姐姐慢慢講道理,你們懂了也就好了,可是你們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讓姐姐很寒心。說重了幾句,你們又滿臉不屑,根本聽不進去,你們從始至終都沒道歉,甚至沒有絲毫愧疚。姐姐當時的念頭就是若再不重罰你們,你們將來必要闖出彌天大禍,牽連一家。所以姐姐狠下心來,打了你們手板。你們現在說說,姐姐可有錯,你們可有錯?”麗姐兒問道。
三個弟弟又是一陣啞口無言。
“你們從小聰慧,讀書過目不忘,同齡人中也沒有與你們比肩的。曾祖父和孃親溺愛你們,爹爹雖時常冷臉,對你們卻向來是疼愛有加,姐姐也從來沒對你們發過脾氣,下人們更是對你們無不聽從,這是你們倨傲的緣故嗎?是因爲這些,你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闖禍,無所顧忌嗎?”麗姐兒問道。
三個弟弟明顯嚥了一口唾沫,低着頭挨訓。
“你們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得吃點教訓,吃點苦頭才能知道什麼是錯。”麗姐兒嘆氣道。
一番教訓,麗姐兒說累了,幾個弟弟也都垂頭喪氣的,氣氛冷凝。
“喜哥兒和樂哥兒七歲了,歡哥兒也六歲了,不小了,該懂事了,你們好好想想吧。”麗姐兒站起身來,親自收拾了食盒離去了。
待用晚膳的時候,三個哥兒依舊神情懨懨的,吃的也不多。相反麗姐兒則神態安然,吃的很精細,胃口也很好。待晚膳散了,林氏才拉着麗姐兒道:“幾個弟弟還小,你做姐姐的別和他們一般見識。”
“孃親,弟弟們不小了,我們不能總把他們當孩子看。我覺得應該讓幾個弟弟跟着父親在書房裡學些人情事故,孃親覺得如何?”麗姐兒笑着問道。
林氏看着麗姐兒淡然地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與你爹爹說說。”
“父親一人苦苦支撐爲的是這個家,這個家重中之重就是幾個哥兒能成才。女兒也不圖幾個弟弟將來能有什麼大造化,只想着他們將來能自保,有一份舒心安寧的日子。”麗姐兒笑着道。
“我的兒,我自然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林氏連忙道。
“孃親,幾個哥兒早晚要長大,我們能護得他們幾時?”麗姐兒打斷林氏道。
林氏聽了麗姐兒的話,好似聽見了炸雷一般,呆愣在場,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我們終究是把幾個孩子給寵壞了,再不把苗扶直,將來要出大事。”麗姐兒道。
麗姐兒在晚膳時看着幾個弟弟愁眉苦臉的樣子,就知道幾個弟弟終於把她的話聽進心裡去了。這就好,還能聽得人勸。光死讀書是不行的,人情練達即文章,讓幾個弟弟現在父親的書房中學學皮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