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下午上完了選修課,謝漪寧照常在車站等車,手機響了起來。

呂時陽說,“明天的活動你會不會來?”

“明天啊,應該來不了。”謝漪寧上了車,一手抓着欄杆,回答道,“明天我家裡頭有些事情,所以不太方便出門。”

“嗯,”呂時陽的聲音裡隱約有些失望,但也只是一閃而過,“我們會拍攝錄像,有空給你看看。”

“好。”謝漪寧眯起眼睛微笑着點了點頭。又隨意說了幾句之後就掛掉了電話,正在低頭把手機放進包裡,卻怎知公交車正逢一個大轉彎,謝漪寧沒有抓穩踉蹌了幾步,隨後就被一雙手扶住了。

“講電話講這麼出神。”夏邑年的聲音有些酸酸的。

“我不是在講電話,我是在放東西。”謝漪寧抗議。

夏邑年挑了挑眉,“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哼,沒有你我也能站穩。”謝漪寧反駁。

“大概哦。”夏邑年笑着翻了個白眼。

“哎?你什麼時候上車的?”謝漪寧猛地反應過來。

夏邑年撇了撇嘴,“和你同一站啊,不過你在前我在後,你看不到我我看着你。”

“是啊是啊,是我的錯啦。”謝漪寧無奈地道歉。

“客氣,記得欠我一頓飯啊。”夏邑年得意洋洋。

“其實你上輩子是餓死鬼吧?”

“那你一定是吝嗇鬼。”

……

沒有營養的對話一路到了下車纔算是有了個結束。在一個路口告別了夏邑年之後,謝漪寧一路回到了家,只看到謝家爸爸正在廚房忙碌。“老爸,老媽呢?”謝漪寧洗了手跑到廚房門口問。

“去醫院陪外公啦。”謝家爸爸頭也不回地說,“明天你外公動手術,你媽今天值夜。”

“噢。”謝漪寧點了點頭,不以爲意。

“那個……寧寧啊。”謝爸爸端出了一盤番茄炒蛋放在桌上,然後有些猶豫地說,“有空多去醫院看看外公。”

“怎麼了?”謝漪寧感覺到了什麼,“老爸,外公到底是什麼病?”

“腸癌。”謝爸爸說。

謝漪寧一時間愣住了,那些在電視上看到的亂七八糟的種類的病症竟然會出現在自己親人身上。而更讓人混亂的是,爲什麼那種哭天喊地痛徹心扉的難過並沒有發生在自己的心裡?“噢。”謝漪寧久久地才聽到自己發出這樣一個音。然後擡起頭,“嚴重麼?”

“不知道,你外公腸胃一直都不太好的。這次手術就把感染的那一段腸子切掉。應該沒有問題。”謝爸爸的神色還算鎮定。謝漪寧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再說什麼。

星期六從醫院回來之後,謝漪寧只覺得整個人好像被卡住了喉嚨,力道不重,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呼吸的阻礙。

她還記得那個場面。

因爲是剛做好手術,所以被推到了一個很大的病房,十多個病人,滿滿的儀器,一塊巨大的玻璃擋板後面是醫生的休息室。謝漪寧跟着謝爸爸走到外公的牀邊,謝媽媽擡起頭看了他們一眼,又低下頭去給外公的嘴脣擦沾了水的棉花棒。

莫名的壓抑。

這是謝漪寧懂事以來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而躺在她面前的,是自己的外公。

謝媽媽說,“寧寧,牽牽你外公的手,他現在雖然還睡着,可是感覺得到的。”

謝漪寧依言把自己的手塞進外公貼了十幾根線的手心裡,溫熱的手掌,寬大厚實,讓人格外的心安。謝漪寧突然想起高中的時候表哥他們來家裡玩,蠱惑着她拆了好不容易拼好的大拼圖,說是再一起拼好。可是拆掉之後他就閃人了。謝漪寧爲此大爲光火,外公在這個時候走過來,然後牽起她的手,用緩慢的語調說,“拆掉了就再拼嘛。”

很簡單的一句話,有時候想想也挺輕易挺不負責任的,可是,偏偏在那個時侯,由那個人說出來,伴着手心傳來的溫度和安定,讓謝漪寧再也沒有了怨言。

這就是外公啊。

怎麼都不可能被打敗的外公,默默地等着她在節日時候去看他,然後騰出自己的房間讓她玩耍的外公。

爲什麼現在卻躺在了那裡,氣息微弱,臉色蒼白。

謝漪寧低着頭,什麼話都沒有說,手卻輕輕地握住了,一直到離開的時候。

“嘿,小寧寧,明天出來玩不?”夏依彥的電話打了過來,謝漪寧深吸一口氣,“玩什麼?”

“陪我逛街。”

“好。”謝漪寧點了點頭,“先說好,不超過一個半小時,不然我……”

“你怎麼?”

謝漪寧本想說不然我死給你看,可是這個“死”字現在似乎突然帶上了不確定的危險意味,想了想,還是說,“不然你就再也別想我陪你出去。”

“知道啦,”夏依彥笑着說,“就隨便逛逛而已,主要是我想你了。”

“彥彥,你還可以再噁心一點。”謝漪寧咧了咧嘴,終於開始笑了。

“好啦,就這樣了,我看電視去。”夏依彥說着掛掉了電話。謝漪寧剛想把手機放回去,卻看到來了一條彩信。

一張呂時陽抱着一個可愛的金髮碧眼的小女孩的照片下寫了一句話“今天的活動很成功”,還有一個大大的笑臉。

謝漪寧看着照片裡笑得開懷的男生,不由得也笑了起來。一個淡淡的微笑,好像是從照片裡跑到了她的臉上,站穩了腳,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把這個笑容擴大到極致,然後灑下一片陽光。

“果然很成功,恭喜你用你的魅力引得了外國美少女的歡欣。”謝漪寧笑着回覆了短信。

沒多久,就看到呂時陽的回覆,“客氣客氣,改天給你引薦一下。據說她有個小男朋友,也許你也能吸引他一下。”

謝漪寧不由得哈哈笑了,把手機往牀上一扔就抱着睡衣去洗澡了。

第二天的逛街讓謝漪寧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回到了最幼稚的時候。

“哎呀,小寧寧你看,大頭貼機哎,我幾百年沒有拍過了。”夏依彥眨着那一雙大眼睛看着謝漪寧。“好啦好啦,拍拍拍。”謝漪寧被看得雞皮疙瘩直起,忙不迭點了點頭。

第一次拍大頭貼是初中的時候吧,那時候突然興盛起來的東西,大街小巷都能看到這樣的機器,還有笑容燦爛張揚的少男少女。

“小寧寧,不要板着一張臉嘛,死魚眼這種東西真的已經凹凸很久了。”夏依彥用手指戳着謝漪寧的臉頰。

“哎,我就是不會無緣無故的笑啊,要不你一個人拍好了。”謝漪寧泄氣地低着頭。一直以來,拍照這種東西對於謝漪寧而言真的是最痛苦不堪了。每次看到照片,說得好聽點就是“你的表情真淑女”,而直白一點就是“你面癱了?”

“那,這樣,”夏依彥想了想,說,“你現在腦海裡就想着你最開心的事情,然後再試試看,怎麼樣?”

“嗯……我儘量。”謝漪寧點了點頭。

最開心的事情啊……是什麼呢?謝漪寧回憶着。小時候肆無忌憚的玩樂,穿漂亮的裙子,考上了自己想考的學校,和夏依彥依舊關係篤定,買到最愛的歌手的專輯,看一場有趣的電影……還有,豐盛的早餐,甜蜜的對話,手機裡笑容好看的男生……

*

拎着滿滿的袋子,謝漪寧和夏依彥終於走進了一家肯德基裡頭休息。大口喝下一口冰涼的可樂,謝漪寧的目光依舊用哀怨的姿態停留在夏依彥的身上。

“不要這樣看着我,我很無辜的。”夏依彥叼着薯條,眨巴着眼睛看着謝漪寧。

是,的確無辜。謝漪寧想。能在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買下三件上衣兩條連衣裙一雙鞋子一隻手袋一條牛仔褲。真的是……太盡力太對得起自己了。而,最彪悍的一點是,這些衣服鞋子她竟然都試過並且挑挑揀揀了一番。

誰能告訴我,是不是全世界的時間都被夏依彥賄賂了呀?謝漪寧在心裡哀號着。心想下次和她出來逛街不能限制時間,而應該限制買的物品的數量。

“我餓了,快請我吃飯。”將所有哀怨融匯成一句話,謝漪寧長長吐了一口氣。

“哎?不是已經請了嗎?”夏依彥指了指謝漪寧手裡的可樂和桌上被自己吃了一半的薯條。

“夏依彥我要和你絕交。”謝漪寧一時間愣住了,過了一秒鐘,怒氣衝衝地瞪了她一眼,說。可是被瞪的人卻一點都沒有危機感,而是自在地擦了擦手,從手提包裡掏出本小本子,又拿了支筆,在寫了滿滿的正字的那一張紙上又劃了一橫,然後才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加油啊小寧寧,爭取衝破三百大關。”

謝漪寧看着夏依彥期待的目光,什麼脾氣都沒了,軟趴趴地靠在靠背上,“彥彥,看在咱倆好歹十幾年舊相識,你就讓我做個飽死鬼吧?”

“哎,小寧寧,你真是不懂事,內戰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的,當然一致對外比較值得嘛,”說完,她神秘兮兮地朝謝漪寧眨了眨眼,“過會兒會有人來請客的。”

“誰?”謝漪寧一時間來了精神,“不會是那位吧?”

“哪位啊?”夏依彥明知故問地翻了個白眼,“不是。”她說完,朝門口的方向揮了揮手,謝漪寧隨即轉過身,不由得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