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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所謂近鄉情卻,所謂……

謝漪寧揮了揮手,趕走腦袋裡不知道怎麼冒出來的這些稀奇古怪的句子, 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不過就是十多天沒有見到, 可是心裡頭竟感覺是分別了許久。恨不能走得快一些, 再快一些, 好看看那個人是不是一如離開的時候, 想感受那個人的雙手是否還是一樣的溫度。

——如果,她的臉上沒有那些痘痘的話。

謝漪寧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在意這些。大抵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會過分在意自己的外表的吧。

一步,又是一步。當她走到大廳的時候, 可以隔着玻璃門看到笑容溫暖的男生投來柔和的目光,也許是外頭的陽光太過刺眼, 也許是自己的視力愈發下降。謝漪寧在一個瞬間彷彿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急切——急切的, 想要見到自己。一如自己想要見到他一般。

但這種情緒稍縱即逝, 令人下意識地懷疑那只是一個幻覺。

“嘿。”謝漪寧走出七舍,來到呂時陽的面前。

呂時陽微笑着拉起了謝漪寧的手, 動作自然,好像他們的分別只是幾分鐘而已。

感受着久違了的來自另一個人手心的溫暖,謝漪寧不由得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想去吃什麼?”呂時陽邊走邊問。陽光透過稀疏的梧桐葉子落在他的身上,有一點一點的光暈在周身散開。

“嗯……”謝漪寧想了想,說, “你決定。”

“那我帶你去吃正宗的北京炸醬麪。”呂時陽說完, 拉着謝漪寧走出了校門。

今天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好, 連原本有些忐忑的情緒都被陽光曬乾了不見了蹤跡。謝漪寧坐在呂時陽家的桌子前吃着好吃的炸醬麪, 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唔,你有沒有發現我有什麼不同?”

“嗯?”呂時陽擡起頭看着她, 盯了好一會兒,有些不確定的說,“頭髮染過了?”

“沒有……”謝漪寧搖搖頭,“這不是染,是營養不良。”

“那……變瘦了?”呂時陽又猜。

“不對。”謝漪寧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我發了好多痘痘。”

“哦,是麼。”呂時陽淡淡點頭。

沒有吃驚,沒有下一步的詢問,甚至沒有一點情緒的變化,謝漪寧突然發現自己的之前一系列的擔心和沉重原來都是自作孽不可活。雖然是鬆了一口氣,但是卻又有些不甘心——自己這麼看重的事情,他竟然一點在意也沒有。

“難道你不覺得難看麼?”謝漪寧問。

“還好啊,退掉了不就好了。”

說起來,似乎的確是這樣啊,退掉就好了。“問題是退掉了要很久吶。”

“會有多久?一年?”

一年不用的吧,謝漪寧暗自想,心裡頭的煩躁又推下去了一點。“大概幾個月……”她嘟囔着說。

“啊,那很快的呀。”呂時陽回答。

好像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沒錯。謝漪寧在心中唸叨着。但是依舊有一些小小的糾結徘徊不去。

“終歸是難看的呀。”謝漪寧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語氣是在撒嬌。

“唔,那這個樣子。”呂時陽想了一想,放下筷子到房間裡找出了一支油性記號筆。

“這是要做什麼?”謝漪寧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是擔心難看嘛,那我就陪你一起難看好了。”說完,他拉着謝漪寧一道去了洗手間的鏡子前面,拔開筆蓋,“你臉上有痘痘,那我的臉上有麻子好了。”話音落下,他伸手攬過謝漪寧的肩膀,一起湊到鏡子前,然後拿着記號筆在自己的臉上花了一筆。

“喂,記號筆哎,很難洗掉噠。”謝漪寧終於明白過來,忙伸手去阻止,誰知一個不巧,手打到了呂時陽握筆的手,下一刻,一條長長的黑色的線出現了他他的臉上,從左邊臉頰,劃到了右邊臉頰,像是一條長壞了的刀疤。

“噗,哈哈哈哈——”謝漪寧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呂時陽望了望鏡子裡的自己,頓時不知道該要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纔好。但看到謝漪寧笑得彎下了腰,一時間玩心大起,“好了,現在我破相了,你陪我一起破算了。”說着,捧起謝漪寧的臉要下筆。

謝漪寧聞言忙要躲,一面揮着手阻止着一面嚷嚷,“我不是故意的好不好,明明是你自己先要畫的,我只是成全你而已啊。”

“好啊你,有福同享,有難不同當。”呂時陽鼓起腮幫子裝作生氣的樣子。

“我,我已經長了痘痘和你同當了。”謝漪寧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繼續狡辯。

“不一樣不一樣。”呂時陽說着,伸手擒住她的下顎,“乖,就畫一筆,鬼臉雙煞什麼的比較有氣勢。”

“纔不要嘞,又不是去打劫,鬼臉雙煞都被你想出來了。”謝漪寧抗議,但對上呂時陽可憐兮兮的眼神,不由得又心軟了,“我不是擔心會擦不掉嘛。那我怎麼回去啊。”

“放心放心,一定能擦掉,我用我的人品保證。”呂時陽開始忽悠。謝漪寧撇撇嘴,“人品?你有那屬性麼?”

“好了,我傷心了。”呂時陽翻了個白眼,說,“你竟然真的這麼不相信我。”

“哎喲,都要哭出來了。”謝漪寧笑了,“好吧,就畫一筆啊,不能超過一釐米,不然我一定用一輩子的時間追殺你。”

“沒問題~”呂時陽喜滋滋地提起了筆,謝漪寧看着那越來越近的黑色筆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沒有記號筆冰涼的筆觸。取而代之的,是溫熱而柔軟的觸感,印在自己的脣上。

謝漪寧吃驚地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呂時陽近在咫尺的目光。一時間竟是癡了,不知作何反應。

一個吻,如同一場繾綣的夢。春風吹過,池塘裡的荷葉碧綠,蜻蜓低飛。微風吹過,吹起蒲公英白色的花瓣,飄蕩在空中。似乎有悠揚的琴聲在耳邊拂過,有一絲酥麻掠向耳邊,又消失不見。

看着眼前微笑的眼,呼吸着熟悉而又不屬於自己的淡淡洗衣粉的味道。謝漪寧眨了眨眼,然後臉“噌”地燒了起來,低下頭只想要找一個洞鑽進去。

就這麼,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個吻。從未感受過的感受。柔軟而主導的氣息,小心呵護。

呂時陽看着謝漪寧變成蘋果的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微微俯身,輕輕將一個吻印在了她的脣上,然後又退開了點,望着她。

謝漪寧羞澀地垂下眼瞼,目光掠過呂時陽的臉,定格在他臉上那一條記號筆畫的線上,不禁又笑了起來。

被笑的那個人無奈地轉過頭看着鏡子裡自己的模樣,伸手將謝漪寧攬在了懷裡。

“如果你非要這麼繼續笑下去的話,我看你還是不要出這扇門了。”一手握着門把的男生低着頭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女生,有些無奈地說。

“好好,我不笑了。”女生捂着嘴,眼睛依舊彎彎的,看着男生,“讓我稍微鎮定一下,馬上就好。”

“算了,看來今天是不宜出門,我們還是回去吧。”男生想了想,說。

“啊,不要不要,我不笑了不笑了。”女生忙不迭擺手然後迅速溜到了屋子外頭,“快點啦,今天要去買很多東西呢,肯定要逛很久噠。”

“知道了。”男生一面鎖着門一面擺出一副苦難的表情,“我怎麼覺得自己成了包身工了。”

“來不及了,你已經上了賊船了,沒法回頭了。”女生嬉笑着說。

“走吧。”男生揉了揉女生的頭髮,拉起她的手往超市走去。

雖然已經用盡所有方法擦掉了臉上的記號筆痕跡,但當時用的勁太大,導致雖然黑線沒了,但是周圍卻有一條微微泛紅的痕跡。爲此呂時陽愣是過了一個小時,等印子不太清晰了纔出門。謝漪寧則在他帶回來的衆多特產裡搜索了不少吃食準備帶回去給許曉婕和曹一一一起吃。

看了眼呂時陽手裡拎着的一大袋子東西,謝漪寧頓時想到了那一句“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的歌詞來,不由得一陣發窘。

“這樣拿着去超市會不會不方便啊?”謝漪寧問。

“似乎是有點吧。”呂時陽點頭,隨即目光一亮,朝不遠處的一個人揮手,“老顧。”

被喚的那個人停下腳步回過頭,視線落在了呂時陽的身上,隨即露出一個笑容,走了過來。

“從北京回來了?”來人便是顧承風,只見他穿了一件駝色的風衣,整個人看上去冷清而不易親近,但那揚起的笑容卻又似乎在表明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嗯。”呂時陽說着,把一袋子東西遞過去。顧承風有些吃驚,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來,“這麼多土特產要給我?”他看了眼袋子裡的東西,說。

“不是。”呂時陽搖搖頭,“麻煩你幫忙送到七捨去。”

“你小子……”顧承風無語,看那模樣,似乎恨不能說一句“娶了媳婦忘了娘”。

謝漪寧望着他的表情,心中暗自點頭——顧同學,我同意你沒有說出口的說法。完全忘了自己纔是這一起小事件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