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介紹了一週,都落了座,宋家老爺周圍環視了一下,見都不說話,便清了清嗓子,笑着說道:“這些日子都鬧得不像話了,家裡的小子聽風就是雨,給大人平添了許多麻煩,咱們都知道楊大人富有海量,不會計較,但我等畢竟給大人添了許多亂子,說起來,慚愧的很。”
“是啊!”郝家老爺接口說道:“老了老了,家中子弟翅膀硬了,說什麼話都不聽,說起來我等也是管教無方,唉!”
一位七品致仕的老爺,嘆了口氣,“我等也曾爲官之人,這縣令職位雖小,但是也是代天巡視一方,這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也是繁多,家中小子還給楊大人添麻煩,我說出來也是羞愧,在家中好好教訓了一番,哎呀,臨老臨老都不得安生啊!”
“顧老前輩這話,楊某真是受寵若驚啊,府上家中令兄其實就是被鄉間盲流所誤,老前輩不必責怪,這市井流言聽多了,也就分不清真僞,話說回來了,顧兄聰慧也是讀書之人,在家讀書考功名,出來任事一方,豈不大善!”
“楊大人教訓的是,回家我就好好教導一番!”
楊旭擺了擺手,站起身來,朗聲道:“諸位來的心意,想必我等都知道,就不比藏着掖着的,咱們都不是白丁,家有資產,親戚故舊一大堆……”這時候,周圍的人紛紛對視一眼,默默的點了點頭。
楊旭接着說道:“說實話,要按照以前的性格,我肯定是以牙還牙,”最後幾個字寒意四起,回到椅子上,“但是——我也是鄉寧人,我也想要一個安穩的家園,一個不被攪擾的地界,諸位,能實現小子的願望嗎?”
“這話怎麼說的?”
“大人爲國牧民,誰還敢打擾大人清淨!”
“大人多慮了!”幾個老頭開始推脫。
“以前的事情,大家一筆勾銷,你們無論做什麼,好的也罷壞的也罷,那都是以前的事,但是以後希望大家做事讓我好做,我這人,不誇張的說,好相處,我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老話說的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今日事情是我的長輩也就是周道臺回函解圍,令事態得以緩解,我手裡有槍有人,逼急了我也是霸王吃相。”楊旭見幾個老傢伙都默不作聲,話裡話外意思也差不多了,霍州的道臺不僅是上官還是親戚,手裡有傢伙事,惹急眼了滅了你。
宋老爺依舊當做領頭的角色,笑了笑了說道:“正所謂往事難糾,咱們就不在這事情上轉悠了,日後鄉寧縣依舊是大人執掌,我等也就是在後面給大人使使勁。”
楊旭笑了,“希望是殊途同歸,千萬不要南轅北轍纔好?”
宋老爺老臉一紅,“當然……同歸,同歸,只是我等大家大戶的,家中張嘴的多,需要的糧食也就不少,這些年老天爺也是吝嗇,雨水稀少,就靠着條條的河道,耕荒開地,以前都是承着父母官的恩德,徵發徭役的時候,順帶的修修水渠,日後不知道大人有何打算?”
說到這裡纔是戲肉,六雙眼睛齊刷刷的看着楊旭,有心拒絕,但是日後就是接二連三的麻煩,這幫人幫忙不行,搗鬼一個比一個在行。“今年的徭役眼看着就要過去了,明年起和往年一樣。”
“謝大人恩德!”“謝大人賞飯吃!”“……”
等人聲靜了下來,郝家老爺笑着說道:“聽聞大人在修路,很多人家憐惜土地,致使路面寬窄不一,這哪行啊,明天起,我去這些人家嘮嘮,修路又不光是大人的事情,也是惠及鄉寧百姓的好事不是?”
“對,對!”“這個理!”
楊旭站起身來鼓掌,笑着說道:“郝前輩高義!那晚輩以後有麻煩少不得去麻煩你老人家了?”
“父母官之命,老朽莫敢不從啊,哈哈……”
楊旭看了看外面黑燈瞎火的,時間不早了,也不好硬趕這幫老傢伙,“既然大家聊的甚歡,不妨置辦些酒菜,咱們多熟絡一下?”
宋老爺一擺手,“可不行嘍,人老了吃不得夜食,否則一晚上別想睡個安生,時候也不早了,我等就不打擾楊縣休息了,就此告辭!”說着幾個人站起身了,紛紛拱手。
門外星光稀少,漫天的夜幕籠罩,楊旭一躬身,“那我在這裡先謝過各位長輩了,今日留各位長輩時間太長,眼看就要二更了,就不勞煩諸位長輩了,諸位慢走!”然後送到大門外,各家家僕上前接着自家主子。
趙河在身後跟着楊旭,見各家都已遠去,張口說道:“六叔,說了半天,怎麼樣了,我也沒聽出什麼苗頭來?”
“還能怎麼樣,大家各退一步唄!”
趙河撓撓頭,“這幫人真能繞,有什麼說什麼唄?一點事情東扯西拽。”
“讀書人嘛,什麼事情大白話直理郎當的說,對的起他們的身份嗎,都是一幫老狐狸,就是認錯也得把自己的面子給足了。”
朱志遠也算是讀書人,聽着訕訕的笑了笑,趙河看了朱志遠一眼,訥訥的說道:“六叔,那典吏那官你給別人吧?”
“爲什麼啊?不是乾的好好的嗎?”楊旭一頭的霧水。
“那書吏拿給我的文案,上面的字我都不認識,書吏給我念,每個字都知道啥意思,連在一起我聽得腦子都炸了,你也知道你教我寫的字七歪八扭的,我每次批文,都是按手印,每次旁邊的書吏都在笑話俺,做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別說對待趙河,平時那些書吏對待自己都有些瞧不起,這時代講究功名,講究出身。好在自個脾氣大,那些書吏不敢露出來,趙河屬於那種農村底層人,見到讀書人有一種天然的低人一等的感覺,有些木木訥訥,那些書吏更是蹬鼻子上臉了。
這種事情楊旭還真是幫不過來,這年頭讀書人都是那副德行,換一批人還是那樣,歸根結底自己手段要硬,要壓得住場面,吼得住人。
“換什麼人,你就給我好好幹着,不懂的,多問,一遍不成就兩遍,聽不明白,讓書吏攢點什麼的用大白話給你複述,直到聽懂爲止,另外這幫人也是欺善怕惡之徒,你對他們不能太好,該動脾氣的時候,要動脾氣,說不聽就打,還不悔改直接攆了。”看着趙河一臉的難看,楊旭對着腦袋就是一巴掌,“你自個也要用功,幫小丫找的先生不是每天到宅子裡嗎,你也跟着學,沒有知識你以後幹啥都不成,平時先生不在,老朱不是在嗎?問他呀,現成的人不知道多動嘴,你呀,呵呵!”
楊旭也是氣,連着自己調進城裡的一百一十多人,九個班長三個排長還有這個豬頭的趙河,這幫人從來沒有主動性,讀書識字都是自己逼着,都是打一鞭子走一步的主。
一個白天,楊旭都在徭役的工地上轉悠,路已經修好了,現在是挖河溝,主要就是楊旭自己的田畝,這一萬三千多畝地,很多都是旱田,收成很低,這旱田耕種起來累人,同時收成又不高,簡直就是糟蹋勞動力,但是沒辦法大部分的旱地大多數都是私有田,這次楊旭換過來的大多數都是旱地,人家寧願種兩畝良田也不要六畝的旱田,楊旭準備把靠近河流那部分旱田通了水渠,至於遠的那部分就算了,很多旱田隔着山丘,真挖到那裡,得有愚公移山的精神。
站了瞭望了一會,趙老漢從身後走了過來,“剛聽幾個孩娃聊,咱們之前修路窄的那幾戶人家正在修路呢,我去看了看,正把寸的地方補上。”
楊旭沒有說話,笑了笑。“都是賤皮子啊!”
趙老漢看着正在施工的河道,高興的抽了幾口煙,“這一下咱家的水澆地能多了近四千畝,還有些旱地耕吧耕吧幾年就是良田了。”
楊旭把土地都交給趙老漢打理,趙老漢也把地當成自己的地,閒的時候就四鄰八鄉的串悠,順便看看那片佃戶的狀況,你還別說真被老漢查出幾起,當地的糧長實行的還是前一任地主的收租方式,等同中間差的糧食都進了糧長的口袋裡。楊旭大怒,這樣的人查出來缺失多少補多少,還得到縣衙打一頓板子,糧長重新找人接手。
現在土地變的好了,當地的農戶也跟着輕鬆多了,原來五畝的旱地變成五畝良田或是水澆地,自己能結餘的糧食就更多了,一個個的還幫着徭役的勞力挖河溝,幹勁十足啊!
幹活的區域離趙家甸不遠,楊旭轉悠一圈就回到了自己剛建好的新家,進了二門(垂花門)就看見蘇凌筱、林霜和趙江新過門的媳婦李影在中間的亭子裡聊天。
看見楊旭過來,李影率先喊道:“六叔!”楊旭稍稍點了點頭,雖說已經進門幾個月了,但是楊旭還是第一次正眼看她,這姑娘五官算得上端莊,不過膚色很黑,有點這個時候的農家黑呦的特色,這時候白淨的人很少,大多數屬於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家的,要是土裡刨食的農家的姑娘沒有幾個白淨的。
蘇凌筱還是略點慘白的臉,流產對一個女人來說生理心理的都是巨大的傷害,因爲不放心才把林霜留下來陪她。兩人道了一個福禮,“爺!”
楊旭皺了皺眉頭,“都在家裡施哪門子禮啊,以後我立個規矩,在家裡頭不許施禮,喊一聲就成了。”
幾個女人面面相覷,還是林霜比較大大咧咧,笑着回道:“爺你是家主,你說咋樣就咋樣唄!”
“爺,我想換個名字,”蘇凌筱輕吐了一句話,這事情楊旭也知道,畢竟外面當成蘇凌筱死了,一旦被戳破,楊旭的命運也堪憂,“行,你自己起一個吧。”
“女人都是跟着夫家的姓,我就跟着爺的姓,楊筱,怎麼樣?”
這個名字好熟悉,楊旭好像以前從哪裡聽到過,不過是個好名字,“楊筱就楊筱,有了這個名字以後出門做事也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