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驚天噩耗

陳牧馳與唐以青輕輕推開那扇老舊的大門,吱吱呀呀的聲響過後,門被重新閉上。將馬栓在院子裡,陳牧馳與唐以青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點燃一根蠟燭放在桌邊,陳牧馳看着屋內的凌亂不覺輕嘆。動手收拾了地上的雜物,陳牧馳打開那扇破舊的櫃子,裡面的棉被和牀褥還在,只是因爲時間過久沒有見到日光,被子上散發着淡淡的黴味。

抖抖牀褥,陳牧馳皺眉聞着屋內怪異的氣味,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夜晚的冷風吹進來,讓人精神不由一清。

回頭看着坐在桌前臉色難看的唐以青,陳牧馳知他擔心爺爺,便開口道:“你先休息,我去青山家問問他母親是怎麼回事。”

“我也去。”話一出口,唐以青霍的站起身。

此刻已是深夜,人跡稀少,加上他與青山家相距不遠,想了想便也同意讓他一同前往,其實,放唐以青一個人在屋裡,他也有些不放心。從未見過他露出如此忐忑的表情,可見唐博後的失蹤對他而言打擊有多大。

走到青山家門前敲門,過了許久才聽到一個婦人站在門內問:“外面是誰啊,深更半夜的有什麼事啊。”

“青山娘不要聲張,我是陳牧馳,煩勞您開下門,想向您打聽些事情。”陳牧馳笑着回道。

一聽是陳牧馳,青山娘趕忙打開門,一看果然是他便開心的笑道:“先生可算回來了。”臉上的興奮甚至完全遮住了剛剛被吵醒的疲倦。

三人一同進屋,青山娘視線瞧向唐以青道:“這是先生的朋友嗎?”

點點頭,不置可否。陳牧馳看了眼唐以青,斟酌着問道:“我剛剛回京都,但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頭,京都近幾個月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有些唏噓的看了兩人一眼,青山娘道:“誰說不是呢,這麼些年也沒出過這麼大的亂子啊。”頓了下她道,“前不久,突然張榜說原大將軍唐以青竊取國家機密投奔敵國去了,皇上因此龍庭震怒,下令將唐家滿門抄斬……”

“你說什麼?”猛的站起身,坐下的凳子硼的倒地,青山娘被唐以青巨大的反應嚇得一縮。唐以青卻緊握着雙拳道,“你可知道唐家當家唐博後如今怎樣?”

青山娘瑟瑟看了唐以青一眼,不着痕跡的往陳牧馳身邊挪了挪椅子才道:“聽說唐博後欲要包庇其孫,已飲毒自盡。”

後面青山娘還說了什麼,已完全進不了唐以青的大腦,他此刻心中一直迴盪着那句“飲毒自盡”,難以自拔。

陳牧馳看着他的樣子心有悲慼,他按着唐以青的肩膀沉聲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我們先回去。”

陳牧馳囑咐了青山娘不要告訴別人他回來了,便帶着失常的唐以青往回走。走到半途,唐以青突然停下腳步,雙眼赤紅道:“龍宣天,我必將你挫骨揚灰,以解我心頭之恨。”

天空的彎月依舊,卻已物是人非。他心中無限悔恨再無人來傾聽,他犯錯執拗,再無人來訓示。他那位嚴厲的爺爺便如此損落了嗎?唐以青咬緊牙纔不讓自己發出類似悲鳴的嗚咽。脣在齒下溢出鮮血,一滴滴順着嘴角滑下。

陳牧馳抓住唐以青的手,輕聲喚道:“以青。”他卻似沒有聽到,整雙眼眸裡全是冰冷與仇恨。

唐家的變節對於明毓百姓而言是件天大的事,百姓如何能想到曾經奉若神人的青衣大將竟然突然倒戈碣曦。有些人初始說不信,可說的人多了,加上一些有心人的暗中推波助瀾,唐家算是坐穩了亂臣賊子的名頭。

陳牧馳看着整個人沉默不語,仿似冰塊般的人,心裡不知是何滋味。皇帝無情,爲了自己的權威不受威脅,安着亂臣賊子的罪名除掉朝中重臣是最讓百姓信服的。他自己在碣曦不也剛剛經歷一場這樣的事嗎,沒想到那邊的一切安定了,回來卻聽到這樣的結果。

白天的時候唐以青要麼呆在陳牧馳家中要麼喬裝打扮一番纔出去,如今外面到處張貼他的畫像,陳牧馳也是第二日出去買食材看到的。匆匆買了些東西回去,他叮囑着唐以青不要隨便出去,又去了趟青山娘那兒再次叮囑不要和任何人說他回來的事,青山娘聽青山說過陳牧馳與唐以青的事,那晚燈火雖暗卻也足以辨認出大致容貌,幸而她一心向着陳牧馳,因而倒真沒什麼其它想法。

這樣一呆便是七天。當第七天夜裡唐以青從外回來,陳牧馳隱約可以聞到唐以青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一回去,唐以青倒頭就睡。陳牧馳準備好兩人的晚飯,去喊唐以青時,他淡淡的起身吃了東西又睡,陳牧馳要開口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一張窄牀,同牀而眠,卻仿似一夕之間失了原來的溫度。即便大熱的天,身體緊挨,心卻在一點點變冷。

當第八日直到天色變暗

還未見唐以青身影時,陳牧馳突然有些慌神。他整夜在屋內踱步,二十幾年來他從未如此患得患失。天色變換,黑夜被白晝所掩映,他坐在屋內沒敢出去。

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如此懦弱。

第一次明白,原來自己的所有僞裝都可以被如此輕易擊碎。

天完全黑下來時,屋外始終沒有響起那熟悉的聲音。他失神的走向熱鬧的街市,他去酒樓茶館,人聲嘈雜,卻並沒有任何有關唐以青的事情。他不知是該安心還是更擔心。渾渾噩噩的過了幾日,他終於聽到一條轟動的消息。

唐家欲孽皆以伏誅!

陳牧馳只覺如五雷轟頂,眼前陣陣發黑。那個輪廓冷厲的男子,在對他展現了唯獨於他的溫柔之後,虜獲了他的真心,卻又在他無法自拔的時候獨自離去。臉上溼溼的,陳牧馳伸手,發現似水般的**。他突然癲狂般的大笑,笑得渾身**,淚流滿面。

不久前還在他耳邊說,再大的事遇到牧馳也變得不再重要。可如今呢,他陳牧馳在唐以青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他可以理解他的憤怒他的悲哀他想要復仇的怒火,但爲何,一聲不吭便離去不歸?

陳牧馳一時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一天天呆着如同行屍走肉。附近的鄰居漸漸知道陳牧馳回來的消息,紛紛熱情的來看他,但看陳牧馳一副糟蹋無神的樣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相熟的王大嬸和青山娘走上去勸他,“天大的事,也不能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

“是啊,先生,有什麼事您告訴我們,大家也會盡力幫忙的。”大家七嘴八舌卻得不到一句迴應,便都住了嘴,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要不大家先回去吧。”青山娘似是知道陳牧馳落魄至此的原因,但也只是一嘆便不再多說。

初時還有些人會隔三差五的看看陳牧馳,時間久了,便漸漸淡下去。

這樣過了不知多少天,陳牧馳漸漸有些清醒。他看着周圍熟悉的環境,眼神變得呆滯而冷漠。

他對着屋子發了一陣子呆,起身收拾鍋碗,給自己收拾吃食。

日子還是依照固有的軌跡運轉,但很多東西卻不斷變化。曾經風輕雲淡的陳牧馳仿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鬍子邋遢,衣衫暗沉的男人。

陳牧馳的臉上沒有笑容,眼神冷漠的如同不存於這個世間的生命。他不再教授孩子們課業,也不再看書作詩。只是偶爾出去幹些雜貨換些酒錢。

沒錯,是酒錢!偶爾一次醉酒之後,陳牧馳便貪戀上這種感覺,醉生夢死,或許最是痛苦,亦最是快樂。

有時候小孩子們會來找他,他沒有絲毫表情的看着,不做任何迴應,時間久了,便真的沒有任何人來找他了。

陳牧馳常常會一邊喝酒,一邊回憶他與唐以青之間的點滴,偶爾,連他自己都以爲那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陳牧馳的院子被唐以青永遠的買了下來,雖然唐以青不在了,但也沒人來收回。又聽說陳牧馳與唐以青有些關聯,陳牧馳以前的爲人被大家敬仰,加上這地方也不是什麼值錢的地,這屋子現下便成了陳牧馳的了。也幸而如此,否則以陳牧馳目前的窘況,或許都沒辦法維持生計。

一個人的改變,突兀的讓人覺得詫異。認識陳牧馳的人都沒想過會有這麼一日,但隨着時日的推移,曾經那個談笑間風雅,面上始終帶着淡笑的男子被人們遺忘,腦海中成形的是面前這個不修邊幅,眼神空洞的男人。

陳牧馳找了份活計,是幫人扛運米糧的,輕鬆的活找不着,他便只能靠力氣來填肚子。初時,他因體質稍差,搬運糧食的時候跌跌撞撞,幾乎堅持不了多久。老闆打發他說算了,他這樣的文弱公子他們可不需要。陳牧馳呆滯的臉突然擠出一抹笑,他卑躬屈膝拜託老闆道:“小的也是混口飯吃,老闆就讓我試試吧,過段日子若還覺得我不行,您辭退我便是了好嗎?”

老闆看他收拾雖然邋遢,眉宇間卻帶着股良善,便也沒爲難他。於是,陳牧馳的日子算是暫且這樣定下來了。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天黑盡了才能回去,放工了他回去躺在牀上便如死狗一般一點都不想動。

一轉眼,便是兩個月過去,連陳牧馳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堅持下來了。兩個月來沒有一日休息的時間,他的腦海裡完全是自己走來走去搬運糧食的影子,這樣的生活令他身體和精神有些疲憊,但相對的也簡單許多,至少,他越來越少會回憶起痛苦的人與事。

與陳牧馳一起幹活的一個名叫李大的人是他們這一行的頭頭,他初時看陳牧馳一副弱不禁風的樣沒少給陳牧馳臉色看。他原以爲過不了兩天陳牧馳就受不了走人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兩個月下來,陳牧馳雖然黑了瘦了

,卻也真的能穩穩扛起肩上的麻袋了。

李大本身人高馬大性子也直爽,看陳牧馳也吃得了苦,便真心喊一聲兄弟。因爲陳牧馳看着並不像其他粗人那樣,雖然黑了瘦了,卻總還是感覺與其他人有些不同,李大便也格外的照顧着陳牧馳。對於這些,陳牧馳並不清楚,就算知道也並不會在意。

這一年是多事的一年,碣曦新帝登基,明毓又生動亂,雅部南休伺機逐漸掌握大權,龍宣天除去唐家雖抹了那如骾在喉的危機感,卻難免傷及明毓根基。唐家不是小門小戶,三代積累下來,人脈財力皆不是一般人可比,如此,龍宣天雖欣慰卻也有些焦頭爛額。

龍宣天坐在御書房裡,又翻了遍之前從碣曦傳回的消息,不覺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我明毓雖元氣大傷,碣曦新帝登基卻也暫時給不了我明毓威脅。”

伺候在一旁的良公公,捏着嗓子嘿嘿奉迎,“天佑吾皇!唐家虎視眈眈在旁已多年,碣曦亦不可小覷,只是這次他們自己內亂或許也夠折騰的。”

他們只知道雅部南休與斐源古不合已久的消息,卻並不知幾個月前碣曦的右相樑從回能夠伏誅,完全是因爲斐源古的相助。當然,這個消息即便傳來,或許他們也不過以爲是碣曦的疑兵之計,畢竟誰都會更相信長久以來得到的消息,突然之間的轉變對於兩個利益對立的皇子來說幾乎不可能。但往往這些不可能,卻最是有着讓人意料不到的效力。

不管兩國國主怎麼想的,百姓們卻是暫時可以過上好日子了,無論這平靜有多久,對他們而言也是珍貴的。

身居碣曦皇宮的雅部南休自然也聽說了有關唐以青叛國的事情,聽了之後他一愣,沉默許久,只是扯脣嘲諷,“龍宣天終究是老了。”

身旁的大總管歸福海一邊替雅部南休磨墨,一邊笑問:“小的卻不懂這些溝溝道道,只是覺得明毓失了那麼一位人物可算是咱們碣曦之福。”

“唐家三代效力朝廷,每一位家主皆盡心竭力爲明毓,龍宣天卻在沒有任何風吹草動的情況下動唐家,看來明毓的氣數將盡。”說罷,眼眸黯了下,突然呢喃道,“他真的死了嗎?”

歸福海笑道:“陛下說什麼,奴才沒聽清。”

雅部南休擡眸掃了他一眼,眼中瞬間佈滿的陰霾讓他不寒而慄。牙齒有些打顫,他啪的一聲跪地,磕頭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陛下恕罪。”

“出去。”寒氣逼人的聲音,讓歸福海從心底涌起一絲恐懼。即便離這個人這麼近,並且受到其他公公奴婢的羨慕,他卻時刻謹慎小心,總怕有一日自己的腦袋便無故離家。

急速的腳步退去,偌大的宮殿便只剩下雅部南休一人。他放下手中的筆,目無焦距的看着殿內某一點,思緒有些飄飛。當日,他們決絕離去,他雖不甘心,卻也忍痛放下,他不是沒想過掌控陳牧馳一輩子,只是他也明白他控得住他的人控不住他的心,所以,只能放手。只是,不曾想到,竟然到今天的地步。他想過讓唐以青死,甚至不惜派影去刺殺唐以青,可是此刻,他竟然不是高興敵人被除,而是,那個人可還好?

王記貨運行是京都裡專門爲人搬運糧食的商行,除了這些,偶爾他們也會接些其他委託,比如給主僱運送專門指定的東西,運氣好的話,活一般不會太累,只是跑的路多些。

天氣已進入十月,天氣漸漸轉寒,身上的衣衫漸漸加厚。這日王記貨運行接到一單生意,說是有貴客讓他們幫忙搬運些東西,因爲貨比較多,主僱出手也大方,老闆王忠財便打發了所有夥計前去幫忙。

李大帶着手下一共十幾個人前去,到了地方看到滿滿十幾馬車的東西頓時有些傻眼,這麼多東西恐怕得搬到天黑了。過去和主人打了個招呼,他們便開始搬運。東西看起來雖多,卻並不怎麼重。

“陳九過來這邊。”搬了許久之後,李大揮袖擦擦額上的汗水招呼道。陳牧馳放下手中貨物,朝李大走去。

“客人說這盒東西比較貴重,要派個放心的人送過去。他們看你幹事一直很認真,所以特別吩咐要你送過去呢。”陳九是爲了方便喊得,陳牧馳的名字文縐縐的,喊着覺得挺不順口,李大便按照年齡大小叫他陳九了。

陳牧馳接過一個看起來精緻的盒子朝着李大點點頭,向着指定好的路線行去。他們此刻是在城南的一處商鋪前,而手中的盒子卻是要送到主僱歇腳的地方。主家的住宅離他們並不遠,陳牧馳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精緻的盒子,它輕的幾乎沒什麼分量,他不明白,既然是重要物件,爲何要混在一堆雜物中,還專挑他這樣的陌生人送去。但很快,他便拋下這些問題,這不需要他考慮,他的職責只是趕緊將東西送去,再趕回幹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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