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巨蟒口中逸出的那道白影,緩緩向雲夕和風霖所在的白石上飄移,隨後就消失不見了!
風霖對衆人瞪目結舌的這一幕視而不見,他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雲夕又回到他身邊了……小夕真真切切地就偎在他懷裡,他們會天長地久地相擁,任何人,就算是天神,也不能再把雲夕從他身邊搶走。
烏日更達萊屏息向風霖這邊走近,他看到從蛇口飄出來的影子進入雲夕體內……難道是妖靈想借雲夕的身軀復活?
絕不可以!青鳥女王的神體豈容這等妖物玷污?
衆目睽睽之下,雲夕果然動了,她睜開眼伸出手在眼前仔細看了看,然後才轉眼打量眼前的風霖。
風霖呆滯了片刻之後,叫聲和熱淚一起迸出,“小夕——哈,我就是知道你不會有事……上天開眼了啊——你的眼睛……”
復活過來的‘雲夕’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那雙眼睛不再是紫色,而是金剛鑽一樣的光芒萬丈,瞬間就灼花了風霖的眸子!
她緩緩站起身,對着風霖張了張口,發出兩聲低低的吟哦,隨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自己,“我、索——日——格;你——是?”
風霖駭然縮回想要捉住她的手,“雲夕,你是雲夕啊……你怎麼了?”
眼前的‘雲夕’身周縈繞了白玉一樣的氤氳,雙眸熠熠閃光,連頭髮絲兒在陽光的輝映下都變得銀光流溢、波瀾不定;說話的聲音雖然不甚流暢,但是和雲夕的聲音差別了太多,有種女薩滿師通靈時吟唱的意韻。
‘雲夕’搖搖頭,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我,索日格。”
她自覺語音滑..順了很多,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太久沒、說話,你們,”
她轉身對着迷惑地望着她的月鹿等人,“謝謝你們,把我、從蛇腹裡救出。”
虛日鼠驀地跪下,“您就是星神託夢小人,令我們護法度劫的上仙西王母?”
其他人一聽大驚失色,也隨着虛日鼠一同跪下。
烏日更達萊尚在猶疑,而風霖卻是無法置信,一個箭步衝到西王母面前,“你是西王母?我的雲夕呢?你把雲夕還給我——”
西王母略一揮手,風霖無法自控地跌坐在地上,風吟拉住風霖示意他冷靜一些;眼前發生的事情亦是令風吟用任何言語也無法表達的震憾。
西王母伸手指着烏日更達萊,“你是少黧的孩兒?”
烏日更達萊大吃一驚:少黧是青鳥族祖先的名字,這件事他未曾對雲夕提起過!大國師再也不敢懷疑附到雲夕身上的不是蛇靈而是上神西王母,他虔誠地撫胸行禮,“阿媽索日格,您是九天上的神啊,怎麼會藏身在那條大蛇腹中?”
西王母眨眨眼,“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啦?”
“我當時就在崑崙採氣修行,蝶谷瑤池岸邊花開得正好,岸上有百花爭豔,黑水泉裡水波盪漾,花映進水裡,那人的影子也映進水裡……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軒轅帝,他不遠千里到崑崙求見我,爲的當然不是與我一起在水裡照影談心,可是我……嘿,就只是想,這個男人讓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
西王母歪頭笑起來,神態頗顯小女子的嬌憨,“軒轅黃帝和蚩尤打仗,爭當人界的王……蚩尤帶領的九黎人很強,軒轅帝日夜猶思於破敵之術,我取了一本天界的《陽符經》送與他,教他如何結陣滅敵。”
“唉,僅這一事倒也不至於被天界重罰,軒轅帝又來求我將他女兒變成旱魃,好對付蚩尤的一個很厲害的兄弟雨師……”
“旱魃之術一旦施行,百里之內人獸草木皆成灰末!軒轅終於殺光蚩尤大軍成爲天下霸主,但是人間枉死之人不計其數,結爲陰陣到天界叫屈……我一時爲情所困,竟然犯下此等彌天大錯……主神爲平天怒人怨,無奈處我以形神俱毀的重罰。”
“我的兩名近侍——少黧和大蝥一心想救我於危難,她們的本體皆爲青鳥,大蝥在我受罰之時將我的靈魄藏在冰峰之中的一條雪蛇內丹之中,又在蛇窟之上植下一株極陽的天界紅木,以便助我渡過冰寒散魄之劫,此後她也未歸天界,就與她的孩兒以青鳥之體守在崑崙界內……
“少黧則捨棄了她的仙體,用自己的仙靈保我本體不毀……少黧和大蝥這兩個笨丫頭以爲藏住我的形神,躲過那次雷擊天刑,我便能再次還原爲女神西王母。”
“只是,我索日格欠下的命孽何其之多!一次雷刑根本不足以令人界怨氣平復!少黧以自己的靈魄護住我的仙體,卻從此失去長生不老之身,她和她的後世子女死後還要進入死亡谷代我承受雷刑……”
西王母悲憫地望着烏日更達萊,“我的靈魄藏在雪蛇的內丹之中承受了千萬年的風雪嚴寒……軒轅的後世子孫也受到天罰,他們世世代代須得以鮮血祭我在紅木下的殘靈,以助我早日度過命劫!時至今日,我當年犯下的命孽終於還清,星神纔會指派你們爲我護法送行。”
衆人這才明白軒轅氏一族爲何世代以自身之血祭神,原來直至軒轅家最後一支血脈殞命花海,纔算是還清了軒轅黃帝當年犯下的過錯啊。
西王母飄行到死去的大蛇身邊,兩手一揮,巨蟒的身軀變成一團灰燼隨風散去,雪地之上只餘斑斑血跡和一枚黑色的圓珠。
“這枚內丹乃是用萬人血氣煉成,你們若是化成藥末服上半錢,便可以消除生爲神族後人的先天陰陽失衡,只是……從此再亦無法修行成數百年不死的神體,懼用啊。”
花澗大師接過那枚內丹,衆人面上都露出驚喜之色;月鹿和包在黑斗篷、黑麪紗裡的青素、冰狐等人忍不住抽泣起來。
西王母走到風霖面前,“孩子,你的雲夕會回來的,她心有執念,靈魄並未走遠。”
她緩緩伸出左手,腕子上的黑色手鐲藍光一閃,西王母隨後緩緩坐在地上,一片耀目的光芒從雲夕頭頂騰起,當空中青鳥齊聲長鳴、快意盤旋飛舞,簇擁着那道光芒向遙遠的天際飛翔……
衆人仰面望着青鳥的身影漸飛漸遠,良久回不過神來,只有風霖緊緊地盯着盤膝坐在地上的雲夕,小聲地喚着她的名字。
過了許久,雲夕還沒有醒過來,但是兩排密長的睫毛似是輕微地動了動;風霖顫着手去摸她的鼻息,“國師,雲夕她……活了!”
烏日更達萊推開風霖,手指把上雲夕的手腕,“果然是……脈息雖弱,但總歸是活了……阿媽索日格說她會醒來,自然不會有錯!”
話是這樣說,大國師望着雲夕安恬的睡容,話音也是難以忍耐地哽咽起來。
花澗大師已經沉不住氣,將那枚蛇丹包在帕子裡按碎了,用冰片半錢半錢地分開;他半世爲醫,藥末的份量目測即準。
虛日鼠、青素和靈燕三人早就忍不住日光的灼燙,他們急不可待地取過藥來吞下自己的那份;月鹿也要伸手去取,風吟卻是按住她的手,兩眼定定地盯着服完藥末的青素和靈燕。
青素小心地將黑麪紗露了個縫,覺得外面的陽光有些耀眼,但是沒有以前那種見了亮光就會眼中刺痛的感覺,她驚喜地嗚嗚了兩聲,扔掉面紗伸手在臉上一抹,“鼠爺爺,我有眼淚了,我有眼淚了——”
虛日鼠和靈燕也暢笑着掀開斗篷的帽子,仰面迎接此生未有過的陽光普照;月鹿嗔笑着瞪了一眼風吟,也在師父的手中用冰片取下一份藥粉服下。
風吟附在她耳邊小聲道,“狸兒,以後你不用喝那種黑乎乎的避子湯藥了,我們今晚……”他話沒說完就被月鹿用力擰了一把。
花澗大師呵笑着瞥過月鹿羞紅的臉,轉身向大國師走來,“烏日更老弟,你可否想做平常的男人?”
大國師擡頭望向冰狐,只見他已摘下面紗,明亮的眸子不轉瞬地望着他,目光中的深情表露無疑。
烏日更達萊心口一痛,也不再猶豫,取過一份藥來仰面吞下,冰狐歡呼一聲,忘情地撲到他懷裡,“烏日更大哥,我們下山就成親吧!”
“呃……”烏日更尷尬地推開他,“我們雖是好兄弟,也不可以開這種玩笑。”
亢金龍哈哈大笑起來,“大國師極少接近女子吧,難怪你一直未看出來,我們冰兒本就是個女娃子!”
烏日更達萊盯着解開寬大斗篷的冰狐,修身袍衫下面,分明就是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
他初見冰狐時,她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身材自然沒有現在這般玲瓏浮突,見對方是少年裝扮,也就自然而然地當冰狐是男子之身。
烏日更達萊惱羞交加,他這些年來一直不敢面對自己對冰狐的心意,一方面是生爲青鳥王子須得禁情禁慾;另一方面,他常會爲自己對另一位男子有非同一般的思念而羞愧不已。
冰狐極是大方,她向前挽住烏日更達萊的手臂,“大哥不願娶我也無妨,我便在青鳥宮做個女官兒,只要能時常見到大哥便好。”
烏日更達萊急道,“我說過不願娶你了麼?!”
衆人哈哈大笑,此等天劫之後,冰峰之上狼籍不堪,處處都是碎裂的岩石和冰塊;但是每人眼中都是光明晶澈,風霖撫着雲夕漸漸溫暖的身軀,貼着她瘦小的臉頰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