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沒有原由的發熱,她比誰都清楚,雖然醫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她風寒。
昨晚睡去又醒來,反反覆覆很多遍,腦子裡設想一點點放大,就像過敏一樣不可避免地燃燒了身體沉寂很久的恐懼。
唐糖在急診掛上了點滴,找到一個牀位,躺下後便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媽媽出去買些早餐,爸爸和唐櫻則在牀邊陪着她。
唐糖電話響了,唐櫻拿起電話,踮着腳尖跑到走廊裡。
“喂,西子姐?”他一手拿着電話,一手堵住另一邊的耳朵。
“啊?是小櫻?”
“對。”她小聲地。
“怎麼了?聲音這麼小,你姐呢?”
“她病了,發燒了,在醫院呢。”
“怎麼回事?怎麼發燒了?昨天不還是好好的。”西子聲音提高了八度。
“不知道啊,今早一大早就發燒了,整個人的精神都很不好,說是頭疼。”
“要不要緊啊?要不我過去陪她……”
“不用不用,她現在已經睡了,我和爸爸媽媽都在陪她呢,你找她有事嗎?一會兒她醒了我轉告她。”
“我本來想帶着她和淼淼去試婚紗的,既然這樣,那我改天再去。”
“哦哦,恭喜你啊西子姐,要結婚了。”
“謝謝你小櫻,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哦。”
“嗯嗯,放心西子姐,我逃課也得去呢。”
“那倒不用,我十月一結婚,到時候一起來威海玩就行。”
“哇,在威海啊,好呀好呀,我還沒去過呢,聽說那個城市很乾淨。”
“對,非常漂亮,我們已經訂好了海邊酒店了。”
“嗯嗯,沒問題,真是太期待了!”
“那你快陪你姐吧,需要我隨時聯繫,我就先不去打擾她休息啦。”
“好。”
“拜拜。”
“拜拜。”
打完電話,唐櫻便又躡手躡腳地回到病房。
爸爸不停地看着手機,神色有些着急。
“爸,你要有事就先走吧,姐姐這邊有我和媽媽呢,你放心吧。”唐櫻走到爸爸面前。
“唉,學校今天返校。”爸爸面露難色。
“沒事的,快去吧,不要耽誤工作呀。”唐櫻安慰着。
“你自己在這,能行嗎?”
“我媽不是馬上就回來了嘛,快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唐櫻把爸爸拉起來,催着他走。
等爸爸離開不久,唐糖的電話便又響了。
“唉,我姐這業務還真是繁忙。”一看手機,是嘉西,唐櫻便瞬間開心起來。
“喂,嘉西哥哥,我是唐櫻。”還沒等他開口,她便興沖沖地自報家門。
“唐櫻?怎麼是你?唐糖呢?”還沒說什麼,就能聽出嘉西一股緊張勁兒來。
越是這樣,她便不敢再說了,“呃,其實也沒什麼。”
“到底怎麼了?”
“她風寒,打點滴呢,我們現在都在醫院裡。”
“哪個醫院?”
“人民醫院急診。”
“好,好我馬上過去。”
“哎……”還沒等她說完,嘉西便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唐櫻癟癟嘴,將來要是有個大帥哥這麼爲自己着急上火也就滿足了。
“誰啊?”媽媽問從門外走進來的唐櫻。
“是嘉西哥哥,他一會兒過來。”
“你跟他說不用跑一趟了,唐糖還睡着呢,我們在就可以啦。”
“媽,您就別攔着了,我還沒說完呢,他就着急掛了,您還看不出來嘛,愛上了,我姐真是個被愛情滋潤的女人啊。”唐櫻搖搖頭。
媽媽翻了個白眼,“你少來了,我看你是要早熟了。”
“媽,我再不熟就糠了,我也快二十了好嘛。”唐櫻坐着鬼臉,翻起了媽媽買回來的早點。
“你小點聲,輕點拿,輕點放。”媽媽看唐糖翻了個身,趕緊叮囑。
十幾分鍾後,嘉西便趕到了病房,急診那麼多病房,他一個一個地找,就擔心電話把她吵起來,還好第四個就是。
他輕輕打開門,看到了唐櫻才放心進來。
“阿姨,唐櫻。”他小聲地。
“嘉西來了。”媽媽看着他,有種安心感。
還喘着粗氣,便徑直走到她身邊,看她完全素顏,臉色蒼白,嘴脣也發白,心疼得不行,怎麼自己才離開兩天,她就這樣了啊。
看了眼點滴,纔下去三分之一。
他就站在那裡,擋着透過窗簾進來的微弱陽光,看着她睡得正香,看出了神。
“嘉西,那個,我買了些早餐,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飯,坐下吃點吧。”媽媽小聲地。
他這纔回過神,“謝謝阿姨,不用了,我不餓。呃,你們要是有事的話,就先去忙吧,我在這裡陪她就好。”說完,他便搬了個凳子,坐在了她身邊。
媽媽和唐櫻立即對視,彷彿在說,我們兩個電燈泡,是不是可以撤了?
唐櫻挑挑眉毛,點點頭,媽媽便站了起來,小聲囑咐着。
“嘉西啊,那我和小櫻就先走了,要是有事你打給我們,打完這一瓶還有這三瓶,等她醒了,你讓她多喝點熱水。”
“嗯嗯,好,沒問題,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他也起身。
“有你在,我放心。”媽媽暗示得明明白白,他笑着點點頭。
媽媽和唐櫻便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走了出去,送走兩人,他便又回來坐下,兩隻手託着下巴,一會兒看着她,一會看看點滴。
恨一個人是擲地有聲的,而愛上一個人卻是不知不覺靜悄悄的。
唐糖睡得好香,完全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一瓶打完,又叫來護士換上一瓶新的,嘉西迷迷糊糊也趴在她的身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了,“嘉西?你怎麼在這?”唐糖聲音微弱,她用手碰了碰他的頭。
嘉西醒來,一看點滴還剩下三分之一,這才放心,趕緊起身倒了一杯熱水,“你生病了,我來陪你啊。”
她一口氣全都喝完了,“這水好熱,我爸媽他們呢?”
“多喝點熱水好,他們有事去忙了。”
“真是的,我都病了也不管我。”
“不是的,是我讓他們走的,我可以照顧你。”
“你個臭小子,我要上廁所,趕緊扶朕起來。”
由於躺了太長時間,渾身都感覺腰痠背痛。
“哦哦。”
他便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一手拿着吊瓶,一手託着她的手。
能在她這麼脆弱的時候單獨陪着她,嘉西覺得自己真的有種男友力爆棚的感覺。
他走過去拉開窗簾,把窗打開,清新的空氣便一涌而入。
“我好啦!”她喊着,聽她的聲音熊武有力,看來已經好了大半,不愧是身強體健的女漢子。
“來啦。”
他便又小心地扶着她上了牀,她躺下,深深地喘了口氣。
“現在感覺怎麼樣了?”他關切。
“嗯,好多了,感覺就是沒睡好,今早頭疼的厲害,渾身都有點冷。”
“這有個體溫計,你測一下吧。”他把體溫計用酒精棉片擦了擦,遞給她。
“嗯,我好久都沒生病了,我沒化妝,看起來是不是很難看。”
“我覺得你不化妝比化妝好看,可能是你化妝技術一般吧。”
“切,我從高中過來就沒打過點滴。”說完,便又想起了上次生病時陪伴的人。
“你說我要去上學了,你可怎麼辦。”他不由自主地撩了她的頭髮,捏了一下臉頰,含情脈脈。
唐糖心裡莫名有點慌,“幹嘛啊,搞得我好像植物人,生個小病而已啦!哎呀,脖子有點酸。”
“那我幫你捏捏吧。”說着他便要把她扶起。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哎呀,你輕點。”還不等她反抗,他便已經上手,足夠有力。
“拜託,你能不能輕點,我好歹也是個女孩子吧。”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
“哼。”
“到時間了,看看體溫怎麼樣了。”他掐着點,一分不差,拿出來一看,37度少一點。
“還行,算是降下來了。”他用手試試她的額頭。
“我身體素質沒問題的,放心好了。”
“平時還是要注意,不要太累了,要保持好心情哦。”
“嗯,我知道了。你這兩天在家裡幹嘛呢。”
“我爺爺奶奶來我家裡住了,想和我熱乎熱乎,於是每天姑姑、表姑、表姐、表哥等等,不停的來我家,然後就要招待啊。”
“你家親戚好多啊。”
“是不少,這不我也要開學了,這週日就得回學校了,學生時代最後一個暑假。”看他對學生時代還戀戀不捨,真是忍不住打擊一番。
“拜託,我的學生時代十年前就結束了,像你這麼大我都踏上社會六七年了,當學生有什麼好,不自由,還是自己賺錢比較爽啊。”
“唐糖,我問你。”他突然認真起來。
“嗯?”
“你真的是爲了某個人提前結束的學生時代的嗎?”
難道又是唐瀾那個大嘴巴?還是唐櫻那個賣姐求榮的傢伙?
“我哥是不是又八卦了?”
“不是。”
“那是唐櫻?”
“不是啦。”
“沒有的事兒。”可她的眼神卻遊離起來。
“還不想告訴我,那我等你願意和我談心的那一天。來吧,再喝口熱水吧。”
唐糖也不知道怎麼的,是因爲今天自己太過脆弱,還是他格外深情款款,總覺得嘉西是不是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男朋友了?言語之間已經不能用曖昧來形容了,可是她竟覺得一切都順其自然似的,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家人一樣。
看看手機,已經十一點,“要不要我去買點午餐?想吃什麼告訴我。”
“確實有點餓了,不過不要浪費嘛,就吃我媽買的早餐。”
嘉西打開一看,還真是蠻豐盛,豆漿、牛奶、小籠包、糉子、鍋貼、油條、雞翅、鹹鴨蛋、蔥油餅、炒麪……果然是親媽,這滿滿一大包簡直是早餐滿漢全席了。
“阿姨這是不是買了全家的量,好多啊,不過都涼了,我拿去熱一下。”
“不用麻煩了,直接吃吧。”
“不行,你現在不能吃涼的,我去餐廳加熱一下,很快的。”說着便拿着一大包跑了出去。
唐糖看着點滴,一滴一滴,竟覺得很幸福,媽媽和爸爸又分別打電話過來問候。
小時候最喜歡生病,因爲媽媽都會陪着自己,抱着自己,給自己買很多很多好吃的,而不會像平時一樣,因爲平時成績不好總被罵,還要經常拿來和哥哥比較。雖然知道媽媽很愛很愛自己,但是從小就是恨鐵不成鋼的擔心自己未來,可不知不覺,也長大了,也有人心甘情願代替他們來陪自己度過這個無聊的上午。
早餐變成了午餐,雖然昨晚吃了不少,可現在恢復精神後很想吃一頭牛。
唐糖一隻手很不方便,“要不我餵你吧?”嘉西試探。
“不用,我還沒到那個地步,太小看我了吧。”
“這麼身殘志堅的嗎?”
“你看我,沒問題的。”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個小籠包,然後剩下了小籠包的皺褶放回了飯盒裡。
“你爲什麼要剩下一塊?”
“這個皺褶的面太多啦,我喜歡吃餡。”她笑着夾起了第二個,又剩下了一塊。
“你還挺厲害的,剛好咬成兩個圓形,看來平時沒少浪費啊。”
“就這麼一點點而已啦,能不能不要說我啦,我爸媽都不管我的,你不浪費那你吃了啊。”唐糖撅着嘴脣。
“好啊。”說完就夾起那兩個皺褶吃了下去。
“啊?你怎麼真的吃了?”
“不是你讓我吃的嗎?”
“可是我已經咬過了啊!”
“那有怎樣,我見不得你浪費啊。”
“那太好了,我還不喜歡鹹鴨蛋青,油條和油餅的中間,鍋貼的皮,那你都幫我吃了吧。”她壞笑。
“好啊,你剩多少吃我多少,以後你剩下的我都包圓。”
“靠,這麼節約,你是個富二代嗎?”
“富二代也得富三代富四代啊,咱家要是都和你這麼浪費,那不得敗在你手裡了。”他笑起來。
“拜託,我又不是你家的人,你管的可真寬,而且就幾個邊邊角角而已,怎麼感覺就要給我判死刑了似的。”
“現在不少,萬一以後是了怎麼辦,我不得提前培養嘛。”
“你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嘉西弟。”她又叫他“嘉西弟”,只不過聲音很小聲,怕他不開心。
“快吃快吃,吃飽了病才能好。”他假裝沒聽見,給她一手端着小籠包,一手拿着豆漿,就像照顧小朋友一樣。
還真是有辦法治她,擔心剩下的又被他吃掉,太過尷尬,唐糖只好一整個的全都吞下,差點噎死,不停喝水,“真是個狠人。”她小聲地,二十多年的吃飯習慣就這樣被他改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