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武烈君要離開臨淄了!”
“很多人途徑城外秦軍大營時,都看到秦卒正在收拾營地!”
臨淄城內,大街小巷全都是人來人往議論的聲音。
一座府邸內。
一名秦軍將士,快速的來到涼亭下,對着正在與其他人交談的白衍,拱手打禮。
“將軍,楊彥將軍命人前來稟報,大軍已準備妥善,隨時都能啓程!”
涼亭內。
孇谷、孇俁,乃至衍父、水壽等人,聽到將士的話,全都神情一變,再次看向白衍之時,都忍不住露出無奈的神情。
如今雖說沒有秦韓魏齊之分,可臨淄距離雁門,也不算近,況且要領兵駐守邊疆,身居要職,也不知道白衍下次回來,是要到什麼時候。
若是日後去咸陽,臨淄距離咸陽,可是相隔萬里,想要回來一趟,並不容易,更難有時間。
而白衍往後,註定要在咸陽、雁門來回奔波。
“父親,孩兒要啓程了!”
白衍看向父親,隨後看向兄長與兩名舅父。
這一刻白衍笑容雖在臉上,但眼中也是有些許不捨。
“去吧!”
衍父的話不多,也沒有挽留,然而那輕輕的語氣,卻滿含父親對於兒子的不捨。
“仲弟,下次何時歸來?”
水壽看着白衍起身,也跟着起身,看着白衍過來攙扶,連忙問道。
“尚且不知!如今天下一統,王上定有封禪之念,衍日後上書,不知王上能否准許衍領兵跟隨!”
白衍扶着行走不便的水壽,輕聲說道。
後世史書明確記載,嬴政滅諸國,天下一統後,便前來泰山封禪,與諸子百家的士人交談,不過此時,白衍也不能確定,嬴政帶着陪同大臣中,是否會帶上他。
“封禪……”
聽到白衍與水壽的交談,孇谷、孇由等人,一聽到事關嬴政,腦海裡便不由得浮現,昔日在咸陽的求見,一股前所未有的緊張,讓二人呼吸都不通暢。
而對於嬴政要來封禪,作爲齊郡監御史,孇谷閉着眼睛都知道,彼時的他,定是會再次見到嬴政。
不過唯一慶幸的是,那時候秦國官員很多,嬴政的注意力,不可能放在他這裡。
畢竟又不是私下見面!
走廊下。
得知要離開的孇氏,也帶着趙秋、暴氏等人,朝着院子走來。
白衍扶着兄長,看着走廊下,一大堆女眷,與兄長對視一眼,苦笑搖頭,自從白衍乃是孇氏之子的事情,傳出去後,突然就冒出數不清的親戚。
連外祖母的兄妹後人,甚至再往遠的親戚,全都過來拜訪,這還不算祖父那邊的親戚。
白衍與水壽,從出生到至今,都從來不知道家中有那麼多親戚。
“娘,怎麼帶那麼多東西?”
白衍看着孇氏大包小包的,又是笑,又是無奈的說道。
然而不等孇氏說話,一旁在囑咐暴氏、趙秋、徐師幾人的外祖母,便轉過頭看向白衍。
“怎麼不能帶?如今又不讓人揹着,有馬車,你去雁門,哪裡能吃得上臨淄的米粟,不帶也要帶,你不吃,給憂兒她們幾人吃!她們喜歡老婦我做的粟餅!”
外祖母故作不滿的看向白衍,不容反駁的嘮叨道,似乎要拿出外祖母的威嚴。
然而這副模樣別說其他人,就是暴氏、趙秋等人,都忍不住笑起來,特別是看着白衍連連點頭,連忙改口的模樣。
臨淄城外。
秦國大軍已經浩浩蕩蕩的集結完畢,楊彥騎着戰馬,聽着將士稟報,白衍下令拔營後,楊彥點點頭,隨後吩咐所有將領,各自統領麾下部曲,前往雁門。
剎那間,在一名名騎馬將領的喊聲下,整個秦軍數萬人,宛如一條長龍,接連朝着西北方向行進。
轟鳴不絕的馬蹄聲中,在親信的跟隨下,楊彥正騎着戰馬,在軍隊大軍旁邊,忽然大軍前方,一名將士急匆匆的騎馬趕來。
“楊彥將軍!咸陽急令,說是要找大良造!”
將士勒住戰馬,對着楊彥拱手說道。
楊彥聽到將士的話,看向前方,連忙點點頭,隨後快速的騎馬朝着大軍前面趕去。
平原上。
幾名騎馬的秦吏,掃視眼前大軍,看向彼此,總算是鬆口氣,若是再晚一些,這封急令,恐怕就要一路追到雁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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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看到前面騎馬過來的將軍,幾名秦吏連忙翻身下馬。
“咸陽急令?咸陽可是發生何事?”
楊彥騎馬上前,看向幾名打禮的秦吏詢問道。
眼下白衍即將統領大軍北上,這時候突然有咸陽的消息,而且還是急令,楊彥不得不詢問一番,擔心咸陽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讓白衍不得不回咸陽。
而隨着楊彥的問話,楊彥身旁一名秦卒將士,下馬後,上前從爲首的秦吏手中,接過一枚印章,轉身交給楊彥覈驗身份。
“回將軍,王上急召大良造回咸陽!具體是何事,吾等不知!”
爲首的秦吏對着楊彥稟報道。
這件事情在秦吏眼裡,並非不能與楊彥說,秦王嬴政急召白衍的消息,別說這一路上早已傳開,據說在咸陽、關中、洛陰等地,無數人都在猜測,秦王嬴政爲何急召武烈君回咸陽。
不少人都猜測可能是封賞,畢竟白衍勸降齊王,乃是有功!
不過也有一些小道消息,說是武烈君白衍,已經功高震主,回到咸陽後的下場,恐怕比白起好不到那裡去。
具體是何,誰也不知道。
“大良造尚在城內,吾命人護送爾等前往!”
楊彥聽到秦吏的話,確認眼前的秦吏身份後,並沒有提出要看急召的內容,畢竟這份急召乃是咸陽給白衍的,若是他貿然詢要,便是僭越。
“多謝將軍!”
秦吏聽到楊彥的話,連忙感激的打禮道。
隨後幾人連忙上馬,在幾名秦軍鐵騎的護送下,往臨淄城急匆匆的趕去。
而在咸陽城內的府邸外。
馬車旁,白衍聽着外祖母、孃親的嘮叨,好不容易安撫下來,不曾想外祖母與孃親,拉着暴氏等人,不知囑咐什麼,硬是一直都不見放手。
正當白衍一邊與小舅父、兄長等人交談,一邊哄着哭哭啼啼的束兒時,突然注意到,遠處好幾輛馬車,徐徐行駛而來。
見狀白衍也不以爲意,要離開的消息很多人都知曉,基本上一些德高望重之人,白衍都已經設宴邀請,今日前來之人,絕大多數都是一些普通士族,這些簡單的應付幾句,剩下的交給兄長、舅父便可,讓兄長約這些士族日後相聚。
不過隨着馬車走近,被鐵騎將士攔下來後,從馬車上走下來的人,卻讓白衍十分意外。
“吾過去一趟!”
白衍看了看小束兒,對着父親、舅父等人說道,隨後便轉身,朝着遠處走下馬車的田儋、田橫、公子升三人走去。
牤見狀,也寸步不離的跟在白衍身後。
馬車旁的幾名持劍將士,見到白衍與牤過來,這才放下手,不過神情依舊警惕的看着四周。
“白衍,見過諸位!”
白衍擡手,對着幾人打禮道,看着眼前幾人到來,內心十分驚訝。
“見過武烈君!”
“武烈君!”
田儋、田橫、公子升三人,都擡手對着白衍還禮,十分客氣,不管是神情還是語氣,都沒有半分不敬,甚至連一絲亡國仇恨,都從未出現。
公子升還好說,但是田儋、田橫的態度,讓白衍忍不住好奇起來。
特別是田儋、田橫二人,昔日居然願意幫自己!
這件事情,一直讓白衍想不通。
“昔日白衍承蒙諸君恩惠,未曾登門拜訪,還請恕白衍失禮!”
白衍看着態度緩和許多的公子升,隨後對着田儋、田橫拱手說道。
田榮等人,自然都知曉白衍言外之意,無非是之前那些窩藏在城內的楚魏燕舊臣一事。
“皆是齊人!”
田儋一語雙關的說道,對着擡手打禮。
“今日聽聞武烈君要離開臨淄,特地前來相送……”
田儋說完,看向白衍身旁的牤,以及旁邊的秦軍士卒,便沉默下來。
白衍見狀哪裡不明白田儋等人的顧慮,沉思兩息,於是便讓牤帶着將士,先去後面等待。
“諾!”
牤點點頭,隨後便帶着將士們後退一些距離,不過牤也留了心眼,幾名將士離開的方向,並非全部都在後面,而是悄然去到四周,把所有離開的方向,全部都給堵住。
這樣做的目的,便是以防田儋等人稍有異動,跑也跑不了。
“得知武烈君離開,不僅僅是想送武烈君出城,前來此地,也是想請武烈君解惑!”
田儋看到牤帶着秦軍將士離開,心中鬆口氣,隨即便看向白衍,雙眼直勾勾的說道。
“不知是何事?白衍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白衍看着田儋的模樣,隨後看向一旁的田橫、公子升一眼,神情有些疑惑,微微皺眉,卻依舊讓田儋說出來,能不說的定然不會隱瞞。
“秦得天下,蕩滅諸國,敢問武烈君,是支持秦國分封,還是郡縣?”
田儋看向白衍,輕聲詢問道。
白衍沒想到田儋來見自己,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詢問這個,這讓白衍不由得笑起來。
“田君爲何詢問此事?不瞞田君,昔日雲陽君便有詢問白衍,白衍曾親口告知雲陽君,白衍已有歸隱之念,不過是爲求名分,爲證長者之言,方纔在秦爲將,日後秦國無論分封、亦是郡縣,白衍皆不想參與其中!”
白衍笑容散去,看向田儋解釋道。
哪怕是時至眼下,看着眼前的田儋、田橫二人,白衍依舊想不通,爲何這兩個田氏宗親,此刻能心平氣和的站在自己面前,詢問有關秦國的事情。
昔日齊國滅,無論是田儋還是田橫,都會失去昔日的地位、封地,就是榮華富貴,也要十不存一。
雖說這二人都知道,即便是沒有自己,齊國依舊會滅亡,但正常人而言,心中難免也會有芥蒂纔是,可眼下,看着田儋、田橫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並沒有怨恨、不滿,這實在讓白衍不解。
“歸隱?”
田儋聽到白衍的回答,轉頭與田橫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間的意外。
就連公子升,都沒想到白衍居然有這念頭,眼下白衍正是壯年,正是意氣風發之際,好不容易封君拜將,手握北方悍勇鐵騎,爲何在秦國吞併天下後,動歸隱之念。
而聽白衍的話,公子升目光不由得看向遠處府邸外,白衍那些族人、女眷。
想到白衍兒時從小到大的遭遇、經歷,公子升似乎又明白一些什麼。
“武烈君,恕田橫直言,武烈君歸隱,秦王嬴政心胸再是豁達,也必然不允!也心有不安!況且田橫聽聞,武烈君昔日在趙地雁門時,爲雁門百姓鳴不平,處理掠賣一事,得罪諸多士族,乃至秦國官員,武烈君歸隱,武烈君真可心安?”
田橫對着白衍拱手說道,一字一句訴說着白衍如今的處境。
“若是無法歸隱,白衍日後,也會駐紮北疆之地!”
白衍聽到田橫的話,有些意外的看向田橫,隨即說道。
田橫聽到白衍的話後,點點頭,隨後看向田儋,示意田儋繼續問白衍。
“駐紮北疆,既然如此,那田儋想問,日後齊地大亂,武烈君,可否會回齊地?”
田儋確定四周沒有人後,神情滿是嚴肅的看向白衍,目光滿是凝重。
齊地大亂?
白衍聽到田儋的話,第一反應便是齊王建降秦,隨着齊國滅亡,齊地怎會大亂?
而第二個念頭,便是眼前田儋、田橫,想謀反覆國?還是拉上自己?
白衍有些懵,眼神滿是詫異的看向二人,這二人是怎麼敢的?就這麼直接了當的過來府邸這裡,把想作亂復辟的事情,直接說出來!
不僅僅是白衍,就是一同前來的公子升,都滿是詫異的看向身旁的田儋、田橫二人。
公子升一直以爲,田儋、田橫不過是來送白衍一程的,雖說也提過有些話想詢問白衍,但公子升從未想到,居然是如此直白的話,並且……
還是當着白衍的面!
田儋、田橫二人,到底想幹嘛?
“秦王於白衍,有提拔厚信之恩,若是齊地發生動亂,身爲秦臣,秦王若是下令讓白衍平亂,白衍定然不辭!”
白衍搖搖頭,拱手說道,心中慶幸田儋沒有把話挑明,否則的話,爲了自保,這次無論如何,白衍都要把田儋、田橫抓起來,否則日後田儋、田橫復辟失敗,萬一告知別人,今日都已經把事情告知自己。
那白衍真就是禍從天上落,想解釋都解釋不清楚。
“吾等知曉!”
田儋聽到白衍的話,也聽得出白衍的言外之意,知道白衍會錯意,於是便直接把話挑明。
“田儋所言,乃是……秦、二世!”
田儋說到後面,頓了頓,一字一句的說道,眼神盯着白衍。
剎那間。
就在田儋、田橫二人的注視下,白衍聽到田儋的話,瞬間愣了一下,隨後就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呼吸急促起來,目光滿是凝重的看向二人。
看到白衍的模樣,田儋與田橫,內心之中,終於落定下來。
昔日得到消息的田儋、田橫,根本不敢相信,直到回想田鼎……
當初的田鼎,便是不知爲何,突然立場大變,不僅僅不再主張抗秦,就連所有在齊國的權利、官職,甚至與楚魏所有的人脈、勢力,都一一摒棄。
似乎萬念俱灰,不再想反秦一般!
可得知田鼎心性的他們,根本不相信田鼎居然會放任齊國不管,他們都難以接受,更無法理解。
然而疑惑之下,無論他們如何詢問田鼎,田鼎都一言不發,不與任何人說其緣由。
如今,他們二人終於明白,爲何田鼎要離開齊國!
“敢問二位,此言,從何而來?”
白衍按耐住心神,此時終於明白,爲何昔日田儋、田橫等人,會幫自己。
但白衍很好奇,這件事情,到底是田鼎告訴這二人,還是魏老!
一旁。
公子升本來聽到白衍的話,臉頰上的面色,從擔憂變爲失望,而聽到後面田儋與白衍的交談,瞬間又感覺十分奇怪。
什麼秦二世?他怎麼有些聽不懂!
“乃是昔日……”
田儋正準備說話,忽然間,身後便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而且數量不少。
伴隨着田儋止聲回頭看去,白衍、田橫、公子升三人,也紛紛望去,很快便見到遠處街道上,幾名秦軍鐵騎,正帶着幾名秦吏急匆匆的趕來。
見到鐵騎到來,四人紛紛都沉默下來,沒有再着急談下去,而是耐心的等到鐵騎把秦吏帶過來。
牤這時候也來到白衍身旁,看着行駛而來的鐵騎、秦吏。
“停!”
“停!拜見將軍!”
隨着鐵騎將士翻身下馬後,所有將士全都對着白衍打禮,幾名秦吏這才知道,武烈君白衍的模樣,伴隨着震驚、意外,爲首的秦吏連忙上前。
“踇,拜見大良造!大良造,此乃咸陽急令,還請大良造暫停北上,立即返回咸陽!”
爲首的秦吏上前打禮後,便從背後取下一個小木桶,上面不僅僅有防水的樹膠,還有印章蓋過的烙印。
與關中內的急令不同,這種急令多用於長途傳遞,期間爲防止被雨水淋溼,故而塗抹樹膠。
“回咸陽!”
聽到秦吏的話,別說白衍,就是一旁的田儋、田橫、公子升三人,都滿是吃驚的看向彼此。
牤也有些詫異的上前,確認秦吏的身份後,便拿過小長桶,轉身交給白衍。
白衍也有些不解,這馬上就要啓程,趕回雁門,北方早已傳來消息,匈奴、東胡似乎不安分。
結果這時候,咸陽居然送來急令,讓自己立即返回咸陽!
這咸陽到底發生何事?
“莫不是那老者被拆穿了?不對啊!竹簡明明已經送給那假冒的老者,那老者既然能誆騙齊王,那有竹簡的情況下,那老者不可能會被識破!定然不是此事,大概率是咸陽,發生什麼要事!”
白衍緊鎖眉頭,心中想到,隨後終於打開竹筒,用手指取出裡面的布詔,把竹筒交給牤,雙手拿起布詔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