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堆煙(一)
李恪踏着輕快的步伐往武德殿款款而來,由於內心盛滿愛情的甜蜜,他俊美的面上罩上了一層玫瑰的光暈,而黑黑的長睫下一雙星眸爍爍泛着粼粼的光澤。
他已經二十一歲,但在這長長的二十一年間他體味最多的僅僅是母親對自己綿綿的愛!他渴盼一向仰視的父皇能給予自己稍稍的撫慰,以使得孤獨的自己不至於在金碧輝煌的太極殿上感到如一介草籽般無處躲藏無處依靠,而如今父皇竟給了自己整個的天!他渴盼踏遍天涯海角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子,並與她白首偕老――僅僅與之依靠,但上天卻將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送到了自己懷中――心心相印!他怎能不感謝上蒼?他怎能不爲自己二十年的艱苦奔波終於有所轉機而喜極而泣?僅此也就夠了!父母幸福安康,愛人依偎身旁!他還期望什麼呢?若再有,再有就是爲大唐繁榮昌盛奉獻自己的微薄之力了!他不奢望,但假使父皇有這個決定,他……也一定不會推辭。適此陽光明媚的季節,一切心隨人願,這又怎能不使自己心花怒放。
回到武德殿,李恪仰起臉兒,面對陽光,面上現出微微的笑來。
“恪兒……”
李恪聽到這一聲喚,慌忙轉回頭去,見他的母親楊妃正站在自己面前。
“兒臣參見母親。”他見過了禮,將眼睛稍稍揚起,只見面前的楊妃臉上籠罩着一絲陰影,眼窩紅紅的,隱隱中似乎還凝着一顆淚,他的心尖都痛了,問道:“母親爲何悶悶不樂?”
“恪兒,母親教導你要遇事忍耐,要懂得謙讓,兄弟之間要友愛,對父皇要孝順,對大唐要全心全意的忠誠,你做到了嗎?”
“孩兒都做到了。”
楊妃微微點頭,指着面前的一棵垂柳,道:“你可知道它爲何能在惡劣的風沙中駐足,又爲何能經受狂風的侵襲悍然不動?”
“它能在風沙中駐足是因爲它有強韌的生命力,爲狂風侵襲巍然不動是因爲它有柔韌的枝條。堅強的意志和柔韌的軀體是它生存下來的倚仗。”李恪遲疑道:“母親有話要對恪兒說?”
楊妃並不看他,嘴裡只是說:“你父皇來過了。”
“哦……”李恪心裡一動,卻並未說話。
“你父皇看起來十分氣惱,說他的臣子們不懂得爲臣之道,硬要和他作對,他已決定假如那些臣子們再不遵從自己旨意,就不上朝。”
“啊?”李恪大吃一驚。
他驚訝!他怎能不驚訝!假如父皇將自己訓斥一番他倒是可以接受得了,他又怎能奢望一向威嚴嚴厲的父皇會對自己有這麼深沉的愛!他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生於皇家貴族,身承兩朝皇室血脈,大約這道輝煌的光環已經足以照耀千秋萬代,但是又有誰體味得到自己二十一年來孤獨而又驕傲的內心?他承認,取得至高無上的皇權從而將振興大唐的雄心發揮到極致――那是自己終極的夢想!爲了那一天,他修文治武――不敢有一絲的懈怠!他又常常在深夜醒來時到蘭亭之巔懷着對大唐深沉的愛眺望這個國度的繁榮景象,到明澈的月華池畔吹笛以表達自己一腔浩瀚不平的心願。他不巴望成功會這麼順暢,只是在心裡幻想了千萬遍父皇能和自己和藹地並肩促膝長談。
他需要的僅僅是一輪月亮,而父皇卻贈與了他整個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