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府大門上剛安上去不久的匾額被人拆下來。顧少白遣散了府中的家丁, 每個人多發了半年的利銀,把賣身契也都還給了他們。
景薰坐在自己的屋子裡,她的前面站着浣奚, 子荊和明燭。
明燭的眼眶紅紅的, 咬着脣低頭。
景薰看着他們, 眼神溫柔地說:“我這一去就很難再回來了, 你們跟着我從西楚來到東涼受了很多苦, 現在總算是塵埃落定了。若是你們自己有了打算就無需再跟隨我,你們的盤纏我也會爲你們打點好。”
屋內的氣氛沉默,誰也沒有開口, 一時間氣氛有些低沉。明燭低着頭,眼眶紅紅的, 有淚珠在她的眼底打轉。最終還是子荊最先忍不住, 看了看身邊的明燭, 站出來拱手道:“屬下多虧王妃這些年的照顧,屬下有愧於王妃。”
景薰看着他說:“十二歲那年我在西楚舉步維艱, 後來拋下了一切來到東涼,只留下你和明燭在月華殿。這麼久以來全靠你幫助我打探消息,不存在愧疚一說。”
子荊咬了咬牙俯首道:“屬下和明燭交了心,怕是日後不再能跟隨王妃左右,只盼能耕身農田, 平平淡淡地度過餘生。”
景薰有些驚訝, 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明燭。明燭此時小臉通紅, 接到景薰的目光越發覺得不安, 眼淚順着眼角劃過臉龐:“我不走了, 我一輩子跟着王妃!”
景薰站起身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道:“說什麼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隨後看着子荊說:“以後一定要好好待明燭。”
子荊當即跪下來發誓道:“屬下以自己的生命起誓, 此生絕不負她!”
景薰點了點頭,放心地把桌子上的賣身契交給了他們倆。
明燭小聲地嗚咽着,景薰笑着輕摟住她,溫柔地道:“別哭了傻姑娘,這是好事啊!怎麼,難道你不喜歡子荊嗎?”
明燭搖了搖頭,紅着眼睛道:“我只是捨不得王妃........”
景薰替她擦了眼淚,道:“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我就會常就在陵平,你若是想我們了隨時可以過來。”
待明燭抹着臉隨子荊出去後,景薰這才緩緩看向浣奚,眸子中的目光漸漸深了。
還沒等景薰說話,浣奚就當機立斷地說:“屬下一輩子跟着主子。”
景薰早料到她會這麼說,嘆了口氣道:“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嫁人了。跟着我會耽誤了你的。”
浣奚堅定地看着景薰:“屬下五歲時被皇后娘娘撿回玉府,從那時起屬下便是主子的人,若是此刻離開了主子,屬下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景薰沉默了良久,緩緩吐出一口氣:“罷了,你若不想走就留在我身邊吧。但若有一天你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一定要告訴我,我定會事事爲你打點妥當。”
浣奚鄭重地點了點頭,心下也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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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三王府的下人遣散的遣散,有些沒有去處的也心甘情願地跟着顧少白和景薰。
大包小包地裝好行李,夜殤牽了一匹快馬親自爲兩人駕車。
顧少白怕景薰懷着孕受累,特意讓人從平坦的路走,又在馬車上墊了一層厚厚的棉絮。從襄平到陵平原本不到兩天就能走到的路程被生生拖到了五天。
等到了陵平的時候,景薰已經坐的腿軟了。顧少白二話沒說俯身將她抱了起來,浣奚和夜殤提着兩位主子的東西跟在身後。
陵平的居民早就在城門口等着他們了,老百姓們熱情地將顧少白帶到了新修建的陵平王府。
匾額沒有之前三王府那般華麗,但褐色沉着的材質更彰顯整個府邸淡雅的氣質。
原先三王府的主屋名叫墨閣,這裡的人們體諒他,所以新府的主屋便隨了從前的名字,也叫做墨閣。
府中設了一個小花池,裡面種滿了玉蘭花。王府的後面有一條小道藏在楓葉林之中,直走就可以到達之前他們待過的小木屋。
景薰被顧少白輕輕地放在牀榻上,轉頭吩咐浣奚:“去熬安胎藥。”
浣奚應了一聲退下了。
這時有一位三十年歲的大娘走了進來,懷裡還抱着一卷被子:“王爺,咱們知道王妃懷孩子了,特意採了些棉花縫製了一套舒服的棉被。等王妃月份大了蓋着厚重的被子不舒服,薄了又會凍着孩子,這套棉被輕軟又保暖,正適合王妃的身子呢。”
景薰坐起來笑道:“大娘太客氣了,那本宮就不辜負您的好意了。”
旁邊顧少白接過被子點頭對那位大娘致謝。
其他在門口看熱鬧的百姓見景薰收下了東西,都紛紛往自己家跑,什麼好的玩意都被送來了陵平王府。
不一會兒正廳的桌子上就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東西。
景薰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這些東西,道:“這可怎麼辦啊?”
顧少白的神情也有些爲難,看了半響才道:“既然是鄉親們給的就都收下吧。”
喚了門外的夜殤進來,兜起一兜子東西進了雜貨室。
此後,陵平王和陵平王妃就在此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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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襄平來信了!”浣奚拿着一封信件走進了主屋。
景薰躺在牀榻上向她招了招手:“快拿過來。”
浣奚遞了過去,景薰迫不及待打開了信,是楚曉月寄給她的。
顧少白坐在她的牀邊給她剝荔枝,順便開口問:“她都說什麼了?”
景薰興奮地揚了揚手裡的信紙道:“漪瀾生了,是個男孩兒!”
顧少白隨意地瞄了一眼,不甚在意。
景薰見狀,突然間興起,湊過臉去笑眯眯地問:“王爺,你是喜歡男孩兒還是喜歡女孩兒啊?”
顧少白想也不想地就回答:“女孩兒。”
景薰一愣,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答了。又過腦子細細一想,心中有些不快:“那萬一是男孩兒呢?”
顧少白執着地說:“肯定是女孩兒!”
景薰皺眉:“你怎麼知道?”
顧少白撇了一眼她的肚子道:“齊子衫說的。”
景薰更好奇了,驚詫地問:“難不成他的醫術都這麼高明瞭?連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都能醫出來!”
顧少白:“他告訴我若是懷男孩兒前三個月是看不出肚子的,可你着肚子明顯比上個月大了,所以肯定是女孩!”
景薰的眼光突然變得複雜,難不成要告訴眼前這人自己最近只是吃太多了?低頭看着自己明顯粗了一圈的小腿,在心中嘆了口氣。
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又問:“要是萬一真是個男孩兒怎麼辦?”
顧少白皺眉,顯然他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
看他不說話,景薰的臉色變得驚恐,顫抖的指着他說:“難不成你要把他掐死?不行!顧少白你不能這麼殘忍,這可是你親生兒子!”
顧少白:“........”
“我不管,兒子生我生,兒子死我也死!”
無可奈何,顧少白薄怒道:“不許說這種話!”
“那你要不要兒子?”
“........要。”顧少白扶額,“只要是你生的,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歡他。”
景薰這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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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香陣陣,歲月靜好。
景薰挺着肚子側躺在院子中的楓樹下。
現已經是深秋,亭楓赤蓊鬱,葉香晚華靜。一葉落前家,殘陽醉秋色。樹下專門爲了景薰設了一處軟榻,深紅色的楓葉隨着陣陣微風滑落,落在軟榻上的空隙中,落在景薰柔軟的發間。
楚曉月蹦蹦跳跳地捧着一盤葡萄走過來坐在她的旁邊,伸出白嫩的手指輕輕地戳了戳景薰的肚子。
景薰眯着眼睛動了動身子懶懶地說道:“你喜歡就自己去懷一個唄。”
楚曉月嘟嘴:“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齊子衫那丫的羨慕王爺有孩子,天天拉着我做那事........”說着說着楚曉月自己都有點害羞。
不曾想景薰倒是來了興致,纏着她問:“你們那個,一般多久?”
楚曉月頃刻間紅了臉:“我......不知道!”
景薰卻不依不撓:“怎麼可能?你快說說,你們一次多久?”
楚曉月咬着脣,用一雙不可置信的大眼睛看着景薰:“我說薰兒,你都是要當媽的人了,怎麼還這麼........”
景薰挑眉“怎麼?”
楚曉月嚥了一下口水,嫌棄地說:“這麼不要臉。”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景薰躺在榻上伸手去戳楚曉月的臉,兩人嬉笑着,姑娘們歡快的聲音迴盪在楓葉林中。
顧少白和齊子衫坐在庭院的另一邊遠遠地看着。
齊子衫道:“前些日子皇上追封了羽貴妃,而且給葉家旁支僅存的一位少爺升了官職。”
“嗯。”
“西楚的新皇也開始減稅,聽說還想在宮中辦一場宴會請長公主回去探親。”
顧少白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再說吧。”
齊子衫知道他還惦記着之前景蕭在遠城傷了景薰的事情,當下連忙轉移話題,擡眸看向了院子裡的那兩個姑娘。
躺在牀榻上的姑娘有些吃力地直起上半身,手臂撐在耳朵下仰着頭去吃手中的葡萄。
坐在紅色落葉堆裡的姑娘半倚着軟榻笑嘻嘻地伸手去夠被拿在半空中的葡萄。
塌上的姑娘沒讓她得手,深紫色圓滾滾的葡萄頃刻間落在兩人身上。
姑娘們彷彿聊到了有意思的東西,齊齊笑出了聲,歡快的笑聲伴着淡淡的玉蘭花香傳到了顧少白的這裡。
齊子衫笑着看着那兩人,說:“等你們的孩子出生了,一家圓滿,子涼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顧少白看着那個眉眼帶着笑意的姑娘微微地勾起脣角。
他從未覺得苦,自從五年前遇到她的那一刻起,便每日都是如玉蘭花般的香甜。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