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曉月定定地望着他,動了動脣開口:“昨日剛到。”
齊子衫點點頭沒說話,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景薰在這時候跳出來,打着哈哈說道:“好啦!現在人齊了,咱們都別這樣站着了!”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落了座。
夜殤抱了酒放在桌子上,顧少白看着景薰道:“上次見你在酒樓那麼貪杯,本王就着人買了桂花醉的方子,這次你儘可隨意喝。”
景薰大喜,抱着酒罈子朝顧少白笑:“嘿嘿,多謝王爺!”
見浣奚和夜殤還直愣愣地站在旁邊,景薰揮手招呼着:“你倆還傻站着幹嘛?過來一起吧!”
二人均沒有動,夜殤拿眼睛偷瞄顧少白。景薰見狀,立馬斟了一杯酒給顧少白,笑嘻嘻地說:“王爺?”
顧少白冷冷接過,小抿了一口淡淡地說:“今晚是臘月二十九,既然是油桃附的日子,你們便隨意吧。”
“謝三王爺。”浣溪夜殤兩人拱手,二人行過禮後便坐在了尾座。
楚曉月有些神情恍惚地坐在那裡,低着頭,手上把玩着杯盞。而齊子衫也神色不渝的在那裡不知道想些什麼。
景薰見狀,替楚曉月倒了半盞酒,眉眼間笑嘻嘻地對她說:“月月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楚曉月回神道。
景薰眯起眼睛勾脣道:“美酒配貂裘,一醉消千愁!”
楚曉月猛地恍然,眸光再一次掃過齊子衫後低頭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齊子衫皺眉,側頭看向顧少白低聲說:“今日你本不該請我來。”
顧少白神色淡定地說:“本王與薰兒在街上偶遇楚小姐,本打算找個日子再去拜會楚老爺子,可奈何薰兒盛情難卻。”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將鍋丟給了景薰。
景薰卻絲毫不知她已經被人不動聲色地出賣了,還在沒心沒肺地跟楚曉月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齊子衫看着眼前自娛自樂的兩位,端起酒杯嘆了口氣。
…………………………………………………………
“嗝…月月,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啊……”纔不過一個時辰,景薰就小臉通紅,指着楚曉月傻笑。右手拄着酒罈子,左手在半空中亂劃。
一下子沒了平衡,酒罈子嘩啦一聲碎了一地,人也順勢向後仰。
顧少白此前一直注意着這邊,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了她。
景薰推開他,依舊拄着腮看着楚曉月,眼神迷離地盯着人家看,這姑娘的眼睛怎麼會生的這麼好看呢………
楚曉月被她的酒量弄得哭笑不得。越過景薰撇了一眼顧少白,語意不明地說:“三王爺對薰兒當真是不錯。”
景薰現在腦子裡胡七八糟的,一聽這話狠狠地拍着胸口表情憤恨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這死狐狸他……唔!”
顧少白一把從身後捂住她的嘴,吩咐道:“浣奚,去煮碗醒酒湯來。”
齊子衫看着她的模樣笑說:“一喝就醉人,還偏偏要嘗。”
景薰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指着空無一物的前面喊:“我沒醉!”
在場的人都笑了,楚曉月淺淺地低笑,又暗自傷情。眼眸中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目光隱隱約約間看向那個人。原來他可以對每個人都笑得那樣溫和。
當年的她就是沉醉在這樣的溫和中,再也無法醒來。
這時浣奚端着醒酒湯來了,顧少白一手拖着景薰,一手拿着湯勺耐心地喂她。
“唔,燙……”景薰皺眉不肯喝。
顧少白低聲說:“喝了本王便帶你去吹風。”
景薰的小臉熱得通紅,苦着臉喝下了醒酒湯。
顧少白將碗丟給了浣奚,抱着景薰起身,淡淡地說:“本王帶她在院子裡坐會兒,你們自便。”說完,夜殤和浣奚也跟着他們出了正殿。
………
此時便只剩了齊子衫與楚曉月兩人。
夜晚不知爲何格外的安靜。楚曉月自顧自地笑了一下,主動開口道:“這些年你可還好?”
齊子衫規規矩矩地答:“有勞楚小姐掛心,本公子安好。”
楚曉月咬脣:“你一定要這樣與我說話嗎?”
齊子衫敲着扇子垂眼,看似漫不經心地答:“不知本公子的禮節有何不妥?”
哪裡有不妥?是太妥當了!如此的疏離,真如剛認識一般。
楚曉月張了張嘴沒再說話。
二人沉默了良久。
齊子衫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擡頭大大方方地直視楚曉月問:“你的傷可還有礙?”
楚曉月連忙搖頭道:“已無大礙了,當年還要謝謝你。”
齊子衫點點頭說:“無礙就好,謝就不必了,當年的事本就有我一分責任。”
感受着楚曉月越來越灼熱的氣息,齊子衫頓了頓,還是說道:“本公子不才,不是楚小姐的良人,既然楚小姐已經回來了,想必是已經想通了。”
楚曉月不語,可藏在桌子下的手卻緊緊地攥住裙衫。
........................................................
“小生不才,不過姑娘日後倒是可以繼續爬樹了。”溫和的語調伴着醉人的桃花眼,當年的她就是醉在了這樣的晨光裡。
可誰曾想這晨光卻不單單屬於她一人。齊家大少爺溫和如玉醫術驚人,肯對他傾情相待的女子比比皆是。
景薰到東涼也有三年了,卻也從未見過齊子衫真正發怒。
可是那時楚曉月走下朝堂後,因爲不敢回家而翻進了他的房間時,眼前人勃然大怒的樣子她至今都記得。
他渾身散發着冷冷的氣息不敢讓人靠近,沒有感情的話從口中吐出,很難與平日裡的溫和相近。
當年的身影漸漸與眼前的人重合,楚曉月笑,“也好,大不了本姑娘此生不嫁了。”
齊子衫皺眉,還想說着什麼,卻看見她猛然端起酒罈,仰着頭任由酒水順着潔白的下顎流進她的衣領。
擡手間他看見一條肉色的傷疤蜿蜒到衣袖深處。
眼皮狠狠一跳,沒忍住出聲道:“我給你的去痕霜你沒用?”
楚曉月聽聞連忙放下衣袖蓋住了自己的胳膊開玩笑般道:“我這算不算留下關於你的痕跡了?”
齊子衫嘴角抽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響才吐出兩個字:“有病。”
楚曉月也不在意,拎着酒罈子就向外面走去。
殿門口的臺階上,景薰坐在顧少白的身旁,冷風吹的她臉上的紅暈褪去了不少。
右肩被人猛地一拍,楚曉月一下子坐在了她身旁,光是仰頭喝酒,也不說話。
景薰看着她說:“怎麼樣?這桂花釀不錯吧?”
這時齊子衫惦着扇子也走了出來,楚曉月回頭,眼神迷離地含糊道:“嗯,是不錯……”
景薰盯着她手裡的酒又想喝,不料纔剛萌生出想法,就聽身側人清冷的聲音傳來:“休想。”
袖子裡的手頹然地放鬆,委屈地看着顧少白。
楚曉月看着他們,低頭小聲說:“其實,薰兒好生叫人羨慕呢……”
“嗯?”景薰偏頭,問:“月月剛纔說什麼?”
“沒什麼。”又灌了一大口酒,楚曉月看着景薰道:“說起來有些奇怪,薰兒可真不像是婢女呢……”
景薰聞言半醉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人也跟着緊張起來。擡眼瞅了瞅顧少白,笑着說:“哈哈,這都被你發現了。我是三王爺的通房丫鬟,自然是與旁人不一樣了…”
楚曉月本就好看的眼睛突然睜大,看了眼景薰,又看了看顧少白,當下啞然:“三王爺當真是好福氣呢,薰兒一看就與普通女子不同。”
忽的一陣冷風劃過,捲起地上薄薄的雪層。涼涼的雪滴浸在景薰的脣邊,竟帶着淡淡玉蘭花的香氣。
四人都坐在臺階上,在這寂靜的夜裡相繼無聲,只有背後殿中輝煌的燭光稱着每個人的側顏。
景薰看着泛着微弱紅光的手指想,不知子荊和明燭現在在幹什麼?
顧少白望着那一叢叢開不敗的寒蘭,母妃從前是否也這般看着它們?
齊子衫撫摸着手上的魚骨扇,卻迷茫的發現不知何時精巧的扇葉有了絲絲的裂痕。
Wшw●тт kán●℃o
楚曉月浸酒的衣衫被涼風吹的發寒,卻感覺口中的酒從未有過的香甜。
夜殤站在暗處守着他們,藉着月光發現身側的浣奚不知何時已經入了夢鄉。輕輕地走過去,將自己的侍衛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似乎在這一年的尾聲每個人都做好了新年伊始的準備。就如同朝陽終將落入山間,紅梅終將浸入寒雪。
............
“皇上。”晦色不明的燭光下,一身明豔的黃色繡着赤爪金龍,令人望聞生畏。
“說。”低沉的聲音帶着絲絲的威嚴。
“皇上恕罪,臣找遍了西楚也沒能發現挽心皇后的墓。”
陰暗處,隱隱約約的一個輪廓伏在地上。
“算了,你下去吧。”威嚴的聲音帶着難以察覺的無力感。
待暗處的人退下去,略顯蒼老的手指緩緩地撫摸身上的蘭花玉佩,半響才低低地說:“是朕…做錯了……”
如水的月光透過窗紙照射到光潔的玉佩上,一個大大的“涼”字彰顯着擁有者獨一無二的尊貴。
.......................................................
.......................................................
“ 彭!”一大早,天才矇矇亮,墨閣裡就雞飛狗跳。
顧少白揉着發痛的額頭睜眼,憤怒地提高了聲音:“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