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觥籌交錯,好不熱鬧。一身玄衣的青年緩步到涼王身邊,雙手一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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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參見樑王殿下。”
正在與兵部侍郎寒暄的涼王轉身,便看到一個青年。一雙劍眉斜飛入鬢,眼神深邃而明朗,皮膚白皙卻毫無一絲的女氣,儼然是翩翩佳公子一枚。
涼王打量一番,心思一轉,隨即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最近深受皇上寵信的禮部尚書段逸飛,段大人吧。果然是儀表堂堂,氣度不凡啊!”說完這句,還沒等到段逸飛做出反應,涼王就又轉頭繼續跟兵部侍郎竊竊私語,輕蔑之色溢於言表。
段逸飛卻是粲然一笑,並不氣惱,正欲再次言語,偏殿那邊卻是一陣喧鬧。此時涼王也轉過身來看着從偏殿款款走來的妙齡女子,臉上帶着一絲慈愛又自豪的神色,待那女子走進了,上前兩步迎了上去,哈哈一笑便道:“清兒,你來了。”
女子幽幽俯身,行一個簡禮,擡頭笑道:“參見爹爹。”轉身便見了一邊站着的段逸飛,不知是出於禮貌還是什麼,便問了一句:“這位是?”
涼王此刻也沒了剛纔的輕蔑,拉着女兒的手介紹道:“這位是新上任不久的禮部尚書段大人。”
“下官拜見郡主,早聞郡主美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九天之女下凡塵一般。”雖是說着這般恭維的話,段逸飛臉上卻還是平時一般的深邃冷冽,絲毫沒有諂媚之色,倒像是說的掏心掏肺的真心話一般。
楊紫清膚如凝脂的臉上淺淺的綻開一朵笑花,並不言語,轉了轉眼波便離開了此處。
段逸飛看着眼前那一抹嫣紅的身形,心裡不禁冷笑,這般奼紫嫣紅,原來傳說中的紫清郡主卻是如此這般貨色。
嘴角不由得撇了一下,而這不經意間的一個小動作卻是被在一旁與說笑的楊紫清盡收眼底,眼裡有了一絲玩味。
“爹爹,今天您對那位禮部尚書的那般態度,可不像您平日裡那般和藹可親啊。”待賓客散盡,楊紫清隨意的坐下,一邊品着茶一邊道。
涼王輕哼一聲,便道:“那段逸飛年輕氣盛,剛剛上任就鋒芒畢露。得了那小皇帝的些恩寵就開始囂張跋扈,本王是想挫挫他的銳氣,免得以後生出枝節。”
紫清不再答話,忽的擡起頭,問道:“今兒個怎的不見二孃出來啊?一日不見,清兒倒是有些想她了呢。”說罷便掩着脣輕笑起來,眼波卻盯着自己的父親,未曾移動過一下。
涼王的臉色一僵,面露尷尬,便道:“你二孃昨日起不知怎的就開始頭痛,整日下不了牀。再說今天本是你的及弈之禮,她來了也沒什麼用。我就讓她在房裡歇着了。”
紫清臉色一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未曾跟涼王告退就慢悠悠的起身往外走,出門的時候才飄來一句:“清兒嗜睡,這會兒又有些困了。先告退了。”說罷,纖細窈窕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口,涼王嘆了口氣,搖搖頭回了臥房。
“王爺,怎麼樣。清兒她沒說什麼吧?”側妃張氏見涼王進屋,趕忙迎上去。
涼王不動聲色的把女人推開,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哎呀王爺!您倒是說說啊!”張氏此時已經是哭的梨花帶雨。
“王爺,妾身知道您一直不喜妾身,但從妾身入了王府至今已經是十二個年頭了,幫忙打理着王府內大大小小的事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這次可一定要救救妾身啊!我一想到半年前周側妃死的那般悽慘模樣,就驚出一身冷汗啊!”張氏抱着涼王的腿,一邊哭一邊說,那畫面若是叫旁人看來定覺得十分感人,哪裡還有昨日欺負纖歌的囂張跋扈?
奈何涼王父女人情都太涼薄!
涼王鬍子一翹,怒氣就上來了。“你說周想雲?她居然敢在供奉嫣兒的祠堂前辱罵嫣兒,莫說是清兒親手除了她,就是本王也絕不會手下留情。清兒是嫣兒和我的孩子,我愧對嫣兒啊!”
說罷便又露出了沉痛之色。
張氏看在眼裡心裡卻是抹不盡的酸楚,一說到已逝的王妃,涼王都不會自稱本王,而是用了“我”這個字,即使已經過去了十五年,用情至深又豈是她們這些女子能企及的?只是此時她已無暇吃醋,只能巴望着涼王能救她。
“王爺!”她雙目含淚,即使已經是徐娘半老,卻也還是十分楚楚動人。涼王伸手將她扶起,攙着她到了牀上,張氏一喜,臉上的淚立刻就止住了。
“唉……小蘭,不是本王不護着你,實在是清兒要做的,本王都會盡力滿足。你……本王會好好安置你的家人的。”說罷便起身出了房門,只剩下了一聲驚呼,立刻昏厥過去的張氏側妃。
涼王出了門,站在假山邊。臉上有了一絲悲切之色,畢竟是生活了十幾年的夫妻了,想必也是有着感情的。
“嫣兒,我對不起你。我們的女兒清兒,我會讓她得到最好的,來補償對你們母子倆的虧欠的。”
……
翌日,涼王府的張側妃自盡而亡,府內一片驚慌之色,卻都不敢聲張。涼王還是如平時那般上朝外出沒絲毫不見異樣。
王府內一處幽靜的梅林中,身着淺藍披風的女子站立其中,一轉首,羞得紅梅都失了色。
“姐姐。姐姐。”一位白衣少女急匆匆的跑來。
紫清暗自搖搖頭,心裡諸多無奈,該來的還是來了。
“您不是答應我,你會放過張側妃的嗎?爲什麼?爲什麼?”纖歌眼睛裡全是淚,雖沒有紫清那般絕色,卻也是一位秀色可餐的佳人兒,此時梨花帶雨倒是格外惹人憐惜。
紫清掏出絲帕,伸手想要幫纖歌擦拭眼角溢出的淚水,纖歌的臉卻又倔強的偏向了一旁。她也不氣惱,很自然的把絲帕又掖回了袖中。
“我說了不會傷她,就不會傷她。答應過你的事情,我幾時反悔過?”雖然還是淡淡的語調,卻還是能聽出一絲冷冷的怒意。
此時的纖歌也不顧忌了,開口便道:“那張側妃怎麼死了?爲什麼會好端端的自盡?不是你脅迫的嗎?”
一邊的楊紫清倏然轉身,眼神凌厲的像把冰刀:“你也說了,她是自盡,與我何干?我雖的對她有些許不滿,但還不至於就這樣便殺了她,再怎麼說那也是我的長輩。那次我是冒犯了我,我雖有意給予懲治,卻絕無意殺她。我平日裡雖是寵你,卻也不能容你這般來誤會指責我!”可能也是因爲怒氣,她白皙的臉上有了淡淡的潮紅,此時卻是更加嬌俏。
“長輩?在你眼裡還有長輩麼?”纖歌冷笑一聲。“半年前周側妃還不是被你一劍刺穿了胸膛?”少女的眼睛紅得好似要滴血,不依不饒。
“周想雲?呵,一個剛進王府一年,受了些恩寵就開始無法無天。她哪般囂張我都不願理會,可她居然敢在我孃的祠堂邊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她是死有餘辜!”清冷的語調一張一合,竟將一條人命說的如此草芥。
“你簡直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少女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捂着臉跑開,留下一地的殘花。
紫清蹲下身子,撿起就近的一朵剛剛飄落的花兒,微微出神。
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前些年在塞北的時候,從一個十歲的孩童被兩隻餓狼追着,逃到樹上一動不敢動,呆了一天一夜,待舅舅的兵馬來了,小手帶着仇恨拿着匕首往那兩隻已經被制服的餓狼身上捅了無數刀,雙手染的鮮紅的時候,她就註定不能是一個溫柔嫺淑的女子了。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似北極之巔的雪蓮一般,那般聖潔而冰冷。
罷了罷了,既然早已種下了誤會,現在多一點又能如何?她搖搖頭,提着繁瑣的裙裾一步一步的走着,看似隨意,卻是小心翼翼的不願踩到任何一朵落花。
“清兒今日來找爹爹什麼事啊?”涼王面帶微笑的放下手中的密函,毫不掩飾的攤在了桌子上。
“爹爹不明白清兒爲何匆匆來尋麼?二孃的死……”
涼王眉頭一皺,語氣有些不耐:“罷了罷了,人已經去了,就算了吧。何必苦苦追究呢。”說完便轉過身,背對着紫清。
紫清心中一嘆,看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個罪名是擔定了。
“即使如此,清兒就不多過問了。只是纖歌與我相差不到一歲,也快要及弈了,我想讓她搬到暖月閣去住,再安排些丫頭……”
還沒等她說完,涼王就轉身打斷了她的話。
“好了,你不必再說了。纖歌的事情我會處理,你不必再管了。”涼王的語氣淡漠的好像在說路邊的乞丐,臉上還帶着一絲輕蔑。
紫清只好悻悻的閉上了嘴。而剛剛趴在門口的纖歌此刻卻是咬緊嘴脣,含着熱淚跑開。只是她心中怨恨的不是那個冷血無情的爹爹,而是這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姐姐,憑什麼楊紫清能得到這一切?而她就只能做一個卑微的侍女?紅脣早已一片血色,而她卻絲毫未曾發覺。
紫清走到桌邊,看着案上那熟悉的字體,開口道:“舅舅要來中土了?”
“嗯。是啊。還帶着你的表哥阿烈。”涼王見紫清不再提及家中瑣事,神色也漸漸緩和了下來。
呼延烈?紫清心中一滯,不知三年過去,他是否還如當年那般狂放不羈,是否還如當年執迷不悟……心中不由得想起自己返回中土的時候,呼延烈坐在高高的戰馬上,一頭狂發亂舞着,握着她還帶着孩童般柔軟的手說:“清兒,待你及弈,我就去接你做我的王妃。等我。”而年僅十二歲的清兒又怎懂得那般含義,便點頭一笑,一走至今已是三年。
想到這裡,楊紫清臉上浮現出無奈,怪只怪自己當年年幼無知,允了那荒唐的誓言。現在他偏偏等到現在來,莫不是真的要討了她去做那塞北王妃?
涼王看着女兒臉上的睿智流轉,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擔憂。他倒寧可清兒如她娘嫣兒那般清純天真,或也會生活的開心些吧
想到這裡,掐指一算,明日又是十五了,清兒想必又會……涼王看着女兒已經離開的身影,不由得又嘆了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