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飛神色閃了又閃, 張口閉口,卻無法將口中的話說出,起身離去一轉頭, 卻見得女子沉靜的神色, 脫口而出:“不會。”
言罷, 他忽然覺得好似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關上門便離去了。
紫清看着他匆匆的步伐, 想起他剛剛離去時的神色,不禁晃了神……
……
已經換上一身睡袍的現任御史大夫方忠嘆了口氣,緩步上牀, 卻輾轉反側的睡不着,最終還是起身坐在了桌前發呆。
唉……自己沒想到也做了助紂爲虐的亂臣賊子啊!
他懊惱的捶了捶地。
忽然一道黑影從窗前一閃而過, 再看一名黑衣人已經到了門口。
“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並不答話, 一閃身, 一位身着布衫的老人便緩緩走出。
“哎呀!蘇大人!”
“方大人!”
“早就聽聞蘇大人今日身體抱恙,不能上朝, 不知今日是?”方忠狐疑道。
蘇大人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唉……不是我身體抱恙,是因我不肯跟隨涼王逆賊,而被他軟禁了下來啊!”
聽得此句,方忠忍不住羞愧的低了頭。
“方大人,你不必介懷, 我等也知道你也是一時被矇蔽了雙目, 此刻醒悟爲時不晚!”
方忠擡頭看着蘇大人, 只見蘇大人微微笑了一下, 指了指門口, 一身玄衣的男子便從門外閃了進來,微微一躬身道:“方大人!”
……
當夜, 段逸飛帶領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拜訪了八位身居高位,雖是暫時跟隨了涼王,卻心中還存有芥蒂的大臣。
……
大嚴歷二百二十七年臘月二十五,下了兩天的大雪終於停了,可雪停了,天卻是冷得更緊了。
皇宮內一處偏僻的別院中,一身明黃的男子蜷縮在一處,身上披着破舊的被子,放在一邊的暖爐內根本就沒有一塊炭火。
楊義昭面色蒼白,全身不停的哆嗦着,已經是被人逼宮下位的境況,他的心中卻全然沒有一絲的憂國憂民,此時此刻,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詞——五石散。
忽然,門“吱呀”一聲打開,突如其來的光亮夾雜着外面凜冽的寒氣讓他忍不住的又往裡縮了縮。
“皇上。”一聲清朗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忍不住眯了眼睛看向來人,而這一看卻險些沒有將他眼中的熱淚逼出來。
“段……段卿!你來了!你來救朕了!太好了!”他死死的抓着段逸飛的袍子,卻只得到一記冷冷的白眼。
“段卿,你……你怎麼了?爲什麼不說話?對了,你還有五石散吧!來,先給朕一些,朕兩天沒有吸食五石散了,快要熬不住了!”
言罷,他便揮舞着手在段逸飛身上摸來摸去,卻被男子一掌掀到了桌子邊。
楊義昭難以置信的看着面前這個忠心耿耿的臣子,此刻面露譏諷的看着自己,手中還握着一把泛着冷意的長劍。
“你……”終於恢復理智的楊義昭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皇上,才兩日而已,你怎麼就把自己折騰成了這般模樣?”
段逸飛蹲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睥睨着他。
“你來這裡,到底是要幹什麼?難道說,你也被涼王老賊收買了,來取朕性命的嗎?”
段逸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撫了撫他身上沾的塵土,笑道:“你這話也對也不對。我是來取你性命的,不過,我可沒有被涼王收買。我是爲我自己殺你的,或者說,是爲我葉家三十幾條性命來殺你的。”
楊義昭一怔。
“葉家?”
段逸飛斂去面上的冷笑。
“對,那個時候你還小,糊里糊塗的在那張聖旨上蓋了章,這事本不應該怪你,可你這一個‘年少無知’便傷了我葉家幾十條性命,我又怎麼能饒了你?”
楊義昭早已被段逸飛眼中的殺氣嚇得魂飛破散,顫聲道:“葉家?你……你不是姓段嗎?”
“我姓葉,我本名叫葉義邦。當年涼王害死先帝,正巧被我父親看到,涼王爲了怕東窗事發便發了一道聖旨,將我葉家按上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我們便全家抄斬,幸得我逃了出來。”
“什麼?我父皇是被涼王殺的?”
楊義昭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段逸飛。
“是啊,可惜你們楊家兄弟相殘卻白白搭上了我們葉家三十幾口,所以,我要報仇,要殺了你。”
即使是聽的雲裡霧裡,並不是十分清楚,此時此刻楊義昭卻是聽明白了段逸飛此行真的是要殺自己的。
“不!不!你不能殺朕!害死你們一家的是涼王!不關朕的事啊!”說着他便撒開丫子逃跑,卻無奈段逸飛乃是習武之人,一眨眼又到了他面前,青原劍便架到了他的脖子間。
“涼王我自然是要殺!只是恐怕你要先走一步了!”言罷,劍身一動,一道血線便在楊義昭便應聲倒地,死前眼睛也如同他的母后那般睜着,死不瞑目!
……
時隔兩日,明日便是涼王的登基大典,而這個夜卻也是終究不得安寧的。
在宮中駐守的御林軍們被悄然換了班,在城內城外駐紮的十萬塞北軍也因飯食中加了江南九夜樓的獨門秘藥而昏迷不醒,而這一睡便就是七日!
在涼王手中的虎符兵權更是在許久之前就被葉湘遠掉了包,此時此刻,葉湘遠正拿着真正的虎符,凋令着軍隊。
……
而此時,塞北王也被秘藥迷倒在牀,涼王已經是孤身一人,卻全然不知。
這兩日搜遍了皇宮,他終於在皇帝寢宮的地下發現了一間密室,他顫抖的推開那間厚重的鐵門,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這位硬漢瞬間便模糊了眼眶!
“嫣兒!”他飛奔向那張寒玉牀,牀上一位美人靜靜的躺着,神色沉靜,卻毫無生機。
再看,女子的一隻手已經被切除!
涼王痛苦的嗚咽着,不停的嘔吐着。
“嫣兒!我對不起你!竟是連你的屍身也保不完全!他竟是爲了長生不老,吃了你的血肉嗎?!我對不起你啊!”楊言歷環視着周圍的一些丹爐,已經積了很厚的一層塵土,顯然在先皇死後就沒有人來過這裡,因爲有這寒冰牀,嫣兒的屍身也才得以保存沒有腐爛。
“還當真是一片深情啊。”一道冰冷的語調從密室門口傳來,涼王猛然轉頭,見得一名冷冽青年站在遠處,面上掛着冷笑。
“段逸飛?你怎麼在這裡?”
涼王沒好氣道。雖是之前清兒說這廝對她很好,但他卻總是對他生不起好感,此刻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更是有些慍怒。
“岳父大人何必動怒呢?逸飛可是十分關心您的近況啊。”皮笑肉不笑的緩步逼近涼王,腰間別着的長劍讓涼王心中一驚。
“你是怎麼拿着劍進來的?來人啊!”
“不要再叫了,外面已經沒有人了。今夜可是整個大嚴城最寂靜的一夜了,大家都睡得十分安穩呢!”段逸飛冷笑道。
涼王已經感覺到他來這裡本意不善了,伸手掏出隨身的匕首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段逸飛輕笑一聲,揮了揮衣袖涼王手中的匕首便掉落在地上,同時,青原劍冰冷的劍身也抵上了涼王的頸間。
“我來殺你!”
言語間,殺氣畢現!
……
紫清坐在窗前,手中的木簪倏然將指尖扎得鮮血直流,紫清皺了皺眉,心中一陣莫名的悸動,忍不住起身在房中轉了轉。
……
“什麼?你是葉義邦!”涼王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女婿。
段逸飛冷聲道:“沒有想到吧,你的寶貝女兒竟是嫁給了仇人!”
涼王忽然冷笑一聲。
“這樣說來,這一切都是你的部署了?”
段逸飛也不否認,點點頭。
“好好好!也難得你隱忍那麼久了!”涼王退後兩步,面色有些苦澀。
“能死在葉家人的手中,也算的我死而無憾了。你爹原本與我便是好友,當年我殺你們一家也是逼不得已啊。”
涼王苦澀道。
“少在那裡兔死狐悲了!因爲你們楊家的事情,憑什麼要搭上我們葉家幾十條人命?簡直是喪盡天良!”段逸飛面色猙獰。
涼王笑了笑,絲毫不畏懼橫在頸間的劍,冷笑道:“你說我喪盡天良?你爲了要殺我又傷了多少條性命?應當是不比我少吧!”
段逸飛神色一怔。
“罷了罷了……現下我也找到了嫣兒的屍身,也算是死而無憾了。我死後你定然也是收買了那些老臣吧,坐了這大嚴的君主,可莫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哭了百姓啊!還有……清兒是個好孩子,不管我們有何恩怨,畢竟你殺了我也算得報了仇了,清兒她畢竟是你的妻子啊!”
段逸飛神色閃了閃,微微點了點頭。
涼王鬆了口氣,淡淡道:“動手吧!”
一道血色衝上眼睛,十幾年前父親的頭顱就這樣滾下來,鮮血濺了他一臉!段逸飛面色一狠!
“啊!死吧!”青原一動,一個頭顱便飛了起來,落在一邊的寒玉牀上,顯得那般的格格不入。
段逸飛看着劍上的一道血痕,微微的出了神……
爹!我爲你報了仇了!
微笑終於浮上了他的臉上,多年未曾動容的男子,卻流了一臉的淚水!
爹!孩兒爲你報仇了!孩兒爲你報仇了!
孩兒終於爲您報仇了!
男子頹然跪地,哭得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