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北已成僵局,猶如水火絕不可相容。三弟,你切莫忘記父親臨死前的囑託。”父親段宗□前的囑託,不外乎是讓兄弟三人同心,打敗其餘幾方,特別是北地,早日一統天下。

段旭仁見他面上幽暗不明,也瞧不出什麼表情,嘆了一口氣道:“藍家的婚事就算你有不滿之處,瞧在大哥和孃的份上,就暫且忍忍吧。他日你要如何,大哥絕不會多說一句的。”他日之事?大哥的意思是等藍家兵權削弱後,允許他隨意納妾或者是肆意妄爲嗎?他淡淡地苦笑了出來。

“你若是不願意,你我就當作沒有發生過此事。”段旭仁盯着他緩緩的道。他搖了搖頭:“不,我並無什麼不滿之處。藍家的婚事,是我同意了的。我絕不會反悔。”她既然永遠無法留在身邊,那麼他娶誰不都是一樣。天大地大,只是再無第二個她了。可她當年用如此絕情的手段斷了與他的一切聯繫,就算今日他再愛她,也永遠無法回頭了。

藍水婕那裡是自己親自求婚了的,也斷然回不了頭了。一切已成定局。他緩緩地轉過身,道:“大哥,若無其他的事情,我先告退了。”

訂婚宴是在段家府邸舉行的。段老夫人也有心,早早的讓人將她請了下來。她擒着淡淡的笑,遠遠的看着遠處的一對神仙眷侶。那廳裡掛着從法國購來的水晶吊燈,盈盈的折射着璀璨的光,照得遠近一片奢華。他一身的西式服裝,而藍小姐一身大紅描金的緊身旗袍,勾畫出婀娜有致的身段,兩人這麼相擁着,彷彿是電影裡的鏡頭,美麗的有種不真實。

楚壁竹一身深紫的絲絨旗袍,脖子上帶了一條金剛鑽頸鍊,款式十分簡單,卻極大方,四周是以大顆的金剛鑽組成,中間鑲了一顆極大的綠寶石,色澤碧綠,踏實深沉,卻又極玲瓏剔透。顯得很是光彩照人。見了她過來,笑吟吟的道:“幾日不見,怎麼好像又消瘦了些?莫非是丫頭們沒有好好伺候?”當真是八面玲瓏之餘又笑裡藏刀。她黯然,若不是當真對赫連家恨入了骨髓,以老夫人的風度斷然不會如此。

可惜,只要一去之後,這裡的一切皆與她無關了,她又何必失了場面呢。她只盈盈淺笑:“靖琪只是思鄉情切而已。老夫人又豈會不知呢?”楚壁竹笑了笑,眼光移到廳中央,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靖琪小姐,你覺得呢?”她心微微的泛着痛,就像有人拿着細細的針在心上一針一針的扎,細細小小的,卻直痛入骨血深處,但臉上卻還是從容的應對:“誰說不是呢?老夫人。”

沈冉清過了來,笑着道:“老夫人,曲家老太太正在找您呢。說是要親自恭喜您。”轉頭示意雙寶將老夫人攙扶到東邊的曲太太那裡。看着老夫人在沙發處坐了下來,這才轉了頭笑着道:“靖琪小姐,高夫人她們方纔還問起你呢?還以爲你不在清德了。我帶你去與她們打個招呼,她們那裡正好三缺一呢!”

看來沈冉清是特地過來與她解圍的。靖琪道:“司令夫人,謝謝您。”沈冉清朝她笑了笑,心裡頭也不明白爲何總是憐她。牽了她的手,一直走到西邊的休息處,這才道:“我這幾日忙得天翻地覆的,也沒有去瞧瞧你。你若是有什麼缺的,就打發小香來告訴雙寶便成了。”

桌上三人,有兩人倒是認識的,便是前段時間經常一起打牌的高夫人和林夫人,另外一人倒從未見過,看穿着打扮,也定是南部將領的夫人。

沈冉清將她按在椅子上,笑着道:“來,你先與高夫人她們玩一會。”又轉頭笑着叮囑另外幾位夫人:“不要趁我不在就欺負人家靖琪小姐。”那三位夫人都笑了出來:“不敢,不敢,司令夫人。”

靖琪亦微微擒了個笑容,淺淺淡淡一朵。人原來到了絕境,原來還是能笑的。玩了好一會,高夫人與林夫人笑着說:“看見何軍長的那個新夫人了嗎?”林夫人笑了笑:“如此年輕貌美,要不看到亦難啊。”她倒是不認識的,只低頭看牌。

高夫人嘆了口氣:“想當初何夫人也賢惠大方,如今——”林夫人道:“男人啊,有幾個不偷腥的。莫看我們老林老實的樣子,外頭亦不知道藏沒有藏着?”原來到處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場面。她手一動,從丫頭手裡接過的一杯溫溫的茶水已經一半倒在旗袍上了。

丫頭趕忙拿着手絹手忙腳亂墊她擦拭,她淡淡地道:“不用擦了,我去換一件。”說着,向高夫人等歉意地道:“要不,另外找一個人替我吧?我去換件衣服。”高夫人等客氣的道:“好的。”

見她上了樓,高夫人這才嘆氣道:“纔不過個把月光景,她竟然瘦的這麼厲害了。”那林夫人道:“只是不明白,三少爺竟然還將留在府邸。難道不怕藍家興師問罪?”另外一位權夫人挑了一下眉頭,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以爲藍家還是老司令在時那麼風光啊?還興師問罪?若是藍家有那個骨氣,也萬萬不會同意與三少的婚事。南方的人,哪個不曉得藍家當初是跟着二少的。若不是藍家那幾個兒子如今還有些實權,這次這個婚事哪裡會輪得到他們?”

高夫人笑着道:“有道理。我們也只是看看熱鬧罷了。只是相處下來,我倒覺着這靖琪小姐性子不錯。”林夫人道:“性子好有什麼用,家世怕是差了好一截。否則老夫人怎麼會不同意呢?這古話說的:門當戶對!還是要的。更何況是老夫人這樣出身的,最最講究這些了。”

推門而進,只見房內一片漆黑。看來已經按計劃行事了,她問道:“都準備妥當了嗎?”千挑萬選的在他訂婚之日行動,就是要趁府邸人多手雜,可分散注意。

那硃紅伸手打開了燈,點了點頭道:“已經安排好了。請小姐換上這套衣服。”是一套極普通的僕婦衣服及一雙布鞋。她點了點頭,接了過來,準備換上。那打翻的茶盞亦都是事先預算好的。原來真要算計,一步一步也並非極困難的。

硃紅轉過了身,雖然都是女子,但畢竟尊卑有別。她方解了幾顆釦子,只聽外頭似乎有聲音,硃紅微微將門一拉,只聽門口侍從的聲音傳了過來:“參謀長。”門口的侍從早已經換掉了,此刻叫出聲,正是給她們預警的。

按時間來算,此時不正是衆人敬酒之際,他怎麼會來此。忙示意硃紅拿着衣服躲起來。但匆忙之間,臥室裡根本無處可躲,唯有換洗間可暫時藏一下。她觸摸到了開關,“啪”一聲將燈關掉。室內一片漆黑,硃紅趁機進了換洗間。

方纔衆人一一上來敬酒,他一連飲了好幾杯。正想透氣,轉頭卻瞧見她正上樓。一個晚上下來,就算他不想承認,但亦知道自己朝她在的角落望了許多次。可隔着那麼多的人,隔了那麼遠的距離,總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心裡竟分不清是痛還是恨,亦或是痛恨皆有。遠遠的瞧着她慢慢的上樓,卻又緩緩的回了一下頭,彷彿一朵寂寞的山谷幽蘭。

他頭有些暈眩,摸着門把,好一會才推了門進去。小偏廳裡很暗。可就算很暗,他還是熟悉每一個傢俱的擺設,畢竟他在這屋子裡生活了多年。推門而進,臥室裡也是一片漆黑。他伸手想要點燈。

她的聲音低低的傳了過來:“不要開燈。”他手已經觸到了開關,收力不及,燈已經啪一聲打開了。淡淡的燈光照亮了一切。她衣衫不整的俯在牀上,微微露出纖細的雪白瑩潤的肩膀。

他慢慢走了近去,她只俯着。伸出雙手將她的頭轉了過來,只見淚痕滿臉。他一呆,僵在那裡。她只倔強的別過頭去,心裡卻着急萬分,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他會過來。沙發處有一雙孤零零的布鞋正擺在那裡,她心裡已經砰砰亂跳了,深怕他會瞧出異樣。原來做賊終究會心虛。

他的話到了嘴邊,但卻無法吐出來,只是啞然。千言萬語不知道如何問起,心裡又開始悶悶的,彷彿第一次瞧見她那樣,悶的心發痛。而痛之餘有砰砰的亂跳,彷彿有了冀希。她心一橫,逼上前去,他只覺的氣息急促,啞聲道:“你——”她的脣已經的覆了上來,雙手緊緊的勾住他的脖子,兩人雙雙倒在了牀上——她的脣間彷彿有一團火,肆意的在他脣齒間燃燒。他身上的血液盡往腦中衝去,猛得一翻身,已將她壓到了身下——

燈“啪”的一聲又滅了,朦朧中彷彿聽到小偏廳裡有些聲響,他理智迴歸了一些,從她身上略略移開。她“嚶”一聲,吐氣如蘭的道:“是貓——”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門口有聲音響起,因極靜,她聽得分明,是沈冉清身邊的雙寶:“靖琪小姐?”她想微微翻了一個身,他的手緊緊的箍在腰上,絲毫動彈不得。他卻接了口,朗朗的問道:“什麼事情?”

雙寶的語氣竟無一點詫異,道:“夫人請三少過去。老夫人已經找三少好多次了。”看來沈冉清早就曉得他在這裡了。也不說破,只暗地裡派了雙寶過來。

他動也未動,只懶懶道:“曉得了。”她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就這麼僵着。他慢慢的起身,着衣,也未開燈,輕聲道:“好好睡一下。”

她縮在被子裡,他的氣息濃厚,依舊縈繞不去。黑暗中找尋他的背影,只是終究是太暗了,分明是瞧見輪廓了,卻什麼也看不清——

良久,她打開了燈。穿上了硃紅留在換洗間的衣物,裝扮完畢,轉身往鏡子裡一瞧,活脫脫一個府邸的僕婦,就算當面擦身而過,怕也是瞧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