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會議室,衆將領正交頭私語。此時,只聽外頭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傳來,會議室的大門“砰“一聲被推了開來。段旭磊冷冷擡頭,只見李介載神色間十分的焦急,臉色幾乎是全白的,步履匆匆的走到段旭磊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語。
只見段旭磊“啪“的一聲站了起來,雙目圓睜:“什麼?”李介載點了點頭。段旭磊此時心急如焚,怒聲吩咐道:“馬上派專列前往昆州。”昆州位於西部,乃與A國交界之地。他起身而去,留下衆將領面面相墟,皆不知發生了何事情。
半日後,北地的赫連靖風收到密報,南部段旭仁在A國回程途中,在昆州路段遭遇埋伏,被炸身亡。
幾位北部重要將領此時正在赫連靖風的辦公室召開緊急會議。趙秉謙冷靜的分析道:“按此看來,南部的段司令此次並未與A國達成任何協議。否則A國絕不會就這麼殺掉自己的盟友的,以便宜我們的。”赫連靖風沉吟了一下,說出了心中的疑慮道:“或許並不是A國動手的也不一定?”
董德全遲疑了一下,看着他道:“司令的意思是南部將領發生叛變?”赫連靖風搖了搖頭:“這個情況應該不大可能,段旭仁已經去世,目前消息卻依舊在封鎖。但倘若是底下將領叛變的話,南部要亂的話早該亂了。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南部整個形勢應該全部掌控在段旭磊手裡。”
趙秉謙卻有些明白的道:“司令莫非在懷疑段家老二的勢力?”赫連靖風微微點了點頭:“我也只是懷疑而已。按目前南北的形勢,A國沒有任何理由要除去段旭仁的。要知道A國曆來喜歡擴張,當年在四方對立時,他們就私下裡跟我父親開出條件,只要我們願意將北部的一省割給他們,他們就願意在三年內無限量提供軍火。只是當年被我父親嚴詞拒絕了。後來南北之戰時,A國聯合其他各國願意出來調停,必定私下裡拿了南部不少好處。”
他頓了頓才又道:“所以A國又怎麼會輕易將南部段家的勢力除去,給我們方便呢?”留在他書房開會的都是軍中的高級將領,自然懂得其中的厲害關係,紛紛點頭。
十三師的張靈年素來以計謀見長,摸着小鬍子,微微笑了笑道:“司令,無論是誰除去南部段旭仁,對我們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若是A國除去段旭仁的話,必定有珠絲馬跡留下來,南部段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A國想支持南部繼續與我們爲敵,怕也是不可能了。再則,若是段家老二搞的鬼,那不就等於給我們一個大好機會嗎?南部若是內亂,我們這幾年年的佈署也好派上用場。到時候,司令一統天下,指日可待了啊!”
會議一直開到了傍晚時分,回了小洋樓,已近晚飯時間了。有鋼琴聲叮咚的傳出了門窗,柔和而悅耳。赫連德和赫連智兩個小傢伙正在客廳裡繞着沙發跌跌撞撞的跑着,大概又在搶什麼東西了。赫連萱此時已經十歲了,長得眉目如畫,十足的小美人一個。見了父親過來,從鋼琴邊站了起來,接過父親手上的軍帽,微微笑着,臉上隱隱露出兩個好看的梨渦:“爸爸。”
赫連靖風輕輕揉了揉愛女的頭髮,柔聲問道:“你媽呢?”赫連萱答道:“跟喜鵲阿姨在廚房裡做點心呢。”他皺了皺眉頭:“吩咐下人做不就行了。”赫連萱笑而不答,將帽子遞給了候着的丫頭。
他坐了下來,朝兩個還在繞圈圈跑的小羅卜頭招了招手:“來,過來。”彎了腰,一手一個,抱了起來,分別在臉上親了親,寵膩地道:“今天都做了什麼壞事情?”
只聽門口傳來淨薇嬌嘖動人的聲音:“還不是爲了搶你書房裡頭的槍,幸好裡頭沒有子彈--你啊,以後不許你再把槍亂放。”估計是書桌最下面櫃子裡的那隻法式小槍,精緻雖然精緻,卻派不了什麼用場。赫連靖風放下了孩子,佯作生氣的點了點兩人的小額頭:“皮癢了是吧?又想吃竹筍炒肉了啊。”赫連家的家規一向奉行男孩子是要嚴厲管教的,女孩子則是捧在手心裡寵的。
見兩個孩子低着頭,認罪態度老實的樣子,他知道她定已經訓斥過了,不捨得再多訓。便有心放他們一馬,道:“現在急什麼,等你們大些,我會教你們打槍的。這回算了。下次再犯,我可不輕饒你們。”
回頭,只見妻子正站在門口,端了一個托盤。他眉頭一皺,不着痕跡轉移了話題:“上次是誰答應我不再去廚房了的啊?”
她淺淺一笑,略帶了幾分撒嬌的走了過來道:“去給孩子們弄點吃的。又不會累。瞧你的樣子?”他伸手接過她手裡的托盤,上頭放着數碟手工餅乾。後頭的喜鵲手裡還有一個現烤的蜂蜜蛋糕,配了一大玻璃壺的牛奶。
赫連萱在一旁取過瓷杯,倒了兩杯牛奶,先遞了給了弟弟們:“來,小心燙。”赫連智臨危正襟的坐着,像個小紳士,有禮的跟姐姐道謝:“謝謝二姐!”
那笑彷彿帶了一些某個人的影子,淨薇只覺得眼睛發酸,將頭輕靠在赫連靖風肩上。庭院裡,花草繁茂,綠蔭叢叢。只不見那個盈盈立於花叢間的女子,嫣然巧笑。
數年後。
全國的百姓一年前再怎麼想也不會想到,國家統一來得如此之快,只在朝夕之間。只在南部司令段旭磊一份致全國通電中,宣佈易幟,願意接受北方赫連靖風的領導。
究其真正原因,卻是與A國炸死其大哥段旭仁,再加上不停在邊境滋事,甚至有幾次不宣而戰,不斷侵蝕南部土地有關。按南部的兵力,要抗衡北方亦吃力,更不用說如此的腹背受敵。而楚壁竹因受了長子去世之打擊後,一病不起,纏綿病榻二年後,終是不治而去了。
南部與A國與北部皆有仇,但若要真正分個高下的話,一個是新仇一個是舊恨。但牽扯到民族大義的話,A國卻是非我族類。所以在北部幾度誠懇的派人來不斷合談之下,最後在楚天磊權衡利弊之下,同意易幟。
雖說南部易幟,但也只是形式上的,楚天磊還是掌握着南部所有的實權,而北方亦無權對南部將領有所調動。但對飽受戰亂之苦的全國百姓而言卻已經足夠,只要兩邊不打仗,就可以美哉美哉的過自己的日子了。
赫連靖琪站在甲板上,遠遠地看着茫茫碧波之中的一線陸地。那頭,就是生她養育她的故土了。這幾年,她魂牽夢繞的地方。那裡,有大哥,大嫂,有孩子們----她的心略略沉了下去,但很快又平復了。
北部司令府連日來張燈節彩,上上下下忙而不亂,有井有條的進行各項宴會前的準備,只爲了今日赫連靖風的壽辰。喜鵲如今已經是司令府邸的半個總管了,天一亮就早早的來到了小洋樓候着了。帶着香蘭指揮了丫頭,婆子們將小姐少爺們要穿要戴要用的東西一一準備妥當。
雖然老督軍過世已經好些年了,但府邸還依舊沿用了他在世時的老規矩。父親大人過壽,小輩們要一早磕頭請安,端茶伺候。如今赫連睿已經十六歲,眉目間長得極像赫連靖風,星眉朗目,氣質軒昂。本來按赫連靖風的意思,去年就要送去留洋,長長見識的。但淨薇總捨不得,覺得太小了。赫連靖風向來順着她,無法子,只得多留了一年。並說好今年他壽辰一過,就安排赫連睿出國。
第二個叩頭的是赫連萱,是赫連靖風與淨薇的結合體,眉目間像母親,但下巴和輪廓依稀有赫連靖家的影子。以致於府邸的老婆子們都說大小姐長得很像靖琪小姐,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那小巧的下巴和淺淺的犁渦簡直跟靖琪小姐一模一樣。
最後是雙胞胎兄弟,赫連德和赫連智,長得粉雕玉琢。雖說是雙胞胎,但兩人長得去並不很怎麼相似,大的赫連德像母親,而小的赫連智卻像父親赫連靖風多一些,卻跟母親一點也不像。但兩人都是眉清目秀,只不過各有各的特色。
子女們磕過頭,才一起與父母用過了早膳。鄭管家已經過來請人,說大廳裡陸續已有北地的將領前來賀壽了。赫連靖風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淨薇接過丫頭手裡的軍服,替他穿上了,又幫他繫上了皮帶,又將帽子戴好,雙手正了正位子,這才滿意的淺笑着道:“好了,去前廳吧!”
赫連靖風的手伸了過來,替她拉了一下肩上的披肩,相視一笑,這才牽起了她的手,轉身出門。這一路這麼走來,竟然已經十數年了,中間幾經辛苦和波折,卻終究與她共朝暮了。
才進前廳沒有多久,段旭磊已帶了夫人藍水婕及幾位南部將領前來道賀。赫連靖風親自到了廳門口相迎,雙方都極客氣有禮。
段旭磊雙手抱拳,禮數十足道:“祝總司令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小小薄禮,不成敬意!”後面的幾個侍官捧着好幾個錦盒奉上。赫連靖風忙還禮,客套的笑道:“段司令太客氣了,請上座。”
淨薇陪着藍水婕坐在了下首,一邊招呼一邊暗暗打量。她先前也只見過藍水婕一面,那是在半年前的歡迎酒會上。當時段旭磊宣佈易幟,來安陽接受全國副總司令一職,赫連靖風特地在府邸安排了個宴會,將他以副總司令的名義引見給衆人。
印象中藍水婕確實是個大美人,舉手投足間風韻十足。若非如此,如何能令段旭磊在這些年來只守着其一人。據北地的幾位將領夫人私下裡聊起,說兩人結婚已經好幾載了,藍水婕卻並無所出。要知道越是位高權重之人,往往越是在意子嗣。而段旭磊卻好似並不介意,依舊與她相敬如賓,甚至連外頭也無半點花頭。語氣間頗爲羨慕。
她當時正好從換洗間出來,聽的一絲不漏。心裡卻說不出什麼感覺,怨恨惱怒兼而有之。若不是恰巧,她應該是沒有機會聽到這幾句話的。段旭磊和靖琪的事情,在北地的軍政圈子裡,也早已經不是秘密了。當年段旭磊以楚天磊的名義與靖琪成親,雖然儀式簡單,只在赫連府邸擺了一桌,請了衆姨娘出席,但終究算是成過親的。那時正是她離府的時候,怎麼舉行也只是後來從赫連靖風的口裡聽來而已。但楚天磊卻以靖琪夫婿的名義在北地也擔任過職務,自然接觸過北地的許多將領。與靖琪決裂後,他回南部,慢慢開始掌權,也開始慢慢地出現在了報紙上?。北地接觸過的人,又怎會不知。直到他大哥段旭仁去世後掌握南部重權,與赫連靖風分庭抗禮,後又宣佈易幟。北地上層圈子個個心知肚明,只是沒人敢說破而已。
只見藍水婕微笑着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茶水,向她道:“司令夫人,一年沒見,您還是如此的漂亮,讓水婕我心裡羨慕的不行!”藍水婕確實是世家子女,場面話說的滴水不漏。淨薇淺笑回道:“段夫人才是真正的年輕漂亮呢。請用茶。”兩人客套的閒聊了幾句。說話間又有幾位將領夫人過來道賀。
正說笑間,喜鵲過來說戲班子準備好了,請夫人們過去。衆位夫人這才移到了花園裡看戲。第一齣唱的是《八仙祝壽》。丫頭,婆子們剛端上了茶水,果脯,糕點,乾果,瓜子等物什。赫連靖風和段旭磊也在衆人的陪同下來了。衆夫人都一一站了起來,等赫連靖風兩人坐下來,這才又重新落了坐。
段旭磊就坐在赫連靖風邊上,見了淨薇客氣的招呼了一聲:“司令夫人。”淨薇亦淡笑着點了點頭:“段司令。”只見他的眸光似乎往在她側的方向停留了數秒,但很快移了過去。淨薇臉色微微暗了下來,心裡多少有些明白他方纔的目光爲何會停留在她身邊。
轉頭微微打量了他幾眼,或許由於這些年掌權操勞的關係,段旭磊與赫連靖風兩人坐在一起,段旭磊雖然年輕好幾歲,但看上去反倒是赫連靖風顯得年輕精神。段旭磊似乎由於經常眉毛緊鎖的緣故,以致於眉頭相連之間已有淡淡的川字皺印。雖然成熟穩重了許多,令人心生敬畏,但卻早不復當年溫文而雅之態了。淨薇暗暗嘆了口氣,當年花園中郎才女貌的一對,如今卻----
昨日赫連靖風睡前還朝着西邊窗戶發呆,夫妻這麼多年,她又豈會不知道他在牽掛靖琪呢?這些年來,靖琪雖說書信不斷的,但終究不在身邊,靖風只有這麼一個親妹子,自然掛念的緊。可靖琪與段旭磊之間的愛恨糾葛,卻又如何是旁人能理清的呢?就連她這個親嫂子也只能窺見一二而已。段旭磊她是不知的。但當年靖琪對段旭磊的一份情,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所謂愛的深纔會傷的重。靖琪傷的如此之重,以致於已經這麼多年了,她還未能恢復過來。不想回到這個傷心地。
赫連靖風轉過頭,見她心不在焉的,俯身湊到她耳邊柔聲問道:“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她微微擡頭,淺笑如花:“沒什麼。聽戲吧。”
名角清麗的嗓音咦咦啊啊,和着花園裡清新雅緻的花香緩緩傳來。走廊上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的傳了過來。淨薇輕皺了一下眉頭,不知道府邸那個新來的丫頭如此沒有規矩。一擡頭,只見喜鵲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淨薇更是不解了。如今的喜鵲早已經爲人婦爲人母了,言談舉止亦穩重得體,怎麼今天這種大場面會如此失態呢?
只見喜鵲跑了過來,卻是滿臉的歡喜,走近了急道:“司令,小姐----靖琪----靖琪小姐回來了。”那短短的幾字如同千斤重般,壓得人喘不過,要細細咀嚼。咀嚼過後纔是狂喜。赫連靖風呆了呆才反應過來,站了起來,抓着淨薇的手,似乎在確認真假:“靖琪回來了?”轉頭問喜鵲道:“在哪裡?”
因靠得近,藍水婕自然聽得一清二楚,轉過了頭,盯着身邊端坐着紋絲不動的丈夫,似乎在探詢什麼。卻見段旭磊端着茶杯,若無其事的飲了一口。彷彿離去的赫連總司令及那曾經刻入骨髓的名字皆已經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了。只是沒有人瞧見,他手上的青筋突出,而手不知是因爲過於用力亦或是緊張,指尖都微微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