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沒有任何反應。醫生說這幾天內再不醒來的話,將性命垂危,輕則成爲植物人,重則喪命。
上午大嫂掛了電話過來,詢問他的情況。她只說還在昏迷。大嫂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大哥準備派了聖約翰醫院最好的幾個醫生乘專列來清德了。他——我——我們想知道一下你的意思,是否要讓孩子來一趟——畢竟——”
她深吸了一口氣,斷然道:”不用。”他若是這麼死了,她絕不會讓他知道她爲他生了個兒子。大嫂在那頭沉默了良久:“我們尊重你的決定。”
時間一點一點,一分一分,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日出又日落,月落又月起。她的心慢慢地沉到了谷地。
靜靜地坐在牀前,看着他蒼白憔悴地臉,過往的一幕幕緩緩的印過眼前。這麼近,卻已經那麼遠了。她和他,已經糾纏了這麼多年了。
“段旭磊,你不要以爲自己不醒過來了,我就會放過你,我就會原諒你。你以前利用我,與我成親,爲的是偷我哥的情報。把我劫到清德,又用我來換四座城池,在我懷孕的時候又跟另外一個女人成親——”她語氣低低的道:“你這麼狠,這麼壞。把我當什麼了?我曾經一再的問自己,你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可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可我爲什麼偏偏喜歡你,偏偏愛你呢?爲什麼?爲什麼?我在國外這幾年,以爲忘記你了——可見到了你,我才知道我沒有。你對我這麼這麼的壞,我怎麼可能忘記你呢?”
“司令夫人告訴我,以前你是不得已的。你一直愛着我,這幾年從來沒有跟藍水婕在一起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若是愛我,怎麼會如此待我呢?你若是愛我,在北地的時候,怎麼會在我懷孕的時候對我大哥下狠手呢?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我大哥一個親人。你若是愛我,怎麼會用我來換四座城池呢?難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只值四座城池嗎?你若是愛我,怎麼會娶藍水婕呢?你說過,你在教堂說過誓言的,這輩子會對我不離不棄的。可是你又對我做了什麼呢?”
可是他一動不動,依舊保持着不變的姿勢,連睫毛也沒有動過一下。
“你知道嗎?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不是我不要他,是我太傷心了。我無法接受你接近我,和我成親只是爲了偷取情報。我無法接受你的當年所做的一切,每天傷心欲絕,情緒不穩。醫生說我可能會流產,可是當時我什麼也聽不進去。只要一想到你,我就會哭,是我把孩子哭掉的——我太沒有用了,所以孩子不要我了——你知道嗎?我很沒有用,真的很沒有用,除了哭,我什麼也做不了。雖然我是赫連家的小姐,可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姨娘們從來不關心我,大哥後來又去了國外留洋,我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有時候受了姨娘們的氣,就只會躲到房間裡哭——”
她的聲音低而微,彷彿是自言自語般:“一直到大嫂來我們家後,我纔有個伴。大哥很疼我大嫂,當時我看在眼裡,心裡很羨慕,就跟自己說以後一定要找一個人,像大哥疼大嫂一樣地疼我。我不要什麼北地的高門大戶,一定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後來,後來就遇到了你——”
“我們剛成親的時候,真的很好很好,我每一天都那麼的開心。那段日子,我現在想來,總覺得好象不是真的一樣。你那麼寵我,那麼疼我,好象我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可是誰想到——誰想到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後來爲了忘記你,我選擇和董大哥在一起。他不介意我們的過去,每天想法子逗我開心——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歡我的,跟你不一樣。爲了忘記你,我答應他的求婚——”
“我以爲從此以後我就可以忘記你了,跟他一起去國外生活,忘記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把它當作一場夢。可是你在碼頭又把我劫去了——我恨你,可是我又沒有辦法不去愛你。後來,我同你母親作了個交易,在你放了董大哥後逃跑,讓你以爲那段日子我對你只是作戲,讓你以爲我已經愛上董大哥了。這樣的話,你就會對我死心,不會再糾纏我了。我們南北對立,我們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可是你比我想的還要狠,用我換我大哥的四座城池。當我從你母親嘴裡知道的時候,連死的心都有了。可我不能死,因爲我知道我有了孩子了,有了你的孩子了——我怕你們知道,怕你們不要,又怕你們要我生下來——”
“回到安陽後,我曾經想過不要這個孩子的,因爲我當時已經心死了,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的牽絆了。可當時醫生說我不能打胎,因爲我以前流產過一次,如果硬要打胎的話,有可能會性命不保的。大嫂和大哥聽了之後,堅決不准我打胎。”
“可我在別院的時候,有一天,在看報紙的時候看到了你和藍水婕兩個的照片,才知道你早已經和她成親了——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在房間裡站了一天——”
“我應該喜歡董大哥的,他那麼好,那麼好。可我就是不喜歡他。你那麼壞,可我卻偏偏如此的歡喜。”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依舊低低地,如同呢喃道:“段旭磊,你有一個兒子,我給你生了個兒子。你若是不醒來,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看到他了。”她深深地看了他最後一眼,轉過身而去。
她轉身的那一剎那,他的眼角有一滴淚緩緩地滑落了下來。只是,她沒有看到。
她推門而出,朝李介載淡聲吩咐道:“備車,去火車站。”李介載楞了一楞:“夫人要去火車站?”她轉頭看了他一眼,道:“回安陽。”
她回到安陽,淨薇已經在等候了。見了靖琪,擁抱過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段旭磊已經醒過來了。”只見她彷彿沒有聽到,坐進了汽車。一直到府邸,她還是沒有說話。
淨薇送她進了房,揉了揉她微卷的長髮道:”好好休息一下。”她梳洗過後,只覺得一身的倦意,好累,真的好累。頭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
與A國的戰爭還在繼續,當日A國的統帥在羅州中了計,以爲南部段旭磊只是誘餌,而真正的南北軍隊實力佈置在羅州。A國的統帥慌亂之計,忙掉回了大軍,以求自保。所以清德大戰,雖然段旭磊身受重傷,差點失去性命,但A國卻是大敗。
這段時間,赫連靖風在南部參謀團的協助下,已經開始反攻。而清德一役也讓士兵們信心大增,最近的戰役更是接二連三的勝利。
淨薇與赫連萱走進了花園,只見靖琪正在教赫連德和赫連智練毛筆字。這兩個調皮鬼怎麼靜得下來,拿着筆在宣紙上亂塗亂話的。只聽靖琪好聽地聲音淡淡地傳了過來:“你們兩個再皮,看姑姑怎麼收拾你們。”聲音很是嚴厲。走近一看,靖琪的手裡還拿着一條戒尺,晃來晃去的。
那兩個小調皮見狀,略略收斂了一些,端正了態度,開始描起來。淨薇淺淺地笑了出來,這段日子已經戰爭,對孩子們疏於了些管教。還好靖琪回來之後,每日督促他們,不是念書就是練字。
只是她回來後,對南部所發生的任何事情隻字不提。他們自然知道段旭磊已經與藍水婕仳離了,藍水婕隻身前往了美利堅。心裡多少有些明白,他這麼做定是爲了靖琪。可靖琪卻從來沒有提過關於段旭磊的任何事情,連他們偶爾說起他的傷勢,她也恍若未聞,彷彿就在聽一個陌生人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