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顧，我們談談，好麼？”
舒如顧瞄了一眼試衣間，怕小不點出來發現，又要巴着她問東問西，按捺內心的煩躁，“去斜對面的咖啡廳。”
莫華倒是不介意她臉色的不耐煩，女兒願意跟她說會兒話，她已經很開心了，連連點頭，說好。
舒如顧跟導購小姐交代一下，讓小不點在這裡等她幾分鐘，率先出去。
“如顧，你真的不能理解媽媽麼？”莫華動作優雅地端起咖啡，淺淺抿了一小口。
舒如顧聳聳肩，“我能理解你不愛爸爸，但是不能理解你既然不愛他，當初爲什麼嫁給他！”
“……”那時她已經懷上了柳正宇的孩子，她承受不了村裡的流言蜚語，懦弱的她嫁給了舒玄宇。
“我更不能理解的是，你既然嫁給爸爸，爲什麼不能從一而終！那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
既然選擇，就要對得起自己，就要肯定別人的付出。
親愛的媽媽，如果你夠堅持，或許我會更有勇氣堅持，同樣會更有魄力放手。
“……”不是媽媽不堅持，是你爸爸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莫華抿抿嘴脣，露出一絲悵惘的微笑。“是媽媽不好，你原諒我，好不好？”
舒如顧冷眼看着面對她的責問，依然從容自若，尊貴優雅的母親。“你不需要我的原諒，相反，我該感謝你。感謝你至少養育我成人。”沒有在我幼年之時，離開我。
可是，親愛的媽媽，如果我一個人孤單生活，會不會更有力量卻面對生活的磨難，而不會一遇見困難，就會不自覺地想到你，想到你溫柔的目光，想到你失落時露出的堅強微笑。
如果不是一直靠着你，汲取力量。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外面沒有別人，只有自己。說不定，舒如顧更有勇氣破釜沉舟。
眼淚悄然溼潤眼眶，莫華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兒，是她記憶中熟悉的模樣，可臉上倔強的神色，太像那個人了，那個二十多年前，對她說，”你再往前走一步，就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的男人。
她向前邁了一步，然後一生萬劫不復。
莫華看着那雙和那人相似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久遠的一個春日午後，碧波盪漾的湖畔，青青草地上，蒙着書貪睡的男子，驚聞腳步聲，一揚身，書掉下來，一雙明亮愛笑的大眼，映入視線。就那麼驚鴻一瞥，然後一眼萬年。
有些人說不清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然，最初怦然，最後默然。
“如顧，不管怎麼說，我是你媽媽。”莫華裝作不在意地抹了一下眼眶，沒想到淚卻是越抹越多，她不知道該如何尋求女兒的諒解，最後只喃喃喊着她的名字，全然忘記了這是間流蕩着輕柔音樂格調精緻的咖啡廳。
舒如顧頂着偶爾投來的奇怪眼神，看了一眼越來越無助的母親，她略略低頭。
今天的舒如顧披着一頭烏黑油亮的秀髮，此時兩鬢的髮絲遮住了她的臉，莫華深吸一口氣，擡頭只看見她光澤瑩潤的頭頂，勉強笑笑
。“如顧，媽媽沒有一天不想你。以後，要是有什麼困難，記得告訴媽媽一聲。就算你不原諒我，也讓我盡一份心意，好不好？就當媽媽拜託你，爲了媽媽心安，讓媽媽給你做點事情，好不好？”
“……”心安？她可知，她一直沒有爲她心安過。多少個日夜，她擔心那個男人會不會對媽媽不好？媽媽在那裡，會不會孤獨無助？
舒如顧手指尖尖慘白一片，臉上的笑容卻甜蜜柔軟，讓莫華不由自主地想起軟軟白白的棉花糖。
“我很好，不用媽媽操心了。”如今我們已經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你的生活已經安定美好，我何苦讓你不安心了。她微微笑着，看向門口出現的如同天降的美好男子。握緊雙手，決定賭一次。“溫潤，這裡！”
溫潤本來是要到莫澄歌的公司去的。路經這裡，剛好紅燈亮起，他瞥了一眼車窗外，正好看見坐窗口邊上的舒如顧，想到她昨晚的短信——“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可以讓我爲之去死；只有一人，我願意爲他活着。你是後者。”
我爲他們死，賠上所有的美好，只爲不虧欠；而我只想爲你一個人活着，哪怕餘生，揹負所有虧欠。
舒如顧，你的意思是這樣麼。
綠燈亮起，他遲遲沒有發動車子，聽見後面按喇叭的聲音，一絲苦澀滑落星眸。
……
及至眼前，溫潤憑印象，明白此人是舒如顧的母親，點頭微笑。“伯母您好，我是如顧的男朋友。”
莫華早已收拾好了情緒，露出妥帖的笑容，點點一旁。“坐吧，你好，我是如顧的母親。”
舒如顧伸手握了溫潤的手一下，“媽媽，快中午了，溫潤的胃不太好，我們得去吃飯了。”
莫華看了一眼儒雅俊朗的男孩子，又見女兒大大方方地表露心情，有些瞭然，勉強擠出笑容，“那是該按時吃飯，多煲點養胃湯喝。”女兒幸福，她就安心了。
溫潤清楚記得有一次他看見舒如顧挽着媽媽的胳膊，邊說邊笑，一起逛集市的……而今日？
溫潤心思百轉千回，有點明白了。餘光瞥了一眼舒如顧冷漠的側臉，朝對面的優雅婦人柔聲說，“伯母一起吧。”
“我還是……”
“媽媽，一起吧。”她現在住W市，以後可能沒有很多機會來看她的。
……
午飯畢，莫華本來要喊司機來接她的，可溫潤說順路送她很方便，她本來也想從溫潤那裡瞭解一些如顧的近況，也就不推辭了。
“你住哪裡？我送你過去。”送走了莫華，溫潤敲敲方向盤，目視前方。
舒如顧抿抿脣，絞絞手指，嘆息一聲，道：“謝謝你。”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突然變成別人媽媽的母親，謝謝你替我跟她說說我，讓她不要掛牽，以後可以安然過自己的日子。“我跟你一起回W市。”
溫潤這才側頭看了她一眼，“你不去看他？”
“去。我回去辭職。”
“……”然後回來，安心照顧他？
舒如顧深吸一口氣，“溫潤，我是不可能忘記韋海的。他陪我走過最寂寥最貧困的時光，把我從黑暗里拉出來，重見光明。如果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
難道那些年裡，她的身上還發生過什麼？溫潤手背青筋暴突，看了一眼臉色決然的舒如顧，他突然覺得無力，比處理上億的生意更累人。因爲眼前的女人，永遠不再他的預期內。“隨你。”
“……”他是什麼意思？
“但是，舒如顧，不要再輕易挑戰我的底線。”
……
“如顧，你真的要辭職？”錢如筠沒想到她這次消失兩天之後，回來直接辭職了！可是，他剛剛接到尹總的電話，讓給舒如顧辦理休假呢！這個真心讓她難辦了。難道還是因爲前段時間的緋聞？
“嗯，我想來想去，自己性子懶散，隨意慣了，實在不適合這種朝九晚五，偶爾還得加班的工作。不能給公司創造價值，還領那麼多薪水，實在汗顏。”
“可是，你以後的生活來源呢？”錢如筠還是比較拎得清舒如顧和陸韋淮之間的關係的，從現實的角度看，這句倒問得情真意切。
舒如顧聳聳肩，“花店還是有點收入的，另外我還有其他工作。”忙完這陣，她要專心一意做自己最想完成的那件事了。
“那不如這樣吧，你先回去。”錢如筠拍拍她的肩膀，“讓我再想想。”
舒如顧明白她的顧慮，也不便再說什麼，“那我可以先請一個星期的假嗎？”
錢如筠思量了一下，才答應了。舒如顧卻覺得她明顯鬆了一口氣。
……
舒如顧在站牌處等公交，一輛黑色低調大奔在她面前停下，車窗降下一半，沒想到是他，尹黎謙。話說這車子和這人可真不搭噶呢！
顯然尹黎謙沒有跟她墨跡的時間，“舒如顧上車，韋海情況危險，我們馬上趕過去。”
車子超速行駛，舒如顧沒有坐過開得這麼瘋狂的車，但是看他凌亂煩躁的神色，也不由焦急了！抓緊安全帶，努力平時心裡的緊張難安。
尹黎謙轉頭看了一眼她慘白的臉色，儘量平息內心的狂躁。他沒想到，陸韋淮動作這麼快，居然一聲不響就把專家組請過來了，他剛剛得到消息，已經準備這兩天就進行手術。
看來，史君柔這傢伙越來越不給力，整天在打醬油！“舒如顧。”
“尹總，請說。”
“如果韋海和韋淮同時躺在醫院裡，你是醫生，你救誰？”
“你想說什麼？”舒如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陸韋淮不是一直很健康嗎？除了偶爾抽抽風。
“似乎你對陸韋淮一直沒好感？”尹黎謙聲音很輕，仿若自言自語。
“……”舒如顧低頭看着自己透明的指甲，陸韋淮，對她來說一直是個莫名其妙的存在，她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他在自己的生命中充當着什麼角色？
當初要不是他攔着，不讓他見陸韋海，也不會有如今的光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