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慎兒，你要記住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舒玄宇站在陽臺上，揹着手，往樓下看去，他養育了18年的女兒撐着傘進了廚房，與他的現任妻子一起準備晚餐。
嘴角緩緩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擡頭仰望頭頂的雨天。第一次沒有這樣陰陰的天而憤怒。
呵呵，可與她在一起的那些年裡，每當她坐在堂屋門前，看着落不盡的雨水微笑出神時，那時他總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氣。
那是他知道，她和他在雨天遇見，在雨天表白，在雨天錯過，最後在雨天彼此祝福，從此咫尺天涯。
從此，她愛上了下雨的時光，這是她允許自己想念他的時光。
而他無法阻擾，只能將心中的苦悶訴之於酒，回來還總想折騰她，讓她不得休息。
說到底，他不甘心留住了她的人，卻留不住她的心。
明明他們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從咿呀學步到雙十年華，他們一起慢慢走過。他視她爲最珍貴的存在，如何她竟愛上了別人。
他們的二十年抵不上他的兩年。他不甘心啊。
然而，他們在一起也不總是快樂的，其中的一個原因便是，他那講究門當戶對的父親看不上出身小城鎮的她。
終於，再一次不歡而散後，她對一直如哥哥存在的他說，想跟他分開一段時間，怕老是爭吵會把感情吵淡了。她說這話時，語氣那麼小心翼翼。他這才知道她是多麼珍重和他的感情。
可他卻誤會她。後來，兩人到底錯過了。
而他如願牽起了她的手。
……
雨漸漸停了下來，只屋檐角滴滴答答落珠，砸在地上，濺起點點水花。舒玄宇搖搖頭，他以爲自己可以和她過一輩子的。而那些年裡，她的漠視，到底讓他失了耐心，兩人最終漸行漸遠，就連年少的情意都被傷害了。
“爸爸，媽媽喊你吃飯了。”甜脆的聲音傳來。舒玄宇應了一聲。他轉身拾起椅子上的《隨園記》，轉進屋裡。
身後，遠遠的天邊露出一抹淺淺的三色彩虹。
算不出的流年裡，得不到的愛，終究要學會釋然。學着成全別人，也意味着放過自己，才能兩兩幸福。
鋪着淡色碎花桌布的圓桌上擺放着熱氣騰騰的四菜一湯。加上鄰家小妹笑笑，五個人圍着桌子團團坐下，氣氛歡樂了不少。
樑雪夾了個雞腿放到舒如顧碗上，感慨了一句，“如顧多吃點，看你多瘦！”
舒如顧點頭笑笑。”謝謝，阿姨。”
“樑媽媽，如顧姐姐不是瘦，是苗條。現在流行骨感美。”笑笑露出兩粒可愛的小虎牙，彎彎的眼睛眯成兩條線兒，顯得特別可愛。
舒如顧撲哧笑了，夾了一隻雞腿給她，“笑笑，我覺得有點肉肉會比較可愛哦。”
“舒如顧，你偏心眼！哼~”舒慎兒鼻孔朝天翻了個白眼，伸出筷子夾走了笑笑碗裡啃了一口的雞腿。笑笑沒想到他這樣，愣了一下，癟癟嘴，低下小腦袋，默默吞米粒兒。
“舒慎兒，你又皮癢了。”舒玄宇臉色微沉，擡眼怒瞪他，低斥。
“哎~我又不是不給你吃嘛！喏，給你~小氣鬼！”舒慎兒努努嘴，重新夾了一隻給她，“我的還被你咬了一口呢！快吃吧~要是你把大餅臉拉成馬臉，看將來誰娶你！”
笑笑把雞腿兒撥到一邊，吃掉樑雪夾給她的青菜兒，瞥了一眼他的筷子。“男女授受不親，偶纔不要吃你的口水呢！你自己吃吧~我纔不稀罕呢！我媽媽說了，光吃肉不吃青菜，會長不高的。”
“哼~你個豆芽菜！”舒慎兒白了她一眼，把那一盤青菜兒拖到自己面前，撥了一半到自己的碗裡，朝笑笑露出得意的表情。“我是葷素搭配，合理飲食。”
笑笑瞅了一眼那一盤油亮噴香的青菜，皺皺小眉頭，給自己成了半碗番茄蛋湯，小口慢慢喝掉。然後，她瞥了一眼吃得開心的舒慎兒，拉拉他的衣角，小聲提醒他：“我剛剛差點吃了一隻菜青蟲。”
“……”一句話說得含着一嘴青菜的舒慎兒吐也不是，吞下也不是。他瞪圓了眼，就知道這丫頭表面乖巧，心黑透透的。
“舒慎兒，菜上有蟲子，纔沒有灑農藥。嗯，綠色環抱。”
“……”
舒玄宇掃了一眼，放下碗筷，又慢悠悠道：“青蟲很有營養的。吃下去，不許吐出來。”
樑雪輕笑一聲，摸摸笑笑的頭。“慎兒，誰讓你欺負笑笑的，該！”
於是，自作自受的舒慎兒小盆友淚眼汪汪地看向安靜吃飯的舒如顧，試圖尋求安慰。
舒如顧摸摸他的腦袋，柔聲道：“舒慎兒，姐姐今天教你一句話，你要記住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哦~”
有小孩子的地方，果然歡樂多多。
舒慎兒默默注視舒如顧走進廚房的背影，哀怨吞下自己招惹的苦果子。“舒如顧，我白疼你了！我以後再也不給你盛飯了！”
“嗯。我不壓榨童工。”
“……”舒慎兒把骨頭咬成粉渣渣。
一旁的笑笑看他如此痛苦的樣子，嘆息一聲，拍拍他的肩膀，無奈道：“你可真經不起逗啊你？我跟你鬧着玩兒的~哈哈~”
“莫笑笑，算你狠！”舒慎兒呆愣一秒後，怒吼。
“舒慎兒，別以爲你姐姐回家了，有人撐腰了，就可以人來瘋。小心我照樣打得你鬼哭狼嚎。”舒玄宇不輕不重的話，隔着報紙幽幽傳來。
“剛剛我可是看見了，是你先欺負
笑笑的。”樑雪給他盛了一碗蛋湯。“慎兒，笑笑還小。你是哥哥，要讓着她點。”
“哎。小孩的心事，大人啊，請別猜。”被衆人連番轟擊的舒慎兒卻淡定了下來。他聳聳肩，露出一個“你不懂”的無奈表情，捧着飯碗也跟去了廚房。
看着小兒子蹦蹦跳跳的小背影，樑雪搖頭失笑。“哎，家裡好久沒有這麼有生氣了。”
舒玄宇這才放下報紙，微微笑着，看向那不時傳來歡笑聲的廚房。溫暖的燈光延伸到屋外，淡淡的光暈照亮對面水井和梅花兒。屋內屋外一片柔和美好。
“樑媽媽，你吃好了嗎？”笑笑兩隻胳膊撐着桌面，笑眯眯望着樑雪。
她含笑點頭，剛要起身，卻聽她說，“如顧姐姐說啦，阿姨做飯已經很辛苦了。這洗碗抹桌子的活兒就交給我們啦~”
樑雪聽得一愣，回國神來，她有些尷尬地摸摸額前的髮絲兒。“笑笑，真乖~”
“那碗碗和筷子，偶就抱走了哦~”
樑雪看向他的丈夫，想要開口說什麼，卻覺得一切彷彿近在不言中。她又想起舒如顧剛剛在廚房跟她說的那句話，微微笑了。
……
“笑笑，你個馬屁精！”
“舒慎兒，你再罵我一句，我明天就去找大帥玩。”
“去就去，我也去找小茜玩。”
“舒慎兒，我明天帶你們去趕集，好不好？”
“好啊~如顧姐姐，你最好了。集市可熱鬧了，啥都有，我老喜歡了！”
“豬啥都喜歡！”
“……”舒如顧一邊洗碗，一邊小心躲着圍着她玩鬧的倆娃娃，嘴角的笑意愈濃。
她朝屋外看去。幽靜的天空掛着一輪圓圓的月亮，照着庭院一片靜好。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唔，說得真好。就像他們的圓滿雖然姍姍來遲，可畢竟此生之年，還是等到了。
而這已經很好了。
想起這一日裡，舒玄宇和樑雪偶爾眼神交互的溫情，舒如顧的眼前彷彿重現了那些年裡看見的路爸路媽。
如此看來，至少爸爸現在過得比較舒心了。
舒如顧擦乾淨盤子。卻也不由嘆息一聲，媽媽，你在地球的那一半，應該也還好吧。
被你漠視的爸爸都幸福了。那麼，你也要對得起當初的選擇。
而我已經習慣一個人好好生活了。
被你們剩下，也沒有什麼關係的。
我一個人也會像一支隊伍的。
是的，舒如顧沒有告訴路可欣的是，她回來，不是爲了躲避所謂的風波，只是突然想看看她的爸爸，對她的媽媽放手了，是否幸福？
如果幸福，她也就安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