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她毫不懷疑地認爲蕭景老早就知道紀琉生撞人的真相,之後一直沉着氣,等着安言回來。
因爲他知道安言心裡肯定會放不下,而宋子初也意識到了,這樣一個極度冷靜剋制的男人在陷入瘋狂之後,只會比原來更加冷靜。
宋子初甚至認爲,要是安言真的死了,如今手刃她的敵人會變蕭景。
想想就覺得異常諷刺。
宋子初還是執意將老人帶走,安言示意易揚上前阻止她,安言也踱步到她身後,帶着點心疼老人的心情開口,“宋子初,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放過你的,而現在外面還在下雨,你確定你要讓老人家這麼折騰?”
走廊上有冷,跟在他們身後一句話都不敢說的護工默默跑到一邊將窗戶關上,阻隔了從外面吹進來的寒風。
可宋子初是個固執的人,她堅信自己這次要是帶不走姨母,那麼以後可能連見她的機會也沒有了。
而要轉變她心裡的怨恨,讓她改變說法,只能將她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要是這樣都不行的話,那隻要人在自己這邊,到時候就算採取極端手法也是她佔便宜,更何況,他們還是骨肉血親呢。
只是變故發生的如此的快,蕭景帶着喬洛急匆匆趕來時剛好看到樓梯緩步臺直接連人帶輪椅摔在一樓樓梯口的人。
原本就躁動的空氣中響起好幾個人的驚呼,宋子初的尤爲清晰尖銳,彼時安言還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緊縮着瞳孔看着從下方緩步臺上滾下去的人。
老太太身體不好,精神錯亂,這麼摔下去連命沒了都有可能。
易揚是最快反應過來的,先於安言衝了下去,幾乎是和站在緩步臺上的宋子初同一時刻衝到樓下。
安言扶着樓梯緩步臺上時,倏然間看到了蕭景,幽深的視線穿過了中間混亂的人羣直接落到了她身上。
時間彷彿靜止了,男人雙手堪堪垂在身側,微微皺着眉,衣服上有些許溼意,應該是進來的時候淋了雨。
身側有人跑過去,沒注意撞到了她,安言被迫踉蹌了兩步撞上了欄杆,疼的皺了眉,手指握着扶手,卻沒看見男人在目睹了這一幕眼中凝結的冰霜,而他眉間的褶皺更加深了。
果然,安言叫的救護車起作用了,像是事先知道會發生意外一樣。
因爲不清楚情況,所以沒人敢動她,已經有急救人員進來了,屋子裡瞬間亂成一團。
安言狠狠掐着欄杆,心裡其實有些不忍,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也是要負一份責任的。
有專業人員在處理,宋子初這時候自然想到了安言,她原本是蹲在地上的,有急救人員過來,看着蹲在傷者旁邊的宋子初,隨即皺眉道,“請讓讓好嗎?不要妨礙救治。”
於是這個時候宋子初想起安言來了,她幾步衝上緩步臺,指着安言冷着臉色就破口道,“現在你滿意了?早攔着我做什麼,讓我把人帶走了不就的了?”
安言淡淡掀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是極致冷漠的神色,她頗爲認真地打量着宋子初此時的臉色跟情緒,隨即笑了一下,“宋子初,滿意的人不是你麼?”
下一瞬,宋子初擡手就想甩安言一巴掌,但是手指只揚在了半空中,有一隻大手將她的手指截住——
毫無疑問,那人是蕭景。
宋子初側頭望去,看見男人可怖的神色,心狠狠跳了下,隨即想抽回自己的手,還沒來及用力,手指直接被人甩開。
宋子初以爲蕭景會對她說點什麼的,疾言厲色還是冷漠以對,多少要說點什麼,可是他沒有。
他一路漠然,只有懷中的女人才是他眼中的全世界,他所有心思都在安言身上,要不是她想對安言動手,可能他連眼角的餘光都捨不得給她。
他甩開她的手臂,將扶着欄杆的女人護在懷中,看着安言的眸色已經算的上是很溫柔的了,只聽見他詢問,“有沒有被嚇到?”
安言看了蕭景,隨後將落到胸前的長髮勾到而後,慢慢搖頭,“沒有。”
“那就好。”
宋子初嫉恨地看着被男人半溫柔半強勢地護在懷中慢慢下樓的女人,心裡一股嫉恨油然而生,她兩步衝上去,在手指還沒有碰到蕭景的衣角的時候猝不及防地對上他冰冷至極的目光。
“蕭景,我姨母你囚禁她是不是爲了等她回來?是不是?”說完,宋子初的手指緩緩擡起指着安言。
蕭景眸中滑過不悅,卻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似是悲哀地看着她,表情卻冷漠,“你覺得,我那是囚禁?”
事實上,如果不是蕭景,宋子初的姨母現在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宋子初本來的打算應該是要跟着他們去醫院的,可中途接了個電話,直接衝進雨幕裡開車離開了。
救護車早就已經離開,此時別墅裡只剩下了一個護工跟還有他們兩人,方纔無比混亂的場面轉瞬間就變的寂靜。
安言當然沒忘他們還在冷戰,兩人在客廳中站了一會兒,安言看着他,“今晚的意外也有我的責任,你要怎樣隨便你。”
畢竟人其實算是蕭景在養着,出了這種完全可以避免的意外,還是令人惋惜。
兩個人此時隔了大概兩米的距離,他高她矮,於是安言微微仰起頭看着他,而他則微微低着頭。
安言眼看着男人的眉眼慢慢皺起,眉心中間微微擰着幾道褶皺,安言以爲他要說什麼,沒想到他只是淡淡地帶着關心意味地道,“這一個星期你都喝的水麼?怎麼越來越瘦了。”
“……”
今晚緊張的神經瞬間緩和了點,甚至嗤嗤笑了一聲,“蕭先生,你是在講冷笑話嗎?”
這個天已經夠冷的了,不再需要冷笑話。
她將微溼的衣服套在身上,復又看着他,眉眼間帶着點點笑意,“蕭先生,剛纔宋子初說你將她姨母養在這裡是爲了我,是真的嗎?”
那她當時自己發現事實,他在這棟別墅裡見到她的時候爲什麼驚訝?
哦,她記錯了,好像當時他並沒有很震驚,反而有些莫名的情緒。
安言現在已經忘記了,見他沒搭話,安言繼續不緊不慢地開口,“那麼請問,你還有多事情是爲了我而沒有告訴我的?”
這是上車之後蕭景還在思考的問題,他瞞着她很多事情,沒告訴她。
而安言也瞞着他很多事情,也沒告訴他。
不過蕭景覺得,要是作爲交換,只要她能將那些事情告訴他,那麼他也願意。
事實上,宋子初不能夠待在西泠市必須回溫城是因爲他,那時候他斷了宋子初在西泠市所有的生路,只能讓宋子初回溫城來。
而溫北堂……
蕭景扯脣,他不過是掐準了溫北堂會喜歡這一款的,所以爲兩人制造了機會。
只有爬的越高的人,摔下來的時候才能摔的慘。
醫院裡。
安言沒想到,時間不長,又來了這個森冷的地方,常年不變的消毒水和冷白的白熾燈,無端給人一種壓抑感。
宋子初的姨母身體極度不好,本來就幾近油盡燈枯,現在又經過這麼一摔,直接住進了重症監護室。
所以她從樓梯上摔下來沒有摔斷胳膊腿,要不然又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多多少少有點毛病,醫生甚至已經不建議手術了,保守治療。
這種時候,安言多多少少還是存了同情的心,所以選擇聽從醫生的意見。
安言站在監護室窗戶外,看着裡面躺着人,蕭景就在她旁邊,聽見身側的動靜,安言慢慢開口,“你早就知道我利用那個錄音做什麼了吧?我要將宋子初送進監獄,今晚發生的意外,其實我很抱歉,還好老人家還健在,相比她也很期待看到那天。”
只是宋子初有一點說對了,假設真的有一天對薄公堂,溫北堂絕對有能力護着她。
而蕭景直接點明瞭這一點,“所以安言,到時候你需要我幫你,不讓溫北堂插手還是怎麼?”
反正蕭景早就知道,安言待在他身邊是有目的的,而且目的明顯。
安言手指還扒拉着冰涼的玻璃窗,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她微微側頭,眸色溫靜,“你覺得,你能怎麼阻止?首先宋子初不會坐以待斃,其次現在她是溫北堂的妻子,只要他還喜歡她,只要他們溫家還喜歡這個媳婦兒,那麼肯定沒人能夠動她。”
所以接下來的答案已經足夠明顯了,只要溫北堂跟溫家都不喜歡這個媳婦兒了,那麼屆時,宋子初怎麼樣都跟溫家沒有絲毫關係。
但是這樣還不夠,既然她現如今爬的這麼高,那一要摔下來夠疼纔對得起她如今溫家少奶奶的身份。
蕭景微微蹙眉,腦中滑過點什麼,深深地看着她,帶着點試探意味地開口,“安言,你想怎麼讓溫北堂跟溫家都不喜歡她?”
按照安言的話和蕭景的理解來看,只有當溫北堂自己都出事的時候纔會無瑕估計宋子初。
可是關於溫北堂的底,連他自己都摸不透,更遑論安言。
更何況,溫北堂的上司是傅家的某位,那是個厲害角色,地位幾乎也無人能夠撼動。
安言看着他,隨後別開臉,抿脣什麼都沒說話。
這晚,安言在離開醫院之前跟蕭景說,“我今天在宋子初的眼睛看到了瘋狂,而晚上她沒出現肯定被事情牽絆住了,畢竟今天是她的婚禮,你找人看好她的姨母,她連說通她姨夫出去撞車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那麼別的更加瘋狂的事情她也能做的出來。”
事實上,安言說對了。
第二天第二天,她匆匆忙忙地趕來醫院時,就在醫院門口遇到了宋子初,宋子初走的急,連安言和她擦身而過都視而不見。
等趕到了加護病房,應該說剛剛出電梯,就遇到了站在電梯門口的喬洛,喬洛見到是安言出現在電梯裡,頷首道,“太太。”
安言從電梯裡出來,望着喬洛的臉色,想起方纔宋子初急匆匆的樣子,問,“怎麼了?”
“如您跟蕭總所說,宋小姐竟然想撥病人的氧氣罩。”
頓了頓,喬洛說,“蕭總讓我下去追宋小姐,太太告辭。”
她眉頭稍微擰了下,阻止了喬洛,“她已經離開了。”
幸好沒有出事,只能說宋子初一生走到現在,連這種昧着良心的事情都能幹,她想,以後更加離譜的事她也能做。
蕭景就在病房門口,見到安言過來了,他超她走過去,“遇到喬洛了?”
安言點頭,“嗯。”
剛說完,喬洛跟着就從轉角過來了,蕭景大抵也猜到了怎麼回事,拍了下安言的肩膀朝着喬洛而去,跟他說了幾句話,隨後重新走到安言身邊。
安言此時正看着裡面安安靜靜的人,蹙眉問,“她能醒嗎?”
蕭景握住她冰涼的手指,不緊不慢地開口,“理論上來說,是能醒的,只是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對她的精神刺激大不大。”
她點頭,“好,希望她能醒過來。”
頓了下,安言扯脣,“我猜她一定恨透了宋子初,宋子初爲了陷害白喬,用她姨母威脅她患有心臟病的姨夫衝到白喬的車子底下,當時她姨夫沒死,所以她姨母能夠去見他最後一面,他姨夫離開之前將這些跟老伴兒全部說了——”
說到這裡啊,安言微微轉頭看着他,笑了笑,“你大概沒想到吧?她姨母揣着這個消息揣了好久,後面變瘋了才說出來的。”
蕭景看着她眼角的笑,竟渲染出了一種嚮往美好的愛情的感覺,在這種場景下,竟給了蕭景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而男人在聽了她說完這段話,眸中沒有驚訝,有的只是平靜,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
安言微微挑眉,不再說話,安靜地看着病房裡面。
事實上,安言不知道,就連這些信息都是蕭景提供給她的。
蕭景微微嘆氣,慢慢伸手拉着她的手,大掌包裹着她的手指,放在手中慢慢摩挲着,偶爾慢慢捏着她左右的無名指指骨。
安言擰了下眉,側頭,想抽回自己的手,還沒用力,就聽見他淡淡地陳述,“我在這間醫院婦產科見到白喬了,要去見見嗎?”
話語落下,安言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沒動,表情嚴肅,“你再重複一遍。”
男人又平靜地重複了一遍,繼續補充,“不過這會兒我不知道她離開沒有,她應該沒有看到我,按照檢查的正常順序和時間,現在她應該還在這間醫院。”
安言擰了下眉頭,有些不確定,“她是一個人嗎?”
蕭景聳肩,“不清楚。”
醫院婦產科,人很多,多是來檢車的準媽媽。
安言輾轉了好久,是在醫院的洗手間找到白喬的。
彼時白喬正趴在洗手池邊嘔吐,安言慢慢走近,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
她穿着寬大的長款棉衣,黑色的口罩放在了一邊,開始用溫水漱口,察覺到了身邊有人,白喬下意識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口罩想遮住自己的臉,另一隻手將頭髮撥到胸前。
安言瞬間哽咽了,叫她的名字,“白喬,是我,安言。”
洗手間人有些多,白喬甚至沒有來的及回答安言的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旁有人過來洗手,比白喬纖瘦的身子要豐腴太多,而好似嫌棄她佔了太久的洗手池一樣,用胯骨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白喬應該是孕吐很明顯,剛剛吐完,加上身體不好,狠狠踉蹌了一下。
安言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扶着白喬,冷冷地看着那正在洗手的女人,冷了臉,“都是孕婦,就不能放尊重一點麼?多給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積點福不行?非要敗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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