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後,聶笙就派人出來尋找孫女的下落,諾梵雖說身份尊貴,但自從他來到北部,除了性子冷漠寡言之外,凡事都親力親爲,對待屬下亦賞罰分明,更是大公無私,所以聶笙手下的將士都對他唯命是從,半點異心都沒有。尤其是昨晚,他當着聶笙的面阻止他們出來找人,更讓大夥心生幾分好感與敬重。
而一大早,諾梵還親自率領大家出來找人,這讓他們無比感動,一個高高在上、將來會是君主的人,竟也願意陪他們做這些事,所以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此話不虛。
“找到了,小姐在那裡…”
乍聽,諾梵尾隨而去,到了山洞旁,正巧阿晉揹着聶思蘭走了出來。
聶思蘭在看到諾梵的時候心下一喜,卻還是黑着臉別開視線,眼睛明顯泛紅,像是哭過。
“主上…”阿晉神情些許凝重
“蘭兒怎麼了?”諾梵走近他們,目光垂落在思蘭的腳上,看着那些血跡眸光微沉
“對不起主上,我來遲了,找到小姐的時候她摔落山坡,還,折斷了腿…”
“別說了阿晉,我不需要別人同情!”聶思蘭咬牙切齒的說,淚眼迷濛
“折斷了腿…”諾梵重複着這幾個字,不知怎地,聽到這裡時忽然想到黎鶴,想到父親自從折斷腿後就性情大變,還時常亂髮脾氣。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和脆弱,哪怕再堅強再強大的人,所以諾梵心靈深處也必有他殘缺的一面。如果不是他把話挑明,思蘭也不會負氣離開,就不會受傷…
聶思蘭和阿晉幾乎屏住呼吸,小心謹慎的注意着諾梵的表情變化。
阿晉相對而言顯然淡定多了,聶思蘭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生怕露出破綻,不過阿晉辦事她放心。
良久,氣氛凝結,衆人都詫異的注視着忽然沉默的諾梵,都能察覺得到他的異常。
“別說了,我們回去”聶思蘭索性閉上眼睛,不願意看他
“是,那…主上,我先帶小姐回去給軍醫瞧瞧…”阿晉爲難的說
“嗯…”諾梵點點頭,表情有些僵硬,好似還沉浸在回憶裡
越過他的時候,聶思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裡盡是哀怨和委屈,讓諾梵的心爲之悸動。
“等等”諾梵倏爾發話,阿晉便是止步
“我來背”三個字,不容拒絕
是以,阿晉將聶思蘭交到諾梵背上,大隊人馬也尾隨着他們的腳步回軍營。
回到帳篷時,聶笙顯然震驚了,也有一肚子的不悅,呵護在手心的孫女竟然會摔斷了腿,他的目光落在諾梵身上,卻又怒不可言。誰昨兒還說,萬一出事就負責的?
諾梵沒有忽略聶笙責怪的眼光,這事他確實處理得不夠妥當。
“你們出去,滾出去,我不要醫治,滾啊”聶思蘭拿起枕頭往外扔了去
軍醫都不敢接近她了,大家都猜測着,許是摔斷了腿一時難以接受,纔會亂髮脾氣。
“蘭兒,不許任性,快給軍醫瞧瞧”聶笙嚴肅的表情,語氣依然寵溺
“不要不要,你們都別管我,讓我自生自滅算了”她一頭栽在牀榻上,還用被褥矇住了自己,淚水沾溼了牀單
“將軍,昨晚我已經幫小姐草草的包紮了下,按照小姐現在的情形怕是聽不進勸”阿晉稟報
聶笙很是無奈,末了又將目光調至諾梵身上,好像在說,禍是你闖的,你解決。
諾梵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對着帳篷裡的人道“你們都出去吧”
“是”大家面面相覷了會,都退出去
諾梵輕輕走到牀榻邊,拉開被褥“蘭兒,不要任性”
“我哪裡任性了?你少管我,你都不要我了,幹嘛還管我死活?昨天沒有摔死真是可惜,不然你就解脫了”聶思蘭心中的怨氣一下子就發了出來,也顧不得彼此身份了
“昨天,我的話說重了,但我是爲你好”諾梵眉頭一蹙,明顯語氣裡摻雜着哄的成分
“你知道什麼是爲我好嗎?不要拿爲我好當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是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聞言,諾梵頓住了,確實,她說得也沒錯。
見他不語,聶思蘭生怕他會不管自己了,便拉起被褥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諾梵些許無奈,仍是拉開她的被褥“蘭兒,讓軍醫替你診治,這是命令”
“呵,你命令我就聽嗎?我纔不聽”她彆扭的轉開臉
對於現在的聶思蘭,諾梵似乎有點招架不住,冷漠不行,罵也罵不得。
“如果你不想診治,那就隨你了”忽而,他沒有耐心的站了起來
聶思蘭一急,只能稍微妥協“你好沒誠意,再哄哄我就給軍醫瞧了,人家現在是病人,你都不體諒一下,說到底我是因爲誰才受傷的,這輩子都毀了,嗚嗚”說着,淚眼婆娑,還將頭埋入諾梵胸膛
諾梵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好了,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先讓軍醫好好爲你診治”
“梵哥哥,如果我這輩子都無法再站起來怎麼辦?你會拋棄我嗎?我好怕啊”她緊緊揪住諾梵的衣襟,好似捉住的是救命稻草
諾梵又陷入沉默,聶思蘭仰起臉“你會不會照顧我一輩子呢?到底會不會?”
“我會照顧你的”他淡淡的回答,沒有勉強的意味,聽着又不像承諾
聶思蘭也不想抓得太緊,免得弄巧成拙,畢竟阿晉這個辦法是捉住他內心的一絲空隙。至少現在他有了絲愧疚就夠了,日後的事她再想想辦法吧。
“你幫我叫軍醫進來,我只讓他一個人看,男女授受不親”她垂下眸子
諾梵點點頭,應允了她,須臾後,便有軍醫進來爲她診治,其他人則是在外面等候。
聶笙急得來回走動,阿晉安靜的站在一邊,諾梵也是,池小東就立在他旁邊,對於這個意外,大家顯然有些措手不及。
帳篷裡,軍醫客氣的說“小姐,請讓我看看您的傷”
聶思蘭冷眼瞥去,用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我,壓根沒有受傷”
軍醫一愣,額上不時滲汗“那,那小姐您?”
“想必軍醫也是聰明人,梵哥哥日後會是一國之君,而我必然會是他的皇后,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將來我自不會虧待你,若你執意捅破這個秘密,我不保證你和你的親人能安然無恙”
軍醫乍聽,哆嗦着跪下“小姐,您有事只管吩咐”
“呵,很好,軍醫果然是識時務者,你就幫我包紮和醫治吧,不管誰問起就說我的腿好不了”
“是是,我明白”
聶思蘭掀脣一笑,這樣做雖然不光彩,可她顧不了那麼多,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她就不信,池小禾就不會耍花招。
軍醫忙活了好一會才走出帳篷,聶笙隨即圍上來“怎樣?蘭兒的腿?”
“回將軍,小姐的腿確實折斷了,按這情況怕是好不了了,而且會留下後遺症”
“怎麼那麼嚴重?”聶笙眸裡怒氣更甚,對着諾梵不好發作,只能把氣撒在阿晉身上“你是怎麼照顧小姐的?”
阿晉單腿跪下“屬下失職了,願意受罰”
聶笙吼道“罰,自然要罰了,你給我滾到暗房反省”
“是,屬下甘願受罰”阿晉說罷,便往暗房走去,那是築在雪地下的地底山洞,氣溫遠比外面寒冷,一般只有犯了較爲嚴重錯誤的人才會被罰到那裡。
池小東哆嗦了下,沒想到將軍來真的,看樣子小姐的事讓他大發雷霆了。
諾梵望着阿晉遠去的孤單背影,心裡略微波動了下。
而聶笙,怫然轉身,徑直走入帳篷。
“主上,這事有點棘手”池小東難免擔憂了,小姐這樣的話,主上豈能抽身而去呢?
諾梵漠然無語,擡眸望着漂浮着縷縷白雲的蒼穹,若有所思着。
暗房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有的僅是凜冽的寒氣,阿晉掀起袖子,手臂上有一道傷口,血雖已止住,傷口卻觸目驚心。
之前爲了給思蘭的腳抹上血跡,他特意劃傷自己的手臂,即便如此他也毫無怨言,只要小姐能夠如願以償。
一陣又一陣的冷風從洞口襲入,讓阿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撕下衣裳的一角,自顧包紮好那道傷痕,而後卷下袖子,盤腿坐在暗房中央,獨自承受懲罰。
那廂,忙完一切之後,聶笙在諾梵的帳篷裡,一臉道貌岸然,眸裡盡是犀利“主上,蘭兒現在變成這樣,你有何打算?什麼時候迎娶她過門?”
“聶將軍未太心急了,我說過不會食言便會履行你我之間的約定。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大業仍未有着落,兒女私情的事暫且擱着”諾梵早就料到他會以此事爲藉口逼迫自己早日完婚,雖說完婚是遲早的事,但潛意識裡他似乎想拖延下去
“那是幾時?蘭兒有諸多不便,她一個女兒家也不好意思開口,我只管要一個期限”
“大業成就之日就是我迎娶蘭兒之時”
“好,我記着,但願主上能信守承諾”
倆人心照不宣,或者各自有各自的考慮,不管怎樣,這事暫時就這麼定了,接下來諾梵想盡快完成這裡的事,他的牽掛還在瑞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