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絕愛

張偉軍見蘇怡過來,打開燈。昏黃的燈光下,拿出一個黃色的檔案袋,檔案袋那牛皮紙都已經舊到破了很多洞。

他很鄭重地抽出裡面的幾張紙,對着鍾原與蘇怡說:“我查到你們那個酒吧,從前是做洗頭店的。”

他停了一下,然後說:“那個店很不吉利,開店沒有多久,就常有女人在裡面失蹤。”

鍾原與蘇怡都瞪大眼睛。當時租下這個店面是因爲它很偏又有些詭異陰森,與鬼吧的氣氛不謀而合,最重要的是還很便宜,可是,很明顯不是洗頭店,而是一個倉庫。

“那洗頭店出了事,房主就把店給改了,做成倉庫的樣子,好租給不知情的人。”張偉軍搖搖頭,奸商!**裸的大奸商。

“到底出了什麼事?和我們現在有什麼關係?”蘇怡有些摸不着頭腦。

張偉軍很小心地坐下,然後說:“大家有沒有想過,在鬼吧過夜的人是不是都遭到了不測?”

蘇怡一想到平安和自己的遭遇,猛點頭,如果不是因爲有明朗和這些朋友的幫忙,就是有一百個自己也已經死得只有一把灰了。

鍾原說道:“當然,只有平安和蘇怡沒有死,洛美、安離弦、朱時珍都死了。”

“這一切是否都與頭髮有關?”張偉軍很認真地問。

“是啊!”

這個時候,張偉軍拿出一張紙,正是一個房間的建築圖,他小心地說:“這是從前那張理髮店的佈置圖,來,我們來看看。”

說着,他引着着蘇怡來到鬼吧的衛生間內,然後指着那張圖紙說:“你看,能看到什麼?”

蘇怡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兒圖紙,鍾原從邊上搶過去:“行了,誰都知道以你的智商是不可能看懂的,我來指給你看。”

“這裡放椅子的,”鍾原對照着圖紙,在鬼吧裡指划起來,直指到自己站的地方,說了一句,“這裡是顧客洗頭沖水的。”

然後他彎下腰,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水龍頭,笑着說:“財迷蘇,你這個水龍頭估計還是從前理髮店留下的,捨不得錢換個好看的。”

“這個不好看嗎?八成新,浪費錢做什麼?”

張偉軍的臉色非常難看:“如果你稍稍大方一點,可能就沒有這麼多事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

張偉軍走了出去,倒了一杯酒喝,他的臉色有一點蒼白,然後說:“這個洗頭店,從前死過人。”

“切,好老套,哪個老房子都可能死過人,就算是不死人,也可能下面是墳場,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蘇怡不屑地說。

“到底出了什麼事?”鍾原接着問。

“說來話長,你看過《做頭》沒有,關之琳演的。”張偉軍居然問出了這句話。

“不可能吧,你居然還看港產片,而且是**的。”

“爲了查這個案子,我纔去看的,是管材料新來的小妹說我們這個案子像電影《做頭》的恐怖版,我纔看了,果然相似。”

蘇怡大叫一聲:“行了,吊人家胃口已經吊到我胃痛了,還不說。”

於是,在這個慢慢昏黃下來的鬼吧裡,一個異常詭異的恐怖故事浮出水面。

不知從哪一年開始,理髮店混着一些卡拉OK,像雜草一樣不知不覺中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生長,洗頭、做頭、按摩開始流行,只有那些極開放又極有錢的富家女子,才能去裝修高檔的髮廊裡享受。

這個世界永遠都不缺有錢又美麗的女子,但她們卻寧可放棄城裡最好、最豪華的髮廊,跑到一個非常偏遠的理髮店裡,只是來洗個頭,爲的就是當時那個店裡最有名的服務生——叫林南。

林南是個孤兒,他不僅身世惹人愛憐,他眉目間那種淡淡的脫俗氣質和他身上散發出的青春氣息都讓人無法抗拒。他的存在,像是在一片雌性動物生存的原野裡,走過一頭健壯又散發着雄性荷爾蒙的小鹿,引來一陣陣的騷動。

女人們因爲他帥氣純潔又帶着迷惘眼神的外表而被征服,被他那一雙靈巧地在頭上打着泡沫、像有魔力的手給下了迷藥,個個都意亂情迷。

太多女子排隊在等着他洗頭,而他卻從來都是準時上班下班,不爲任何女人加班。

小朵是等着洗頭的女子中平凡的一員,她迷上他卻是無意,無意走進這個店,無意洗了一次頭,而這種無意卻註定了一場悲劇,她無望地愛上了這個男子,像冰山一樣的男子。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洗頭時,十指在她的發端打轉的那種溫柔,而這樣的溫柔和酥麻,卻是太多女人都能共同享受到的。

在頭髮沖水的時候,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整張臉,她躺在那張小牀上,頭放在水盆裡,仰望着他。

他扭開水,溫暖的水從頭皮上滑過,像夢境一樣,那個男子從不看她,只關注她的頭髮,那也是她最美的地方,那長髮烏黑髮亮,在水裡泡着的時候,像水中浸了上好的墨餅,隨水溫縷縷散開,書畫着另一種人生的美麗,像是中國水墨畫,隱在紙中,神在其外。

但這樣的享受時間太少了,林南總是很快做完一個,然後又爲下一個等了很久的女子洗頭,其實,無論他洗得多慢,女人們都會嫌快。他不笑,也不說話,只有十指在女人的頭皮上撫過像情人的吻一樣。

小朵每天從城東跑到城西只爲了看看林南,三個月下來,連一句交談也沒有,像小朵這樣普通又沒錢的女子,在林南的等候者裡顯得特別的寒酸,她總是被排擠到最後,但她喜歡等到最後,因爲最後一個的話,店裡就只有林南與她,她聽着林南的呼吸,感受着他指尖的觸摸,就已經滿足了。

那個雨天,林南那裡的人特別多,輪到小朵時已經下班,小朵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南,她知道林南是從不加班的,不管多美麗的女子求他,他都不會動心。

於是小朵拿起了雨傘,深情地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店裡雜物的林南,這時別的店員都走了,林南無家可歸,所以只能睡店裡守店。

小朵看着他的背影,準備離開,外面正下着傾盆大雨,她站在小店門口的屋檐下,雨滴濺溼了她的發。

有一個方格手帕遞過來,素棉乾爽,小朵回過頭去,只見林南並不看自己,只說:“進來吧!”

小朵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地就進了店裡,店門關上了,林南站在她身後說:“頭髮溼了,要洗一洗吹乾,不然會感冒的。”

然後,就在小朵的頭上打上了泡沫,小朵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流,巨大的幸福把她吞沒了。

她的愛情太卑微,不用對方迴應,也不需要對方的溫柔和眼神,只要他存在,她就能愛下去,愛到了泥土裡,開出心靈之花。

而現在林南居然和她說話,雖然不多,雖然依然冷漠。

她閉着眼,任眼淚從眼角流下,顆顆無望又孤單,滴滴癡情又絕望,但就這一剎,她已經可以天長地久。

那指尖只爲自己而遊動,他的指甲彷彿有毒,她已經被愛情擊倒,見血封喉。

但,愛從來都是,既能讓你上天堂,也可以送你去地獄。

水溫越來越燙,小朵忍不住輕呼出聲:“林南,很燙。”

“我知道,可是,頭皮燙麻了就不那麼疼了。”

小朵猛地睜開眼睛,林南已經拿着一把寒光閃閃的刮鬍刀,站在她面前,眼睛直視着她,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視她。

他笑了,原來林南的笑是這樣的催魂動魄,小朵忘記了怕。

“其實,我一直都不想對你動手,因爲我一直都喜歡你……”他停了一下,手伸向了小朵的秀髮:“……的頭髮。”

“林南,你要幹什麼?”

“不要害怕,一會兒就不疼了,等燙麻了,頭皮剝起來也快很多,而且你也不會那麼難受。”

“你要殺了我?”

“不,我只是想收藏你的頭髮。”林南站起來,對着小朵天真地笑笑,然後拉開牆面的一個暗櫃,整個牆裡都是頭髮,一顆顆帶着頭髮的頭皮,那樣整齊地擺着,一樣的青絲秀髮,互相糾纏,身子死去,怨靈不息。

這就是愛的代價,這就是愛上魔鬼的代價。

小朵背後寒氣四起,她想坐起來,可是,因爲躺在沖洗頭髮的小牀上,想坐起來的時候,頭髮已經被緊緊地綁在了水龍頭上。

那水已經是開水,水氣全都瀰漫了上來,小朵沒有了眼淚,她不需要眼淚,整個世界於她都是沙漠,淚水早在她的心裡幹掉。

她望着在眼前晃動不停的燈,忽然想:“原來真的燙麻了就不知道疼了。”

那燈搖晃,世界搖晃,突然一地的血紅,美麗的從來都不是愛情,而是地獄。

蘇怡站在鬼吧的洗手間裡雙腿不停地發抖,強笑着說:“張警官,你不是開玩笑吧,你說的一定不是我這個鬼吧的洗手間吧!”

張偉軍的表情已經寫明瞭,就是你的這個洗手間。

“那,不是這個龍頭吧!”蘇怡還是不死心,要她馬上接受這麼恐怖的故事,她的心裡會有陰影的。

“所以說,讓你換個水龍頭。”張偉軍嘆息着說。

蘇怡再也忍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在這個洗手間裡洗手,無數次地扭開這個水龍頭,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手都給剁了。

她尖叫一聲,狂奔出洗手間,鍾原與張偉軍對視一下,也感覺背後冷冷的,任誰知道這個故事後還待在這裡,都不會舒服,感覺到陰冷如蛇。

大家又圍在一起,蘇怡正在那裡灌酒,讓自己鎮定一點。

“我一定要和那個房東拼命了,這麼恐怖的故事居然沒有和我說。”蘇怡大罵着。

“就算是當時和你說了,你又會信嗎,你只會說,多好,真是鬼吧的一個賣點,可以用這個做文章,讓大家都來洗頭,到時候死的人更多。”鍾原對她的性格瞭如指掌。

蘇怡沒有出聲,半天才問:“都是這個龍頭惹出來的禍吧?”

張偉軍攤開一張白紙,在上面畫出兩個圈,一個裡面是洛美與安離弦,另外一個是朱時珍,他點着洛美與安離弦說:“這一對,一定是在這個龍頭下洗過頭,因爲是情人過夜,所以,免不了要洗洗。”蘇怡與鍾原有一點不好意思,張偉軍卻大咧咧地又點了一下朱時珍:“在鬼吧裡過夜後就被殺,因爲是夫妻在這裡過夜,也可以推斷是洗過頭。”

“還有平安,平安也是這樣被追殺的,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這裡過夜,要找什麼證據,後來才遇到了明朗的。”鍾原接道。

蘇怡拍拍手說:“照這樣,都是因爲在鬼吧裡那個殺過人的龍頭下洗頭,纔會惹上鬼,纔會被殺,可是,爲何鍾原也守過夜卻沒事?”

“我是守過夜,可是我從來沒有在那裡洗過頭,我不喜歡在家之外的地方洗澡。”鍾原分辯道。

“我知道,你有潔癖啊!不過就是比較花癡,纔會被人家色誘。”蘇怡酸酸地說着。

“別吵了,你們還有心思吵?我現在可以推斷,鍾原是因爲很接近這個水龍頭而被七婆派的花鬼色誘,別的已經死掉的人都是因爲在這個龍頭下洗過頭。可是,蘇怡又是怎麼被纏上的?”張偉軍轉過頭來對蘇怡說,“你是最沒有理由的一個啊!”

蘇怡一想到自己的遇鬼經歷就想破口大罵,現在轉念一想,又是自己最冤,最沒有理由

被鬼盯上了,自己從來沒有洗過頭,也沒有被色誘過。

她小聲地說:“難道是因爲我比較兇,又或者比較有錢?”

兩個大男人的眼光是不屑的,就這樣也叫有錢?

正在這時,門外走進一個人影,慢慢地溜到他們身後,探出頭來說:“我知道。”

三人都同時跳起來,額頭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在這麼詭異的時候,猛地有一個人頭探到桌上,在桌上那搖晃的燭火下,看着那潔白的額頭、明亮的眼睛、調皮的笑,真是讓人恨不得猛扁。

“明朗,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鍾原最先回過神來。

蘇怡撲上來,開始廝打那個探出頭來故意嚇自己的傢伙,然後說:“明朗,你這個臭和尚,我要燒了你的寺,毀了你的經,把你的光頭刺上字。”

“刺什麼,精忠報國嗎?好酷。”明朗不以爲然,他拖了一把椅子,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你怎麼回來了?平安呢?”張偉軍問道。

“她……她還在寺裡,不過我想她很快會來。”明朗臉色一暗,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蘇怡不知道他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麼,看明朗的表情不禁爲平安嘆一口氣,看來她總是所愛非人,要這個臭和尚去幹什麼都可以,就是要他變心去愛另一個女人比殺了他還難。

在這個時候,癡情的男人真是女人的公敵,太討厭了!爲什麼就不能變通一下呢?他從前的那個女友有什麼好,平安付出這麼多,他卻總用唐僧對待女兒國王的態度來對她。

張偉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你知道爲什麼蘇怡也會惹到這些事情嗎?”

“哈哈,她長得漂亮,人家女鬼嫉妒吧!”明朗笑着打趣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亂說。”鍾原不滿地說,找不到蘇怡被追殺的原因,就很難救得到她。

明朗也不笑了,認真地說:“放心,我保證今夜過了,一切都會結束的。”

“你怎麼了?”蘇怡感覺他不對勁,但他卻沒有出聲。

蘇怡拿着那一袋發黃的檔案開始看。看了一會兒,她手邊的酒杯突然倒了,酒灑了一桌,她馬上去擦,正在這時,手機響了。

“什麼,你在門口,好,我馬上來。”蘇怡掛掉電話,不好意思地擡頭看了看幾個男人,然後說:“我今天還有約會,先走了。”

她果然走了,跑得比兔子還快,明朗奇怪地看了一眼鍾原,意思是怎麼你還沒有對她表白?鍾原苦笑,回答是人家已經被有錢人泡走了

張偉軍夾在兩個男人的眉來眼去間,感覺一陣肉麻,站起來準備走。

他一出門,突然驚呼一聲:“怎麼會有這麼多鬼東西,這裡的環境污染太厲害了。”

說完就走進了小巷,往家裡走去。

明朗和鍾原聽到這句話,笑了笑,正準備說話,明朗卻一下子站起來:“不好,是她。”

明朗從吧檯跑到門口,就十幾秒的時間,卻已經不見了張偉軍的身影,外面是像墨一樣濃的霧,把路都給蓋住了。

鍾原在明朗身後嘀咕:“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會這個時候起這種霧,真是污染太厲害了。”

“是七星鎖魂陣,已經攻到了鬼吧門口,一定是來拿青絲的,哼,想得美,青絲是她拿得到的嗎?”

“七星鎖魂陣?是七婆嗎?”鍾原驚問。

“是的,沒事,現在她還不敢進來,還沒有到陰氣最重的時候,想搶青絲,還得等上一等,我先去救偉軍,他這樣貿然地進入七星陣很危險,我先去找他,你在這裡等着,我會回來的。”

明朗說完這句話,就衝進了濃霧裡,鍾原站在鬼吧門口,看着黑夜裡那濃霧在自己店門口一寸左右的地方停下來,他打了個冷戰,想退進店中。

一隻手從濃霧裡伸出來,拉到他的左手,他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喊:“式兒,是你嗎?”

濃霧裡,慢慢地出現了一個女子,渾身閃着磷光,像一隻從地獄裡浮上的天使。

她是美的,卻也是淒涼的,她握着鍾原的手說:“我來了。”

“這次我們是不是可以不分開?”鍾原回過頭去,看着她背後的濃霧滾滾,她單薄脆弱,像一片雪花,馬上就會落地無聲地消失。

“我們拿了青絲,七婆就會把我的花根還給我,我們就可以自由了。”

“好。”

鍾原毫不猶豫地與式兒一起進了鬼吧,直奔洗手間,到了那個殺人的水龍頭面前。

鍾原指着那個水龍頭說:“青絲就在這裡,可是爲什麼七婆不能來取?”

“七婆說,青絲是最厲的怨鬼所化的怨氣積聚而成,一定要那個厲鬼已經恨到了毀天滅地,纔有能力去改變時空。”

“改變時空?”

“是的,七婆其實是想用這個去救她的兒子,早年已經死掉的兒子,可是,她又沒有辦法進這個鬼吧!這裡有一個更強大的力量在守護着青絲,很難進來。”

“爲何我們又這樣容易?”

“因爲,現在外面有七星鎖魂陣,所以,我們才能和那種力量抗衡,不過七婆說最近那種力量已經很動盪了。”式兒解釋着。

鍾原找到一個工具,拆下水龍頭,只見那水龍頭裡長滿了頭髮,往下拉,那頭髮也不停地往下長。

“這水龍頭已經有生命了,這頭髮是從它上面長的。”鍾原硬着頭皮伸手去拿水龍頭。

頭髮全部被扯掉後,只見水管上面,有一顆晶瑩透明像鑽石又像冰珠一樣的東西。

那東西的左右根本沒有頭髮,而且在水管裡泡了這麼久,卻一點也無損於它的美麗。

“就是這個?”鍾原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小珠,這麼純潔的東西,讓人怎麼也無法想像到它的邪惡。

“是的,這就是那個怨鬼的最後一顆眼淚,就是因爲有這一顆眼淚的執著,纔會有青絲的魔力。”

“真不知道有多執著,纔會有這樣的淚,肯定是傷心欲絕了。”鍾原想到了那個變態的故事,想到了故事中善良無悔的小朵,想到了被最愛的人用最殘酷的方法殺死的痛苦,他光是想想,就幾乎要崩潰了。

這個會不會是小朵最後的眼淚?她用了多少情,就得到多少的恨,只有那樣的情,才能產生青絲。

鍾原伸手去拿,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大叫:“不要,動不得。”

鍾原一回頭,就看到了易平安,她看來是跑進來的,很急,滿頭大汗。

“平安,你回來了。”鍾原高興地說,“平安,別怕,式兒不會害我們。”

“明朗呢?他動了經書沒有。”平安急着問。

“什麼經書?沒有,他去找張偉軍了,張偉軍走失在七星鎖魂陣裡了。”鍾原說。

平安出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還好,趕得及。”

她想去拉鍾原,可是,看到式兒,還是有一點怕,只是站在洗手間門口說:“傻子,那青絲動不得,我已經在四蘭道姑那裡知道,這個東西怨氣太重,只要你動它,就會被化成血祭,只有一個活人獻上了生命,後來者纔可以用它。”

鍾原的手已經到了那青絲的光芒邊緣,聽到這話,臉色一暗,看着式兒。

怪不得要找男人去拿青絲,原來是這樣的,只是爲了做祭品。

式兒的臉色更難看:“不,不,七婆不是這樣說的,她說,只要拿回來,我就可以和鍾

原遠走高飛,沒有說會傷害鍾原。”

鍾原不知該說什麼,式兒看着鍾原的臉,絕望地說:“你不信,你以爲我騙你?”

“沒有,如果我死了,七婆可以給你自由,那麼,死又如何?”鍾原不以爲然地笑笑,手居然再往青絲上觸去。

平安大叫:“不!”話音未落,鍾原的手已經到了青絲上。

他早說過,他是可以爲式兒而死的,看着式兒那張臉,他就忍不住心疼。

但是,他沒有觸到青絲,中間隔了一點點冰冷的東西。

他擡頭,看到式兒比他更快地把手放在青絲上,她的手握住了青絲,這樣,鍾原去拿的時候,就只能觸到她的手背了。

鍾原的動作太快,式兒無法阻止,只好比他更快地先用手握着青絲那顆淚珠,她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他,開始,現在,將來,哪怕她魂飛魄散。

式兒拿青絲的那隻手掌,有光慢慢地融化掉像雪人一樣的式兒,式兒從那裡慢慢地融化掉,眼看着就要消失。

鍾原與平安都衝了上來,式兒往後退:“別過來,青絲的怨氣,我一隻鬼化解不了,你們過來也是白白送死。”

鍾原不管,他往前衝,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不要眼睜睜地看着式兒消失,平安死命拉着,但眼看要拉不住了,式兒拼了最後的力量,劃了一個圈,鍾原再也無法進去,只能在圈外看着。

鍾原就那樣看着她手握青絲一點點地消失,淚水模糊了他的眼,以至於他都看不清她了,看不到她的影子,看不到她的笑,看不到她最初的那個回頭。

她從花中飛出,小痣在月光下像血淚。

她在夢裡初現,隔河兩兩相望。

她用無望的眼神看着他,他是她唯一的溫暖,也是她唯一的救贖。

她從背後抱着他,她再沒有力量支撐下去。

她的手背那樣的冷,她一直都生活在冰一樣的世界裡,陰暗,恐怖,受人擺佈。

但她沒有帶上他,再多的苦,她自己去受,哪怕消失不見,也不要他受。

他已經痛得無法呼吸,被平安拉着。

式兒輕輕地說:“不要哭,傻瓜,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你愛的是誰嗎?”

“是你,是你,從來都是你。”鍾原已經泣不成聲。

“不是啊!你現在想死,不是因爲我,是因爲你已經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你不想活了。”式兒已經消失掉一半了,她已經虛弱之極。

“你的眼睛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騙得過她,卻騙不過我。我從來都知道,你的心裡有一個女人,比我更重要,你爲了她想留在人間,你也因爲失去了她,想離開人間。”

鍾原愈發難過:“那你爲何還要救我這個混蛋呢?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因爲,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是那樣固執又無望地愛着你啊。”式兒說完這句話,就那樣靜靜地望着他,輕輕地用口型說:“忘了我。”

終於,她劃的圈光芒消失,只有青絲浮在空中,那一顆淚,終是留了下來,可是,式兒卻永遠地不見了。

她愛過,痛過,現在卻只求自己最愛的人忘了她,因爲只有忘記,纔可以更幸福地活下去,因爲忘了,纔可以追求自己的真愛。

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希望你幸福。

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

鍾原倒在地上,平安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終於明白,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女人像她這樣在無望地愛着,愛得那樣卑微,低到了塵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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