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滿載一船深秋色(下)

惠娘點了點頭,她本來就喜歡書籍,自己平時也會吟詩作賦,這一次大明能夠從東瀛和北平弄到了大量已經失傳的書籍,對於王清惠來說,就已經是從天而降的餡餅了,等到葉應武直截了當的提出想要編纂一套古今書籍彙總的時候,惠娘更是樂開了花。

提出這個建議,要說惠娘沒有一點兒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細細想來,一旦將後宮之中的妃嬪甚至將相家中的妻妾發動起來,對於大明朝廷的穩定和葉應武都是有利無害。

而趙雲舒輕輕摩挲着手腕上那潔白無瑕的崑崙白玉鐲子——這還是葉應武當初用一把扇子給她換來的——思緒萬千。此時的葉應武肩負着太多,如果能夠幫他分擔一些,總歸是好的。

而且趁此機會也能夠拉近朝堂上將相的家眷之間的關係,何樂而不爲?

只是,這樣的一件事,如果直接告訴自家夫君的話,會不會太莽撞?趙雲舒看着門外流淌的江水,又看着躍躍欲試的惠娘,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惠娘,這不是一件小事,咱們先不要稟報夫君,而是回到宮中向皇后娘娘說清楚,由皇后來決斷。”

惠娘輕吸一口涼氣,頓時明白趙雲舒的意思。這件事情畢竟涉及到後宮所有妃嬪,實際上已經不是她們兩個妃子應該或者能夠操心的了,尤其是一旦不經過陸婉言便上報給葉應武的話,很有可能引起後宮之中其餘妃嬪的猜忌和議論。

惠娘清楚婉娘姊姊的性格,知道陸婉言不會因此就對她們兩個心生隔閡,但是畢竟這樣做就很有可能打破後宮微妙的平衡和沉默,無論是她還是趙雲舒,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葉應武和陸婉言小心維護和守護的規則,她們不能冒冒失失的違背。

“全聽姊姊吩咐。”惠娘點了點頭。

趙雲舒輕輕呼了一口氣,剎那間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無論是她還是惠娘,想要幫助葉應武的心是真的,但是趙雲舒也擔憂反而會給葉應武惹來更多的麻煩,雖然她知道就算是那樣自家夫君也不會多說什麼,但是她們兩個都是聰慧的女子,也是自尊心很強的人,絕對不會允許發生這種事。

“姊姊可是有什麼心事?”惠娘也發現趙雲舒似乎神情不太對勁,而且不像是那種剛剛被葉應武折騰過的疲憊。

怔了一下,趙雲舒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又去想自家妹妹的事情,勉強笑了一聲:“沒有,我只是在想,夫君這麼着急的召見鎮江府水師張將軍,難道真的如夫君所說,只是爲了做好準備麼,還是實際上夫君心中已經做好了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的決定?”

惠娘輕笑一聲,坐在趙雲舒旁邊:“好啦姊姊,不要想這麼多了,夫君既然不想多說,那就說明他自己心中有數並且已經做好了決斷,我們就算是多想什麼也沒用,所以還不如一起看着······”

趙雲舒擡頭迎上惠孃的目光,而王清惠微微一笑:“一起看着夫君繼續創造屬於他的歷史和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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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順畢恭畢敬站在葉應武面前,而他身邊還有鎮江府水師的副都指揮使夏鬆,可以說大明這唯一一支成建制的內河水師就掌握在兩人的手中,而他們兩個的戰績自然也不用說,甚至一直有人認爲葉應武將張順和夏鬆留在鎮江府水師中作爲御林軍統帥,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不過對此張順和夏鬆都沒有絲毫的異議,一來他們能夠走到這個位置,就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沒有什麼不知足的,二來這兩個傢伙也很清楚,葉應武是大海軍政策的先行者,如果不是葉應武,恐怕現在大明的海軍還叫做水師,至始至終都走不出大江和大河之間這一畝三分地。

所以葉應武是海軍強盛,並且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最大功臣,海軍能在東洋和南洋大放異彩,和葉應武的信任有着很大的關係,可以說正是因爲葉應武的高瞻遠矚,纔有了現在能夠作爲北伐糧食基地的南洋和作爲大明向外拓展臂膀以及屏障的東瀛。

因此一切最重要的就是確保南京城和葉應武的安全,所以張順和夏鬆知道自己肩膀上責任之重。

“南京城周圍的防務佈置如何?”葉應武一邊打量着張順送上來的佈防圖,一邊沉聲問道。

張順急忙上前在輿圖上一指:“啓稟陛下,想要從水路威脅南京城,實際上也就是從十里秦淮進入南京,因爲十里秦淮兩岸是南京城池和大明皇宮,如果攻入秦淮河,確實能夠威脅到皇城和城池本身的聯繫,不過並無大礙,因爲秦淮河上的橋樑都在禁衛軍的掌控之下,另外在秦淮河上的幾處碼頭,都有我水師戰船駐紮,並且河面上每天都會有船隻來往巡邏。”

葉應武點了點頭,而張順接着卻有些犯難的說道:“不過臣有一言,還當啓稟陛下。”

“說!”葉應武猛地擡起頭,皺了皺眉,“你小子跟在朕身邊不短了,怎麼說話還婆婆媽媽的!”

“諾!”張順打了一個激靈,伸手在十里秦淮上指了一下,“只是這秦淮之水面遠遠沒有大江寬闊,再加上河上畫舫和商船帆桅如林,很難防範萬一,一旦有人動用火船攻擊水師戰船的話,恐怕會導致水師在短時間內難以有所動作······”

“這個不是你們的責任。”葉應武沉聲說道,在秦淮河繁忙的河道上,一旦出現火船,就算是水師的警惕性再高,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畢竟十里秦淮不是寬闊的大江,越是河道狹窄的地方,火船越容易起到出奇的好效果,這就跟後世的用魚雷偷襲船港中的戰船一個道理。

而想到魚雷,葉應武輕輕一震,因爲他也想起來了後世爲了防範港口中艦船被魚雷偷襲的設施——防魚雷網,這種防魚雷網能夠有效地減少爆炸性的魚雷對艦船的攻擊,更不要說阻攔一下火船了,只要火船靠不上戰船,那就沒有任何威脅。

葉應武當下里抽過一張紙刷刷寫了幾行字,畫了一個簡略草圖,交給張順:“現在就派人前往將軍山,讓工部研究打造這種鐵絲網,鐵絲網不行,就算是用繩子編織出來的漁網也可以,務必要快!”

感受到葉應武的語氣之中帶着明確的殺伐之意,張順和夏鬆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寒意,陛下上來就問秦淮河的佈防情況,並且對水師如此重視,顯然是在近期就打算下手了,至於對誰下手,張順和夏鬆可是心知肚明。

實際上對於他們這些大明軍人來說,敵人是誰沒有關係,只要是陛下下達的命令,只要是赤色龍旗飄舞的方向,就是他們奮勇爭先所向的地方。無論是張順還是夏鬆,更或者是大多數的明軍將士,都是在一場一場的血戰中磨礪洗禮出來的,他們在風浪中拼搏,在前線吃冰臥雪,赤紅着眼睛和袍澤一起衝向敵人······他們清楚如今的四海昇平來之不易,更清楚爲了這和平,大明付出了多少代價。

那是多少官吏在前線和後方的揮汗如雨,那是多少將士拼命向前的怒吼咆哮,那更是無數袍澤倒下時候流淌的鮮血。

所以他們會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這來之不易的和平,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對於帶領他們一步步披荊斬棘走到今天的葉應武,大明將士有着極高的忠誠,實際上如果不是考慮到陛下一直沒有進一步表態,張順他們這些將領恐怕早就忍不住上表請求直接對那些該死的傢伙動手了。

大家在前方吃冰臥雪、浴血拼殺換來的榮耀,怎麼能夠允許你們玷污甚至毀滅?不過張順等人也知道陛下作爲大明皇帝,自有他的考量和難處,所以他們不想讓葉應武承擔更多的壓力,但是現在葉應武着急召見他們,顯然是已經打算撕破臉皮,或者至少是要開始武力威脅了。

張順打量了一下圖紙上的結構,鄭重的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吩咐手下,而夏鬆上前一步,接着說道:“啓稟陛下,除了南京城內的秦淮河,鎮江府水師還以南京上游的太平州和下游的鎮江府作爲起止點,組織主力戰船進行來往巡邏。鎮江府和太平州是南京的東西門戶,也是兵家必爭之地,只要這兩處地方還在我們的手中,南京便是大明的。”

“朕還沒有做好被人掃地出門的準備,”葉應武忍不住輕笑一聲,“不過你們未雨綢繆終究是好事。”

夏鬆知道這只是葉應武開一個玩笑,但是並不代表沒有這個可能。夏鬆是親眼看着葉應武從當初一個微不足道的興國軍團練使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所以夏鬆已經看到了太多的奇蹟,如果此時真的出現什麼意外的“奇蹟”,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正如葉應武所說,一切都得做好防範。

而等着張順走進來,葉應武緊接着沉聲說道:“朕除了想要問你們南京城佈防的事情,還有至關重要的一件事。”

張順和夏鬆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睛中的驚訝,現在還有什麼事能夠比保護南京城和葉應武的安全更爲重要?

伸手在船艙牆壁上掛着的大明輿圖上重重敲了一下,葉應武看着有些驚訝的張順和夏鬆:“南洋!”

“陛下······我們是內河水師,以現在鎮江府水師列裝的樓船和蒙衝等船隻,冒然前往海上的話,恐怕會有不測。”張順下意識開口說道。他知道南洋戰事如火如荼,也知道南洋對於大明的重要性,現在大明在收復了那麼多失地之後,單單憑藉江南已經難以養活北地的難民。

本來北方就因爲多年的戰亂而貧瘠,去年冬歲更是因爲一場大雪災而導致受災無數,所以朝廷實際上不只是要負責賑濟災民,還需要想辦法彌補雪災的後續損失,再加上北伐大軍的開銷,對於同樣經歷多年戰火壓迫的江南,自然沒有辦法做到源源不斷的供應這麼多糧食,所以最後朝廷實際上依靠的是從南洋運來的糧食。

經過這幾年的經營,可以說南洋已經成爲大明的一個小糧倉,如果沒有南洋及時輸血,大明這一次北伐很有可能鎩羽而歸。

因此南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雖然不是大明的國本所在,卻因爲其糧食,再加上島嶼上的礦產、海洋上的商路,絕對是大明的一個命脈咽喉,絕對不容有失。

張順和夏鬆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們也清楚,憑藉鎮江府水師的戰船,想要駛入海上,可沒有這麼簡單。鎮江府水師的定位就是內河水師,其列裝的戰船也都是以低船舷爲特點,這樣可以在攜帶更多火器的同時,盡最大可能減少戰船的吃水,從而使得戰船可以通行於水淺的內河之中,上一次葉應武御駕親征,鎮江府水師的平底炮船在沁水上大展神威,如果換做高船舷、深吃水海船的話,恐怕連沁水都進不去。

但是也正是這樣的弱點,導致這些樓船和炮船隻能在內河河道中活動,利用已經疏浚的大運河河道南北運動,很難進入外海,畢竟外海上呼嘯的風浪很有可能直接將這些船打翻。

在歷史上,張世傑所乘坐的樓船就曾經因爲在海南島一帶遭遇暴風而傾覆,使得張世傑喪失了最後能夠和元朝抗擊的資本。

正是因爲知道樓船的短處,所以張順和夏鬆有些詫異,直接將鎮江府水師派過去,豈不是和送死沒有什麼區別。

葉應武手按桌子,沉聲說道:“劉家港船塢已經有兩艘寶船和十五艘飛剪快船下水,本來是等着撥付南洋艦隊的,但是現在南洋艦隊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朕也不能讓這些戰船空閒,全部由鎮江府水師抽調精銳士卒接收,另外朕會從東洋艦隊抽調兩艘寶船並護衛的十艘飛剪快船南下和你們會和。”

“前往南洋?”張順急忙問道,臉上已經寫滿了期待神色。對於這些高大的寶船和能在海上快速前行的飛剪快船,他們可是“覬覦已久”,現在終於能夠駕駛着這些海軍的最新銳戰船前往遼闊的南洋,對於鎮江府水師來說,絕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對,今天便要遴選出來隊伍,明天就出發,東洋艦隊那邊會從琉球出發,等到消息傳過去的時候應該已經是四五天之後了,正好來得及和你們匯合,你們還有一天時間接收船隻並且磨合一下。”葉應武沉聲說道。

“這個還請陛下放心!”夏鬆自信的回答,“鎮江府水師雖然是內河水師,但是我們在之前也曾經操練過駕駛寶船和飛剪快船,並且水師之中也有不少將士原本就是在海上討生活的,所以只是駕駛船隻南下的話,肯定沒有什麼問題。”

葉應武輕鬆一口氣,鎮江府水師畢竟是按照大明禁衛軍一部分組建的,要求的就是進可入海,退可守江,所以雖然沒有裝備這些戰船,不過平日裡都有前往劉家港訓練——本來鎮江府距離太倉就不遠。而看着張順和夏鬆躍躍欲試的神情,葉應武知道自己也不用過多擔心。

之前他還懷疑鎮江府水師能不能勝任這個任務,畢竟鎮江府水師不比禁衛軍本身,禁衛軍南征北戰,自有一種骨子中的驕傲和剛強,而鎮江府水師雖然也是禁衛軍大體系之中的一部分,但是畢竟沒有參加過多少實戰,直接派給他們這樣的任務,難免會露怯。

而張順和夏鬆顯然並沒有讓葉應武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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