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祭天大典以後,黎元洪的政治地位迅速提高,他一改過去的消極態度,工作積極起來。
湯化龍拿着一份經過苦思冥想寫好的《中華民國軍**暫行條例》,交到了黎元洪的手裡,恭敬地說:“黎都督,你看我寫的這份條例,怎麼樣啊?”
黎元洪仔細地看完了條例,高興地拍着大腿,連說三聲:“好!”“好!”“好!”湯化龍討好地看着黎元洪說:“好在哪裡呢?”黎元洪狡黠地看着湯化龍說:“這個事,還用我直說嗎……你真是太聰明瞭。”說罷,兩個人哈哈大笑。
公韌辦別的事,正好到了樓上,聽到黎元洪這麼高興,不禁心裡吃了一驚,對唐青盈說:“從來沒見過黎元洪這麼高興過,他要是不高興,咱們革命準順利,他要是一高興,還說不定我們哪個人遭殃哩。”
唐青盈氣呼呼地說:“何止是哪個人遭殃,簡直要變天了。特別是湯化龍這小子,一肚子壞水,真是魚找魚,蝦找蝦,老鱉找到王八家。走,看看去,他倆又拾到什麼便宜柴禾了。”
倆人進了黎元洪的屋裡,公韌滿臉堆笑地對黎元洪說:“黎都督怎麼這麼高興啊!”黎元洪見是公韌和唐青盈來了,高興的臉上一下子耷拉下來老長。
公韌看到桌子上有一份文件,要拿起來看,黎元洪急忙用手捂着說:“你不能看,得交給謀略處。”唐青盈一把推過了他的手,搶過文件說:“什麼了不起的文件,看看又少不了一塊。公韌,看看!”
湯化龍臉色一變,說:“你們怎麼能這樣無禮呢?黎都督的文件怎麼能隨便看呢?哪一部分的,得以軍法從事!”唐青盈湊近湯化龍的臉說:“你是哪山的猴啊,還敢軍法從事我。好啊,我就等着你軍法從事呢,來啊——來啊——”
湯化龍一看唐青盈,既像個女兵也像個女俠,況且年紀又不大,和她爭論起來,難免自己有失身份,也就頭一耷拉,不再說話了。
公韌拿起了文件仔細觀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唐青盈問:“寫得什麼?”公韌說:“寫得好啊!”黎元洪滿臉堆笑地問公韌:“好在哪裡?”
公韌笑了笑說:“太精彩了,太精彩了。一是標題是中華民國軍**,那麼黎都督不就是中華民國軍**的都督了嗎?那樣,孫中山先生得聽從你的領導了。二是文件說過來,倒過去,軍權都屬於黎都督,政事都屬於湯化龍,您二位真是太偉大了。嗯,湯化龍,原來軍**並未規定政事都由你完全負責啊?沒人委任你,自己委任,英明啊,英明。還有一點,我看出來了,這政治上的事情完全獨立,這不是軍政分治了嗎?”
唐青盈聽完了公韌的話,勃然大怒,抓過那文件一把把扯得粉碎,丟在湯化龍的臉上說:“你算什麼東西,蹬着鼻子上臉,再寫這樣的狗屁文章,看我不殺了你!”說着就掏槍,公韌急忙攔住她說:“可不行,可不行,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人來論短長,咱可沒有這麼大的權力。”
嚇得湯化龍面如死灰,往後躲着嘟囔着:“好歹我也是總議長,和黎都督談論工作,你……你有什麼資格撕我的文件,有什麼資格!還想拔槍動武,太……太無法無天了。”
公韌急忙陪着笑臉,對湯化龍說:“她是一介武夫,誰都敢殺,連瑞徵都差點兒讓她殺了。殺起人來,連眼皮都不眨一眨,別和她一樣!”說着話,樂呵呵地拉着唐青盈趕緊走了。
公韌和唐青盈走了後,黎元洪對湯化龍愁眉苦臉地說:“看了吧,我一點兒權力也沒有。就連護兵,都是他們的人,說是護衛,其實就是監視我的呀。”
湯化龍也哭喪着臉說:“我也知道你沒實權,可是沒想到竟是這麼窩囊,連兩個小小的兵,都敢當面侮辱你。你這個都督是怎麼當的啊?不行,我一定要幫着你討回都督的真實權力。”黎元洪嘆着氣說:“我是沒有什麼辦法了,只能指望你了。”
湯化龍苦苦想了一宿,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去找居正。再說居正和黃中愷曾在日本相識,還是好朋友,說話就更近了一層。於是湯化龍就擺了一桌酒席,和黃中愷一塊兒去請居正。
居正也倒不客氣,大方地來到了湯化龍的家裡。進了門,看到那一桌子豐盛的酒菜,謙遜地說:“革命正在緊要關頭,一切從簡,還破費什麼?”
湯化龍和黃中愷就一塊兒拍居正的馬屁。湯化龍說:“居正兄弟雖然年輕,但是目光遠大,韜略過人,你這祭天大典一招,就把湖北軍**的工作推向了一個新的**。”黃中愷說:“你這個老朋友,確實非同一般,你這個祭天大典,實在是讓我們參議員都深深地欽佩,感到自愧不如啊!”
居正連連擺着手說:“哪裡,哪裡啊,這祭天大典,爭取民心這一招,還不是你湯化龍的主意麼?”
幾個人喝着酒,吃着菜,越談越投機。談着談着,居正牢騷就來了,說:“我雖然是同盟會的人,但是武漢的革命黨主要是共進會和文學社,原來打的交道並不多。所以,他們和我就像隔着一層皮似的。”湯化龍說:“哎――可別忘了,他們是他們,咱們可是老朋友啊。只要有我這個總參議長在,參議員就得聽你居正的。”
居正連忙擺着手說:“哪裡,哪裡,不能說聽我的,應該是聽革命的,聽孫中山的。”湯化龍進一步引導說:“現在軍**的人,政令不一,成分複雜,魚目混珠,什麼人都有。說不定哪一會兒清軍就打過來,雙方一旦開仗,怎麼能團結一致,怎麼能打退清軍呢?我看懸……”居正也嘆氣說:“這正是我的憂慮啊!”
湯化龍突然話頭一轉說:“我有一計,軍**必能團結一致,共同抗敵。”居正大喜說:“你又有什麼高招,快快說說你的想法?”湯化龍從身上拿出了《中華民國軍**暫行條例》交給居正說:“你看看這條例,提提意見?”
居正拿過了條例來仔細觀看,湯化龍心裡“咚咚咚”地跳個不停,眼睛緊緊地盯着居正的神態。
“哎呀!”居正突然把桌子猛然一拍。嚇得湯化龍的心裡頓時懸了起來。
居正連聲大叫:“嗯,嗯,邏輯嚴密,絲絲入理,文筆通順,一氣呵成。”湯化龍緊張地問:“到底是寫得好,還是不好?”居正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誰寫的。”湯化龍小聲地說:“我寫的,不知道你是誇獎我呢還是諷刺我呢?”居正拍了拍湯化龍的膀子,說:“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怎麼能諷刺你呢?”湯化龍這才把心放下來。
湯化龍小心翼翼地解釋說:“軍**只有把權力集中起來,政令統一,軍事統一,財務統一才能夠和清軍開仗。”居正笑着說:“你和我想的正好一致,那你還不趕快把這份文件交給謀略處。”湯化龍微微地搖着頭說:“別提了,謀略處並不相信我,要是把這份文件一交,他們又該說我奪權了。只有你交,才能得到他們的認可。”
居正兩手一伸說:“可我和謀略處的人也不熟悉啊?”湯化龍眼珠子一轉,在旁邊點撥說:“這有何難,你就說這是孫中山在海外擬定的,他們誰敢不相信。”
居正面有難色地說:“我怎麼能冒充中山先生呢?這是不對的。”湯化龍說:“問題的關鍵是,這份文件即使是正確的,他們也不信任,只有是孫中山親自擬定的,他們纔信任。爲了革命的大業,革命者就要勇於承擔一部分責任。只要革命成功了,犧牲個人的利益也是非常值得的。”
居正考慮了一會兒,只要有利於革命,一切事情都放在一邊,也就點頭同意了。
於是居正把這份文件交給了李作棟,謊稱這份文件是孫中山在海外擬定的。革命黨信以爲真,一致通過了這份文件,並在10月22號《中華民國公報》上刊登。
黎元洪大權在握,立刻在10月23日下達了一道命令,人事安排如下:軍令部長:杜錫鈞;軍務部長:孫武;參謀部長:張景龍;政事部長:湯化龍。政事部下管七局,局長爲:外交局長:黃中愷;內務局長:舒禮鑑;財政局長:胡瑞霖;司法局長:陳登山;交通局長:馬剛侯;文書局長:阮毓崧;編制局長:張國溶。
命令一下,革命黨羣情譁然。
公韌找到蔡濟民說:“除了不在武昌的孫武一人是共進會員以外,其餘的人不是清軍的軍官就是諮議局的參議,以後也不用和清軍開仗了,這些人乾脆領着清軍來打我們算了。”
唐青盈更是氣憤得要蹦高,對着蔡濟民嚷道:“惹急了我,真把那些人都殺了。屎克郞要是能釀出蜜來,還要蜜蜂幹什麼?”
謀略處的熊秉坤、吳醒漢、鄧玉麟、張廷輔都表示出強烈的不滿。蔡濟民對謀略處的同志們說:“黎元洪這是想幹什麼?要奪權的話,是不是急了點。”吳兆麟也覺得這樣的人事安排太離譜。
革命黨商量了一番,都把牢騷轉移到了孫中山擬定的條例上。蔡濟民說:“千不該,萬不該,孫中山不熟悉湖北的情況,不該亂擬條例。這下子好了,黎元洪手裡有了上方寶劍,願意怎樣搞就怎樣搞了。”熊秉坤也氣呼呼地說:“這樣下去不行,他們那些人本來就不願意革命,有咱們的人控制着,大概還不敢怎麼樣。一旦都成了他們的人,武昌那可就大亂了!”
公韌看到他們還矇在鼓裡,氣呼呼地說:“條例哪是孫中山擬定的,明明是湯化龍自己寫的嗎,怎麼三傳兩傳就成了孫中山擬定的了?”
蔡濟民、熊秉坤、鄧玉麟聽到了公韌的話,覺得事情更是非同一般,一個個都注視着公韌的眼睛。蔡濟民對公韌說:“你把事情說明白點,到底怎麼回事?”
公韌就把那天湯化龍寫的條例給黎元洪看的事說了一遍,並對大家說:“你們不相信,還有唐青盈作證。”唐青盈連聲說:“這還有假,我公韌哥什麼時候說過假話。不能和那些人一樣,陽奉陰違,口是心非。”
大家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着,孫武進了謀略處。一看孫武進來了,大家立刻熱情地圍上來問寒問暖,孫武的臉上雖然還裹着紗布,右手上還吊着繃帶,但是精神好多了。
孫武立刻朝大家擺了擺手說:“大家的話,我都聽到了,首先咱們要弄清這條例到底是不是孫中山先生擬定的?”大家紛紛說:“對呀,對呀。”孫武立刻吩咐人:“先把李作棟叫來?”
不一會兒,李作棟來了,見了孫武自然十分高興,就要敘敘家常。孫武問李作棟:“你先說說這個事,這個《中華民國軍**暫行條例》是誰讓你傳達的,誰說這是孫中山在海外擬定的?”李作棟說:“是居正呀,他是同盟會的人,他的話哪能有假?”孫武就叫人趕快去找居正。
不一會兒,居正來了。孫武趕緊迎上去,用左手和他熱情地握手,寒暄了幾句後,孫武客氣地問居正:“這個《中華民國軍**暫行條例》是孫中山先生在海外擬定的嗎?”
居正聽了這話,心裡一驚,怯懦的眼睛看了看周圍這麼多軍官,略微猶豫了一下,趕緊說:“是呀,難道你們還不相信我?”孫武沒說話,看了一眼公韌。
公韌對居正說:“這份文件我見過,看到這是湯化龍寫的,然後交給了黎元洪。怎麼後來成了孫中山寫得了?”居正的臉色一沉,趕緊問孫武:“這個人是幹什麼的?”
鄧玉麟趕緊介紹說:“這是公韌同志,老同盟會員,和孫中山、黃興都很熟。我敢以人格擔保,他的話絕對不會有假。”
居正一看再也無法矇騙下去了,就說:“唉——是這麼回事,我看到湖北軍**黎元洪、湯化龍徒有虛名,沒有實權,怕一旦和清**開起仗來,難以領導湖北的軍民共同作戰,心裡着急啊!……所以就把湯化龍寫的條例說成了孫中山在海外擬定的。這樣我們革命黨纔好接受,也有利於黎元洪、湯化龍集中權力,更有利於湖北軍**的工作。”
公韌一聽就急了,朝着居正嚷嚷道:“你有什麼權利假傳聖旨?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你瞭解黎元洪、湯化龍目前的思想嗎?”唐青盈就罵:“怎麼居正和個傻瓜似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真是一口臭肉壞了一鍋湯。”熊秉坤跺着腳說:“你這一刷子,把我們都矇在鼓裡了。壞了大事啦!壞了大事啦!”
衆人嘟嘟囔囔,矛頭一齊朝着居正來了。
居正面對着人們的七嘴八舌,紛紛指責,還是不斷地表白着自己:“同志們,同志們,我這可是好心啊!這裡頭有這麼些道道,我哪裡知道啊,我這是好心辦了壞事啊!”
孫武朝大家擺了擺手說:“同志們,同志們,居正是我們的同志,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待大家都安靜下來後,孫武對居正說:“居正同志,我們都是些軍人,說話心直口快,事情弄清了就行了。你還是到一邊休息去吧!”
居正歪着頭不服氣地嘟噥:“好心好意幫着湖北軍**出謀劃策,沒想到竟招來這般攻擊。唉——我這是操的哪門子心啊,真是好心不得好報。”說完,趕緊找個地方歇着去了。
孫武對大家說:“既然這個條例是湯化龍寫的,我們不承認,另寫一個就是了。我們不是還有謀略處嗎?”大家紛紛說:“對!對!另寫一個。”
於是在孫武的組織下,謀略處的革命黨又寫了一份《中華民國鄂軍**改訂暫行條例》,該條例除了闡述革命宗旨和革命條例外,另外還把原來的四部改爲九部,部長大都分由革命黨人承擔,都督仍爲黎元洪。各部部長如下:軍令部長:杜錫鈞(原清軍管帶);軍務部長:孫武(共進會);參謀部長:楊開甲(原清軍管帶);內務部長:楊時傑(同盟會);外交部長:胡瑛(日知會、同盟會);理財部長:李作棟(共進會);交通部長:熊繼貞(同盟會);司法部長:張知本(同盟會);編制部長:湯化龍(立憲派)。
新擬定的條例,還有幾個特點。第一是各部長兼參議員,當時參議員一職很重要,可參與立法,議政。第二是稽查員由起義人公推,從而特別強調了起義人的重大作用。第三是秘書、顧問、參議、稽查之下,都有一個員字,以示公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