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身處輦中,難以聽到那方的語怕,隔着紗簾,看到一道不知從何處出來的女子身影擋在酷似遂岸的男子之前,先與侍衛一氣鷹瞵鶚視,繼而拉起那人掉頭而去。
“怎麼回事?”她急探出身來,看向回到輦前的侍衛,“爲何不把人攔住?”
那侍衛滿臉愧色,垂首道:“微臣方纔正欲追趕,有兩個人突然衝出架住了微臣的兩臂。”
“所以呢?”
“娘娘常教導微臣等人不得恃勢凌人,所以微臣沒有第一時依靠武力掙脫二人。待那二人放手離開時,娘娘要找的那人已不見了蹤影。”
素問望了望當真形跡全無的該處,淡笑:“看來,過去這麼多年,你對本宮的存在仍然不能習慣呢,善副統領。”
“微臣不敢。”那侍衛恭身,“微臣只是遵從娘娘的教導做事。 ”
她嘆息一聲:“罷了,既然你這在本宮身邊待得如此不情願,回頭還是回到原處罷,本宮素來敬重善統領對舊主的忠心,也無意剝奪,無奈本宮時下分身乏術,實在沒有氣力繼續喚醒善副統領的本職之心了。”
這個名爲善和的侍衛曾是國後親衛隊的一員,也是親衛隊中惟一一個本土人氏。國後返回嘉巖城時,爲不使之背井離鄉,提前將他調離出隊。這幾年,如同宮中的許多老人一般,他始終難忘舊主恩德,從而對素妃這位新主的態度也格外微妙。
善和臉色微僵,單膝落地跪在輦前:“臣絕不敢以素妃娘娘有半點輕怠之心,只是……方纔那個女子不是尋常人,微臣惟恐貿然出手,爲娘娘惹來是非。”
素問一喜:“你認得那個女子?”
“是,之前曾多次隨其父參加宮宴。”
“能參加宮宴的人,必定是大有來頭了?”素問微頷螓首,沉吟道,“起來罷,回宮後再詳細說給本宮聽。”
第二日,素妃再度駕臨南連王府。
經過昨兒的那場突如其來的遭遇,以及從善和口中聽來的些許資訊,經過一番良久思量,她由感南連王的這場“失蹤案”絕不屬於陰差陽錯的巧合,人爲的痕跡在其中清晰可見,故而今晨送國君上朝又粗略看過幼子一眼後,即匆匆出宮。
“大成君的女兒?”靈樞訝呼,“是那個大成君?”
冉晴暖惑然:“你認識?”
“晴暖忘記了麼?”靈樞反而一怔,“我十二歲那年不是差點被和親?對方即是當時形同大氏國副國君的大成君。因爲是續絃,加之我年幼,母后拼死反對,最後換成了襄親王家的郡主。如果真是那個大成君,論輩份我還該稱他一聲‘姑丈’呢。”
“就是那個大成君。”素問嘆道,“如今的勢力雖然不如從前,但因爲他是扶助國君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國君對他格外尊重,朝中上下也有至少三成的人爲他昔日從屬。”
冉晴暖秀眉顰起:“這位大成君的女兒爲何又與酷似阿岸的人在一起?”
“素問沒有看錯麼?那個人當真與南連王如此相
像?”靈樞問。她生怕這只是素問的一場錯覺,給摯友希望之後再令其失望。
素問揉額:“我也怕是自己的錯覺,所以,我會想個辦法使大成君的女兒走出府門,和王妃一起看上一次。”
靈樞忖了忖,道:“既然曉得是大成君的女兒,先打聽一下罷。她口稱那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就打聽大成君女兒的丈夫姓甚名誰來自何處就好。”
冉晴暖頷首。
兩日後,出外探聽的遂洪、高行將消息報來——
大成君愛女諾歡,年方十九,天性驕縱好鬥,在熙桑城稱得上是一位掛得上號的刁蠻公主,至今待字閨中,近來並未有任何婚訊……但,這些都不重要。
“大概是在七八年前,王爺來參加國後的生日宴,大成君亦攜女到來。在宴會當場,那位諾歡公主張口便說對王爺一見鍾情非南連王不嫁。其時王爺也年輕,直言告訴對方自己鍾愛得是那等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型的女子,對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大成君氣得拂袖而去,國後還曾當面賠禮。”遂洪道,“這些只是聽說,當時屬下並未隨王爺進入宴殿,不曾親眼見證,過後王爺不提,屬下也就忘了。這一次暗中打聽時,才知道直到今日,這件事仍被整個熙桑城的夫人小姐們當成笑話來說。”
他竟還有那種時候麼?冉晴暖着實想象不出。不過,無論什麼時候,這個男人都不乏招惹桃花的本事。身爲妻子,對此不免百味雜陳。
靈樞搖頭:“她多年前有這麼一出舊典,現在身邊又出現一個與南連王酷似的身影,你們認爲天下有這麼巧的事?”
“還有。”高行發聲,“屬下設法認識了大成君府中出門採買的僕役,從他口中聽說這位諾歡公主最喜歡到雲園遊玩,便到那邊探聽情形。雖然沒有看到本人,那些三五成羣的小姐夫人們口中卻常以其爲談姿。除了近來不喜外出、極少見人、行爲古怪等閒話,還有一位看來與其交情不弱的小姐說到,諾歡公主前一段時日常常不在熙桑城,歸來時有時春風滿面,有時怒氣衝衝,也不知是犯了什麼毛病。”
冉晴暖眸光一閃:“可有任何痕跡能將她與東則王連接起來?”
遂洪、高行俱自沉思片刻,先後搖頭。
“二位都做得很好。”冉晴暖起身,目色凜然,“看來本王妃該去會一會這位刁蠻公主了。”
靈樞一怔:“你這麼快就要出面?雖然是巧了點,但那個與南連王酷似的人影目前也只有素問看到,縱使當真存在,說不定是舊情難捨的諾歡公主特地找來的替身。畢竟對方是連國後也會低頭賠禮的人,這又是在熙桑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罷?”
“奴婢也覺得時機未到。”青妍道,“您爲了找王爺堅持了那麼久,連所有人懷疑只有自己堅信的最艱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何必急在這一時?”
冉晴暖單手掩面,脣間低低吐出一口氣息,道:“此刻我的腦中盡是闖進大成君府直接面對諾歡索回阿岸的念頭,你們若有什麼好主意,儘快說出來罷
。”
想到他可能就在這個城中正與自己共同呼吸着這座城都的空氣,想到他可能被別的女子所親近所控制,一份鼓譟便在胸臆中烈烈灼燒,難安難穩。
靈樞出手把她按回椅內:“不是還沒有找到她與東則王的連接點?我們就從這方着手。我與王烈撞見的夜闖南連王府的幾位高手前不久公然攻擊驛棧,而後東則王受傷……這中間一定有什麼線索在。”
是呢,那麼多希望渺茫甚而毫無希望的歲月俱已走了過來,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亂了方寸,失去判斷。她頷首:“你是東則王的大夫,他的傷勢如何?”
靈樞淡哂:“幸好有素問從旁協助,那些御醫摻合不了太多,不然他就該醒過來了。”
她微愣:“你是在說……”
“正是。”靈樞大夫笑意燦爛,“不管他那個傷起自苦肉計,還是緣自協商破裂,本大夫都不想他太快痊癒。如今有曾將國君舊疾醫治完全的素妃娘娘從旁過問,東則王府的人更該放心了。”
她啼笑皆非:“如果他遲遲不好,我們又如何知道他與對方是苦肉計還是撕破臉?”
“是麼?”靈樞略作掂量,“貌似如此。可是,咱們時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將那位諾歡公主身邊男子的真面目確定下來,纔好正式出招不是?”
冉晴暖輕點螓首:儘管,心中已有一份確鑿無疑的預感,總是要眼見爲實,纔可見招拆招。
青妍眼珠一轉:“奴婢在想,那日諾歡公主出現在觀望素妃鳳駕通過的路邊,是巧合,還是有意?”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靈樞對這丫頭越發刮目相看,“素問的舊主曾是南連王一心追求的東則王妃,這件事在大氏國只怕沒有人不曉得,她拉着酷似南連王的人出現在素問的視線內,意欲何爲?”
無論如何思索探討,如何疑惑茫然,坐而言不若起而行,總須落實於行動。
這日,素問關來請帖:在雲園設宴,邀南連王妃前往一聚。
雲園在國都的個存,就如凌霄園於嘉巖城、百草園於熙禾城,外園還可有平民百姓涉足,內園專爲達官貴人所設。
“今日,我特地沒有大事聲張,除了園主,沒有人曉得我們的到來。等下那個諾歡公主倘使真的如我們所探聽到的來到此地,王妃且莫急於出面,權且交給我,可以麼?”
素妃娘娘專享的暢心閣內,素問注視着沉靜出奇的冉晴暖,問得提心吊膽。
靈樞也不無擔心:“晴暖,你的眼神太古怪了,答應我,過後無論看到什麼,都請保持冷靜。”
冉晴暖只是微微點頭,口中不置一辭。
“青妍。”靈樞一把抓住旁邊的聰明丫頭,“我現在指望你了,你今兒專門負責看好你們家王妃如何?”
青妍正顏:“兩位放心,奴婢……”
“連郎,你最愛看花,你今天一定要告訴歡歡,歡歡和這些花比起來誰更美麗?”
暢心閣外,金影雙雙,嬌聲軟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