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89年春天的四月下旬,這天殷紅一下就想到了,這不是每個月的月底,韓寒都要回家去看他的婆婆嗎?不如我就趁這個機會接近他。於是,那天晚上她哥哥回來,她就把她的想法說了。

殷紅哥哥還是住在原來的老房子裡。殷紅先就在家裡做好了晚飯,她多數時候都是這樣的,反正她一天是沒得啥子事情的,所以她還跟以前一樣,她(他)們三姊妹一般都是在一起的。只有少數的時候,她到新房那邊去住一下,過一過新鮮。

吃飯的時候她就說:“大哥二哥,我給你們說一個事情。”她低着頭,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她的哥哥都看着她,又在聽她繼續說。她接着說:“是不是那個韓寒這兩天又該回家了?”“回啊,每個月底都要回去兩天啊。,你問這幹嘛呢。”殷文這樣回答她。

她說:“看我可不可以跟他一路,到他們鄉下去耍兩天。”“你瘋了啊,他那個地方有個啥子好耍的呀,聽說路都不好走得。聽他說在雍家集下了車,還要走好幾裡的路,而且那些路還是爛泥路。你吃 得了那樣的苦嗎?”殷文有點吃驚妹妹的舉動,他也真擔心她吃不了那個苦。

她聽他有點阻攔的口氣她就爭:“我不管,我就要想去試一下,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長期都在這城裡,就是想出去新鮮一下,我十幾裡的路都走過……。”在家裡,她耍起了小姐脾氣,這些年她耍小姐脾氣他哥哥都會心軟,都會慣適她的,她摸得透他們的心。只是她口快,她說到十幾里路都走過這兒,就打住了,這讓她又想起了從荷塘鎮走回來的傷心事兒。說到這她就要哭不哭的了,殷文苦笑搖頭,一直沒說話的殷武也在搖頭。

殷武就說:“好吧好吧,管得你的,就隨你的便吧。我這裡給你算個冷八字,你這回去了,二天肯定是,肯定是八輩子都不想去在外面亂跑了。”他的意思是讓她去受點苦,給她個教訓,把她累壞了,以後就不會再想跑那麼遠了。再有就是,反正這一路有韓寒護着的,他們也放心。至於她在想和韓寒耍朋友這個,真的這兩弟兄還沒有想到,也想都沒有去想這方面。

當殷武說到這兒了,這兩弟兄同時也想到了男女有別這個問題。但是迴轉來一想,這個韓寒也是忠忠實實的,又是幫我們的。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應該是在討好我們的,你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有非份之想的。

就是平常,他都是害怕得罪了我們,怕我們不要他了。說老實話,他在我們這兒,比他在外面穩定多了,而且晚上又有個住處。像他原來那樣在外面飄起,錢也不穩定,晚上睡那些連狗窩都不如的地方。要是我們不要他了,他再回轉去做他以前那個的話,那你就打死他,他都是不願意的。所以在這方面,我們還是不用擔心妹妹的。

既然殷武都這樣說了,殷文又說:“我的嬌小妹,你是不是就這樣決定了。”殷紅連連點頭,她心裡可是既高興又激動。他又說:“你既然決定了,你要是累慘了回來給我們訴苦,我們纔不同情哪個的啊。那就這樣吧,反正是這回沒有啥子落雨天的,就後天叫他回去吧,我明天給他說了,他也好作一些準備。”這時的殷紅只顧誇張的點頭。她這會兒的表現,在她兩個哥哥眼裡,依然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第二天,殷文就跟韓寒說了放假的事情。他也說了他妹妹殷紅想去鄉下看個新鮮,叫他要把她照顧好,不要摔倒了,不要讓她耍野了跑得太遠了。習慣就多耍一兩天都可以,不習慣第二天就回來。

韓寒聽到雖然又點吃驚,但是他又想,這城裡的人就是好耍不會耍得,城裡晚上全是天上的路燈,地下的水泥路,落雨天腳上都不會有泥巴,這多好的啊。卻偏偏要想往鄉下跑,鄉下天晴還好點,要是遇到落雨,外面爛得那個樣子,幾天都怕出得門,遇到有事又不得不出門。這沒有吃過這苦的人,啥子都曉不得。再說鄉下人都沒得幾個,這有個啥子好耍得嘛。真是吃飽了撐的,虧了她一個大小姐,也想得出來這些。

這韓寒做夢都想不到殷紅的心思,他更想不到的是,這殷紅將是他未來的妻子。

這天是四月二十八號,昨天晚上剛剛下了一場不大的春雨,殷紅早上起來就看到,今天又是一個大好的晴天。她這個時候的心,早已就飛到了她想象中那韓寒家鄉的陌生路上去了。她就要去信實一下聽他們說的,那個不好走的坎坷路。

她這天也特意的打扮了一下,她還是穿上了她最喜歡穿的那件櫻桃色長裙,和一雙白色的高跟淺口皮鞋。她的長髮還是披在腦後,頭頂上壓上了一個銀光閃閃的壓環,再配上她那鴨蛋型的臉蛋,另外她還刻意的描了一下眉。看上去她還是跟以往一樣的,顯示着她的青春和浪漫。

當她們(他)三兄妹來到門面的時候,韓寒早已就整裝待發了。韓寒首先就看到了殷紅的腳,至於她穿的這身衣服,他倒是看慣了的,也不感到新奇。對於她腳上這雙鞋,他就有點擔心了,他說:“你穿這鞋在我們鄉下走不好得吧。”“爲什麼不好。”她偏頭看着他說:“難道不好看得嗎。”“不是那個意思,是不好走路。”“管它的,沒事。我們走吧。”她一個淺笑,又故意快走幾步說:“你們沒有穿過就感覺走不穩,我們穿慣了感覺很好走的。”

三個男人都搖頭。她哥哥想的,早就跟她說了,鄉下的路不好走,她要這樣穿,你再說她,她也不會聽的。

韓寒想的,我的意思是叫她就在這裡拿一雙平底的,就是一般的布鞋膠鞋都可以,到了鄉下去應付兩天就是了。但是她肯定是不幹的,她肯定是怕髒到她,醜到她的,我也就不說算了,讓她去嚐嚐辣子湯。

這裡到那個方向的車站也很近,過去就到了,她們是搭那個方向的長途汽車到雍家集。

在汽車上,殷紅挨着韓寒坐在那裡,這韓寒始終感到很彆扭,他心裡想的就是:我一個下力打工的,人家又是老闆的親妹妹,單這個身份地位,都是她們在天上,我在地下的。從這一點,我自己都感到比人家矮一節。再有這穿着打扮,她那一身珠光寶氣的,我就是一身乾淨點沒有補巴的舊藍色中山服。就是這車上旁邊的人看到我這個挨着人家坐起,別個都要小瞧我,另眼相看我。別個就是要想:你們看看,這兒這個土包子,他還好意思捱到一個嬌小姐坐,這真是不知羞恥,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我看到這樣的事情,我都要這樣想,也要捫倒笑。

他想到這些,越想越不是那麼回事,他如坐鍼氈似的,他感到緊張,身上也開始冒汗了。他把身子趔得開開的,生怕挨着她的衣服了,他又在儘量的平息自己的心態心情。他連續的默唸着,冷靜冷靜,他的臉上卻儘量在保持着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他的臉上,已經開始在冒着細汗了,這連他自己都感覺得莫名其妙的。

他最後才晃然想到:這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嗎,自己把自己想到是在和殷紅耍朋友那方面去了,所以纔會像現在這麼緊張的。比如說,有些時候趕車擠,那個人挨人,人擠人是免不了的。有時候站在車上,周圍都是女的,還不是隻有站在那兒,那個時候又沒有感到不好意思。這個時候不如就把殷紅當成陌生人,不是啥子事情都沒有了嗎。

所以這人啊,啥子都好,就是怕自己的心亂了,心亂了就是自己把自己給搞得一點都不安寧。

其實殷紅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她先上了車,在自己靠窗的那個位子坐下,她就只是把頭擡得高高的,目不轉睛的看着前方。

她的心裡就在想:今天來也來了,今天和這個很少交談過的韓寒,又來怎麼開始說起呢。這會兒連平常的龍門陣,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了,還更莫說談自己心裡想說的那件事情了。所以她心裡一直都在考慮怎麼開始說話。

雖然上了車這麼大一陣,她都沒有正眼看韓寒,但是韓寒的緊張表現她還是瞭然於胸的。從這,她也曉得了此時這韓寒,實際上比她還要面淺,其實這也是她最需要的。她知道這韓寒,是從來都沒有耍過女朋友的,他就不像有些油嘴滑舌的人那樣,哄騙欺瞞都要來,她覺得就要像韓寒這樣的人,才最靠得住。要是今後真正成家了,這樣的人他纔不會亂來,他纔會顧家,也會聽老婆的話。

只是這個時候,她很想找他說話,又硬是不曉得從何說起,最後她終於想到了話題。

這個時候的韓寒,他從一陣緊張過後,已經比先前好多了,他偷看了一眼殷紅,卻恰巧就遇到了殷紅側過身來找他說話,她說:“你婆婆有好大歲數了?“他遲疑了一下說:”今下年九月初九七十一了。”“她身體還好吧?”“我婆婆身體可好了,我們團轉和她同齡的人,也數了她身體最好。”“那就好,聽說你很小的時候,你爺爺就死了是吧?”“我小學要完不完的時候,爺爺就死了,小學畢業我就沒有讀書了。”“你好大的時候媽媽走了的?”“五歲多,現在我都記不清她的相貌了。”

他說了就低下了頭,顯得難受的樣子。殷紅說:“對不起啊,我不該說這些的。”他搖頭,他一時沒有說話。殷紅說:“唉,管它的,你現在也找得到錢了,你現在還是可以的。”

他若有所思的偏頭看她,他說:“我就是運氣好,前幾年和他們幾個擔棒棒,我們經常住在那些爛房子裡面。後來我的鋪蓋卷裡面就隔那麼久就有五塊或者十塊錢,每次有錢的時候,同時又有八個饅頭或者包子在裡面。那錢我想不要,又沒有辦法處理它,像我們這樣的人本身都這麼窮,我又不願意拿去做慈善。所以我還是把錢收下了,吃的倒是我們大家吃了的。這怪就怪在硬是想不出,又看不見放東西這個人。”

殷紅聽他這麼說,她也進入了沉思,她這時也忘記了她今天的目的,她只把心思放在了幫韓寒思考問題的上面。她說:“放錢這個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這無憑無故的,是任何人都不會這麼做的,你認真想想,你還有哪些近親的人,或者以前對你好的人,看是不是他(她)們在打救你。”

韓寒說:“沒有啊,我在家裡除了本姓人,也沒得啥子親人,在這城裡就更沒有親人了,就連熟人都沒有一個。”殷紅說:“那這個就奇怪了,哦,想起了,那就是你的媽媽,肯定是你媽媽。你以前往這方面想過沒有?”

“想過啊,想了又覺得這又是不可能的事,我想我媽媽一定是走得很遠很遠。要是她近的話,一定是要回來看我的,她既然這樣做,那不如就來見我,來認我。我的家離這城裡就幾十里路,要回去看我也是很容易的呀。你想她這一走,都差不多二十年了,不可能她就在這城裡吧。”

殷紅想想也是,哪有離得這麼近,良心上又發現自己的過錯了,不親自來認自己兒子的,卻這樣偷偷摸摸的來放東西的嘛。

一陣沉默後,韓寒說:“從去年元旦節來幫你們起,那個送東西的人就沒有來了。也許是她沒得辦法送了吧,因爲我住在門面的最裡面,平常沒事的人根本就不好來得,她來了不是就被我發現了嗎,所以她就不來了。”

殷紅還在思考。韓寒又說:“但是這幾個月,我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我,就是有個打掃清潔的女的,我還是最近這兩個月纔有點注意她,我總感覺她喜歡偷偷的看我,當我看她的時候,她就會迴避我,”殷紅聽他這樣說了,憑女人的敏感,她就有些認定了那個人就是韓寒的媽媽。她說:“那個女人看樣子有好大歲數?”

“四十幾歲吧,人還是比較清秀的,我看她的眼神很和善那種。”“那我們這回去,就要更注意她了,最好找機會和她說話。那要是真正是你媽媽的話,你怎麼面對她,她丟下了你那麼久,你願意認她嗎?”韓寒沉默了。

這時汽車也到雍家集場鎮口了,她們下了車,走在了雍家集那條不平整的,古老的石板街上。

(七十二)(三十五)(六十七)(二十八)(六十六)(九十五)(八十一)(五十五)(四十一)(一)(三十三)(三)(五十四)(三十七)(四十四)(四十五)(三十二)(十二)(三十六)(七十九)(八十七)(六)(七十七)(四十三)(十七)(三十二)(十七)(七十九)(五十四)(三十七)(三十)(八十)(七十一)(四十三)(六十八)(三十七)(四十三)(五十四)(五)(十九)(三十二)(四十五)(四十七)(五十五)(六十三)(五十七)(八十七)(九十六)(二十七)(四十二)(七十二)(三十八)(三)(三十二)(八十一)(五十五)(十六)(九十三)(九十七)(八十九)(八十二)(三十三)(六十三)(三十九)(十三)(七十五)(六十)(四十七)(九十四)(四十五)(六十二)(九十七)(九十一)(二十一)(四十一)(十六)(六十六)(十五)(一)(一)(三)(三)(三十六)(九十四)(三十六)(二)(七十二)(六十五)(八)(九十六)(五十四)(七十四)(三十三)(六十六)(五十三)(七十)(四十三)(五十四)(七十八)(十一)
(七十二)(三十五)(六十七)(二十八)(六十六)(九十五)(八十一)(五十五)(四十一)(一)(三十三)(三)(五十四)(三十七)(四十四)(四十五)(三十二)(十二)(三十六)(七十九)(八十七)(六)(七十七)(四十三)(十七)(三十二)(十七)(七十九)(五十四)(三十七)(三十)(八十)(七十一)(四十三)(六十八)(三十七)(四十三)(五十四)(五)(十九)(三十二)(四十五)(四十七)(五十五)(六十三)(五十七)(八十七)(九十六)(二十七)(四十二)(七十二)(三十八)(三)(三十二)(八十一)(五十五)(十六)(九十三)(九十七)(八十九)(八十二)(三十三)(六十三)(三十九)(十三)(七十五)(六十)(四十七)(九十四)(四十五)(六十二)(九十七)(九十一)(二十一)(四十一)(十六)(六十六)(十五)(一)(一)(三)(三)(三十六)(九十四)(三十六)(二)(七十二)(六十五)(八)(九十六)(五十四)(七十四)(三十三)(六十六)(五十三)(七十)(四十三)(五十四)(七十八)(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