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邊走邊看,儘管這雍家集沒有什麼新奇的東西可看,有的只是低矮而陳舊的房舍,和稀疏零落的店鋪。其餘就是極少數的,穿着鄉村衣服的行人走在街道上。因爲這天不逢場,要是遇上韓寒說的,一,四,七逢場,還是很擁擠的。還有就是,這兒逢場天,還有兩輛帶篷的大拖拉機在拉客,這平常的日子就沒有了。
這時殷紅的心裡,她卻把這兒當成了古裝劇裡面的場景一樣,而她就像是把她自己,也融入了古裝劇裡面一樣。她的身旁走着的韓寒,就成了她的情夫,她(他)們正在扮演着一出剛剛上演的精彩戲劇。她(他)們這個時候,正經過這個遠古的小鎮,要去見很多年以前授以她們絕世功夫的恩師。
想到這,她就忍不住笑了。她收回她四顧的眼睛,她看了一眼和她並排走的韓寒,這韓寒也在看她。
韓寒問她:“你在笑啥子?這兒好耍嗎?”“好耍,太好耍了,我們這個時候,就像電影裡面的一對情侶一樣,要是真正穿上古裝,拿把寶劍,去會我們的恩師……”她又說又比劃着。
她一下就笑出了聲,她笑她自己不經意的就說了她(他)們是情侶,這話只要是一出口就收不回來的了。可是這說都說了,心裡反而還有一種舒服的感覺。她本來心裡就藏着這句話,就是不好說出口。要是刻意的來說,那是又難爲情,又難出口的,這個不經意間一說,心裡就開朗了。
她笑看韓寒,他的臉上卻有種驚愕的樣子,他根本想不到她會說出情侶這兩個字來。他又回想她是在比喻戲裡,他就把她當成了小孩子淘氣那個樣子了,所以他還是沒有把她往心裡去。
她口裡還在嘻嘻嘻笑,她心裡還在想演戲。她一回轉身就拉住了他的手,她右手拉着他的左手,她的左手卻平舉,她側身向前快走幾步,拉着他的手就平展了起來,她口裡說:“我們快馬加鞭,去見恩師。”她這時的心裡,是把韓寒的婆婆比作了口裡說的恩師,然後她哈哈大笑。
她的舉動驚動了路人,那些路人奇怪的看着這兩個人老大不小的了,還做着小孩子的動作。而這女人的穿着,在他們本地是很少有的,只是這個穿着舊中山裝的男人,就很不般配了。
殷紅繼續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她是以她這下情侶的話也說了,手也拉了,就不去管那麼多了。
這時的韓寒不但感到不自在,也不好意思。但是她不放手,他又不好堅持退出手來。也就是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了這殷紅,肯定是有了那種意思。這下他才感到不可思議,同時也有一種興奮。他也想到了這世界上很多不可能的事情,會變成可能的事情。
他就在想:殷紅以前和那個醫生的事,我還是曉得一些的。聽說那個醫生是結了婚的,在這裡來騙了她。肯定是她上了那個醫生的當,這下覺得有錢的人不一定靠得住,所以就改變了主意。她改變了主意,就願意和我耍朋友。她和我在一起,雖然我是沒得錢的,但是她有錢。哦,她也可能沒得好多錢,是他哥哥有錢。只要她哥哥有錢,她要做啥子事情,她哥哥不消說都是要幫她的,這也就等於她有錢了。只是她真正是願意嫁給我,她這不是很虧嗎?我這個樣子,人又窮,又沒得個人才得,又只讀了個小學,聽說她還是高中生。我也不曉得她是怎麼想的。哎,不想那麼多吧,既然人家都這樣主動了,她一定是有她的想法的吧。要從客觀來說,我和她是很不般配的,要從我的內心來說,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和她在一起的哦。
殷紅這時就在想:先在車上,我和他說了很多話,雖然很多話是我在問他,但他都是隨口便答的。其實他並不是老實,他還是能說會道的,他要是不會說話,那他以前怎麼和別個談生意,講價錢。以前擔棒棒是又要靠說,又要靠氣力的呀。
他現在不大找我說話,這是他和我還沒有那麼熟悉,哦,不是不熟悉,是他總感覺他和我們是有差別的。一個原因是他是鄉下,我們是城裡,一個原因是他是打工的,我們是老闆,再有一個原因是,他和我有男女之別,初初在一起不好意思。哦,是他還沒有醒起是我在找他耍朋友。嗨,這不就對了嗎?我不是正在逗他,提醒他是我在找他耍朋友嗎。
當她(他)們各想各的心事,不覺得就走出了場口,這一出了場口,殷紅就曉得厲害了。她走在這坑坑窪窪的鄉村路上,她的高跟鞋就沒有那麼平衡了,那一崴一崴的,讓她感覺到了走起路來既慢又吃力。
本來她(他)們還沒有走完那條街,殷紅就放開了他的手。這下韓寒看到她那萬莫奈何的樣子,他又很不忍心,他就去主動的挽起了她的手。
他說:“要不我們這樣吧,這還有七八里路,都是這個樣子,而且前面還有一些上下坡。不如我們轉去,買一雙平底布鞋穿,那樣會好得多。就說你走到了我們家裡,你也不可能不出門吧,也還是要出來走走看看的吧。還有我們耍了還要回轉來,你這高跟鞋真的沒有辦法走。”
殷紅聽他說了,她嘆了口氣。她說:“那好吧,唉,這裡走都走了這麼長一節了,又迴轉去,好划不來來哦。”她看着他,好像有些爲難的樣子。他就說:“你穿好多碼的鞋子,我去給你買,你在這等我就是。”“36碼的,唉,算了算了,我轉去,那還是各人試着買好些。真想不到是這個樣子。”
韓寒牽着她的手,又在往回走。這下她就在後悔沒有聽他們的勸了。
她們迴轉去,不但她買了平底布鞋,她(他)們將還就吃了個早午飯。因爲想到這八里路走到家,也許就要午後一點過,還不如吃了東西,不慌不忙的回家去。
就這半天,這兩個年輕人就耍得很熟了。她們這一從食店走出來,就精神抖擻的,大步的走上了這條坎坷不平的路。
這下她(他)們說話也自然了,她(他)們邊走邊說。殷紅就說:“你說你還沒滿十七歲就在城裡去的,那個時候真的想不到你是怎麼熬過來的。我十七歲的時候,還正在讀高中,你就在自力更生自己養活自己了,你還真不簡單。”
“是啊,人都是在各人的環境中生活的呀,爲了活命,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那個時候是苦,但是在城裡還是沒有在鄉下累,城裡找到一個有一個,鄉下勞累一夥還不一定有好的收成。”
“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比以前好多了吧。”
“比以前好到哪去了,還不是我運氣好,遇到你哥哥他們了。要不然,擔棒棒那是要惱火得多,起碼來說,現在的住宿問題解決了吧,不得像以前那樣風餐露宿的了吧。”
“那你這六七年存到錢沒有,存了多少錢?”她直接問。
他也直接答:“有差點六千了。只是出來的頭一年,不熟悉,生意不好,也沒得啥子錢。”
“哦,也很不錯了啊。”她話鋒一轉:“你想過結婚沒有?”她定定的看着他,她一下就忘記了姑娘家的羞澀,再說她又不是姑娘家了。
他卻一下站在了那裡,他的心裡想的是:她一個大姑娘問我這個,應該說是不適宜的,她既然問,她一定是有目的的。她突然問我這個,我都要滿二十四歲的人了,哪有會不想結婚的,只是沒有這個條件啊,這不是她明知故問嗎。他臉上現着奇怪的表情說:“不是不想,是沒有這個條件。”
“我給你條件行嗎?”她不但不笑,她還很認真的看着他。
“你你你……給我,啥子條件。”他接不上來了。
“嚇着了吧。我的意思是說,我給你找個老婆,還給你房子,你願不願意。”
“我我我……你給我”接着他就張口結舌。他這時想的是,她一個女流之輩,不可能有這麼神通廣大。
“你這個笨豬,笨蛋,你這個呆鳥,傻籠包。”她狠狠的用兩根指拇點他的額。
“我傻,我笨,你給我找,還給房子,你能嗎……?”他呆愣了一大陣。忽然他像是茅塞頓開,他一下把她抱起老高向前跑去。這一男一女嘻嘻哈哈的笑聲,在那羣山中迴盪着。直到把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才把她放下來,然後她(他)們就口對着口,很久很久。
過後她(他)們就即將抵攏了上坡路。在這裡放眼望去,前面這座不很高的山,蔥翠青綠,它的兩邊卻是很陡的巖壁。恰恰人們又在這半山腰平起開了一條一丈把寬的機耕路。它兩邊的山又比它要稍高,也是一片綠。這時的殷紅就感受到了鄉下的第一好,就是清新的空氣和寬闊的景物,她長長的做了幾個深呼吸,她高高興興的拉着韓寒的手,不知疲累的向斜坡上爬去。
當她(他)們爬到一半多點的時候,韓寒卻突然一下,就把殷紅攔腰橫起抱了起來,然後走向了翠柏覆蓋的草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