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克薩哈案結,以大逆論,與其長子內大臣查克旦皆磔死;於子六人、孫一人、兄弟子二人皆處斬,籍沒;族人前鋒同齡白爾赫圖、侄兒額爾德皆斬;蘇克薩哈處以絞刑。
及此,首輔大臣索尼已死,蘇克薩哈被處死,遏必隆更是唯鰲拜馬首是瞻,鰲拜便班行章奏均自首列,凡事則與其弟穆裡瑪、侄子塞木特、納莫及諸臣在家中議定而定。
自此之後,對玄燁亦是十分無禮,但玄燁自那之後,卻對鰲拜愈加容忍寬容,甚至批准議政王大臣所議,準鰲拜另授一等公,其原有二等公由其子那摩佛承襲。
十二月,戶部滿尚書缺員,鰲拜想將馬邇賽安插期間,而玄燁已將此授予瑪希納,鰲拜自然不甘心,遂援引清太宗年間也曾設戶部滿尚書二員事,強請除授,戶部漢尚書王弘祚熟悉部務,馬邇賽不能獨專,鰲拜遂尋機排除,玄燁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任由鰲拜施爲。
早朝一罷,玄燁就單獨召噶布喇於保和殿覲見,一見了他,便命人賜座,才道:“這些日子你跟着上朝,想必學了不少東西吧?朕瞧你從前做侍衛的時候,整天沉默寡言的,朕問過侍衛統領,他對你的評價還不錯,朕想來想去,覺得是時候給你個差事了,只不過朕想問問你,最近還常因不懂的而請教索額圖嗎?”
玄燁只讓噶布喇在乾清門行走,這雖是侍衛處的差事,但因是玄燁特許,也跟御前大臣提過,所以即便是噶布喇也排班站列,衆人也都沒有異議,何況他尚沒有資格議政參政,不過是隻能聽聽罷了,自然也不被衆人放在眼裡,只當玄燁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對他格外優待一些,因此都不作理論,就連鰲拜一黨都不甚在意。
這般不引人注意,也着實是因爲噶布喇爲人太忠厚老實,他的模樣也不算很差,偏偏不是索額圖那等伶俐之人,他素來都是問他什麼就答什麼,實在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任何與噶布喇接觸過的人都會說,這人是從來不撒謊的,值得相交,可是這人也絕對不傻,但也絕沒有索尼和索額圖的聰明腦子,衆人私底下也都在說,不知怎麼回事,索尼竟養出了這麼個忠厚老實的長子,倒是那個庶出的索額圖,裡裡外外像極了索尼這隻老狐狸。
對於這樣一個人,鰲拜是壓根看不上眼的,既然他看不上眼的,也覺得絕不會構成威脅的人,他自然是不會分心去注意的。
而玄燁也正是看準了衆人的這種心思,衆人皆以爲索尼死後他會重用肖似索尼的索額圖,就連索尼都以爲他會重用索額圖,若非當時索尼顧及噶布喇是皇后的生父,只怕也不會在臨去之時說那樣的話,索尼怎會對自己的兩個兒子沒有主意?
玄燁知道,索尼是早已盤算好了的,可是即便是他已經盤算好了,可他也知道,自己未必就會照着他盤算的那樣去做,他自然也有不同於索尼的想法,索尼看重索額圖,自然知道索額圖比噶布喇要強些,索尼是希望噶布喇在府中坐鎮,承襲自己的爵位,而要讓索額圖在朝中當差,爲赫舍里氏一族掙得應有的榮耀甚至是光耀門楣。
但玄燁卻不願如此,在他看來,索額圖太聰明,他的伶俐心思完全繼承自索尼,但是他卻沒有學到索尼的沉穩大氣,更沒有索尼的知進退,他太過於鋒芒畢露了,對於這樣的一個人,玄燁本能的覺得危險,此人將來若位高權重,必定比鰲拜更加爲禍於朝廷。
更何況,若重用索額圖,勢必要放棄噶布喇,這是玄燁所不願意的,索尼看到的只是赫舍裡一族的利益,而他卻不能只顧着索尼的小心思,他要爲國更要爲家,若重用索額圖,放棄噶布喇,要珠錦將來在後宮如何立足?
又要將來她生下來的兒子如何在前朝立足?何況,他本已有心將來要立她的兒子爲皇太子,難不成要將來的皇太子去依靠自己的叔姥爺嗎?
雖說都是孃家人,但要將來的太子不親近噶布喇,而跑去親近索額圖,讓他的皇后和太子依附於索額圖,這是玄燁所不能容忍也是不願意看到的。
他要用索額圖,也要用噶布喇,這兄弟兩個他都不想放棄,所以他就想了這麼個法子,把兩個人都用上,在外人看來,自然是要重用噶布喇打壓索額圖的,畢竟將來,皇太子肯定是要親近自己的郭羅瑪法的,而他也認爲,赫舍裡一族在噶布喇手裡要比在索額圖的手裡安全穩定得多。
“回皇上的話,奴才這些日子跟着上朝,聽見了許多事,也看見了許多事,奴才想,奴才是學到了不少東西的,”
噶布喇答道,“奴才前兩個月回府之後確實會有不懂的,也問過索額圖一些問題,奴才想,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不能不遵從,但是索額圖給奴才解答之後,奴才總覺得他話有未盡之意,待奴才再問時,他又不肯說了,還總會問奴才一些朝廷裡的事情,問完之後什麼都不說,但是奴才知道,他心裡正在琢磨這些事兒,所以奴才不敢與他多說什麼,有些不能說的,奴才一概沒說。”
噶布喇頓了頓,又道,“奴才這兩個月來,卻也不願意再問他問題了,奴才的阿瑪院中有一間書房,皆是他的藏書,索額圖已經翻閱了十之七八了,奴才覺得他是看了書纔會懂得這麼多了,奴才從前不愛看那些書,但是奴才覺得他是看了那些書才變得聰明的,所以奴才這兩個月來已經在看書學習了,只是那些漢人寫得書太艱澀難懂,奴才正想請個先生教一教奴才,奴才現在有些事情已經能夠自己想通不再問索額圖了。”
噶布喇見玄燁詢問他,他也不隱瞞,何況對於皇上,他是不敢隱瞞的,遂將這幾個月來的情況一一誠實的說給皇上聽了。
噶布喇這些話倒是大大的出乎玄燁的意料了,他是絕沒有想到噶布喇還有這份心氣的,當下挑眉問道:“他是你兄弟,你爲什麼不想問他?朕不是告訴過你嗎?朕要讓他做你的副手,所以你不懂的,應該向他請教的。不過,你有一點確實說對了,他讀書多,所以比你知道得多,有些道理,那是一通百通的,你若能上進,朕自然是高興的。”
噶布喇肯爲此讀書上進,玄燁倒是沒有想到的,不過細細一想,這噶布喇還真是跟珠錦一樣,父女兩個雖性情大不相同,但那骨子裡的執拗卻是一個樣子,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這噶布喇不是頑石,雕琢個幾年,還是很有希望成爲一塊美玉的。
“回皇上,奴才總覺得索額圖另有心思,不肯用心教奴才,奴才不願麻煩他,也不想辜負了皇上,所以奴才願意自己去學,”
噶布喇道,“奴才不敢瞞皇上,這些日子奴才時常進宮,又得蒙皇上眷顧能夠上朝聽政,但每回回去,索額圖總會問奴才朝廷上的事情,即便奴才不是問問題,他也要探問。而且他也不止一次的求奴才幫他給皇上帶話,要奴才在皇上跟前提他一句,說是三個月守孝期已過了,求皇上能賞他一個差事。”
對於這個庶出的弟弟,噶布喇從心裡是很疼愛他的,並且看待索額圖與看待他自己的那幾個親弟弟是沒有兩樣的,他也承認自己確實沒有索額圖的能耐,但是他沒有那等玲瓏心思,卻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先時他聽了皇上的話回去請教索額圖問題,這樣慢慢的接觸多了之後,他就發現索額圖真的是別有心思的,索額圖對功名祿位極其上心,往往是他問問題還沒說兩句,就要被索額圖探問朝廷或者宮裡的情況,弄得他不勝其煩,乾脆決定自己弄懂,不再問索額圖了。
且噶布喇自己也覺得,總是去問索額圖似乎也不太好,皇上看重他,想要提拔他,他便不能不上進,他從前是最不喜讀書的,索尼屢次勸他都是無用的,這會子卻不得不去看書了,他不想讓皇上失望,而且,就他自己的隱秘心思來說,他也確實被索額圖時不時露出的那種你能行嗎的質疑眼神給刺傷了,所以即便到了這個年紀,他也要發奮努力。
噶布喇這話倒是換得玄燁在心中一聲冷笑,纔不過幾個月而已,索額圖就忍不住了嗎?
“陳廷敬是朕的老師,他學問不少,你若有不懂的,可以私下去問他,就說朕的話,讓他給你列個書單子,你照着書單上的書慢慢的看,不明白的可以問他,他如今身上的差事輕,正好可以教你,”
玄燁笑道,“朕方纔說了,朕要給你個差事做,吏部右侍郎,朕已經下旨了,你即日到任即可,你不願意再問索額圖就罷了,你自個兒琢磨也好,爲官之道,本就不足爲外人道也。至於索額圖,朕也早就想過了,三個月孝期一過,朕是有打算讓他回來的,本來過幾日就派人去與他說的,正巧你進宮提起了,那這事兒就你回去與他說吧,他的差事還是侍衛,原先是三等侍衛,如今提到一等侍衛,讓他安頓妥當了就來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