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興祿二十七年,帝疾,參政已久的皇太子阜懷堯正式攝政。
次年,即建昭一年,年僅十六歲的三皇子永寧王阜遠舟化名參加科舉,以《筆下安國,馬上定邦》一文驚豔天下,一舉摘下文試桂冠,其文筆之斐然,論述之精彩,筆墨之犀利,令無數學子拜爲楷模,得以神才之名。
建昭三年,五月,北地大莽國大舉進犯,二皇子恭肅王阜崇臨於金鑾殿前請戰,皇后親手縫製戰袍,力薦愛子領兵,遂,帝準。
同年七月,江淮突發大水,然而當地官員虧空築堤庫銀,大堤一朝潰散,導致洪水漫天伏屍千里,阜遠舟親赴災地治水,江淮官員齊集駐軍,設下鴻門宴妄圖拉攏這個三皇子圖謀造反,阜遠舟聞知勃然大怒,於萬餘士兵中斬殺叛逆之首,僅帶十二名親衛便殺出重圍,轉而帶兵鎮壓叛軍,至此,皇朝第一高手一戰揚名,神才以文武驚豔天下。
建昭四年,恭肅王阜崇臨奇軍突起,六戰六勝,連奪三處失地,帝心大悅,賜“神威將軍”之名,領十萬兵馬。
同年三月,帝再度臥病,賜皇太子監國印,掌刑、吏二部,阜懷堯以雷霆之勢整頓官員吏治,非才學之士不留,非志氣之士引退,非賢能之士不用,數十名老臣告老還鄉,年輕才俊後來居上,齊心治吏,不過半年便肅正朝中的沉痼冗員之風。
同年,接管戶部的阜遠舟治理稅務,體恤民情,躬親巡訪,不恥下問,增刪條例,整理出玉衡自建朝以來最完善的稅律之法,得帝嘉賞,百官交口稱譽,其後再司掌禮部。
同年,四皇子阜博琅賜號博安王,出宮建府,不問政事。
同年,恭肅王阜崇臨再度大敗大莽軍,帝賜五萬親兵。
至此,朝中三足鼎立之勢已成。
建昭四年末,恭肅王阜崇臨中誘敵之計,敗,後反擊,勝,坑殺大莽俘虜萬人泄憤,大莽悲怒之下反撲,力求魚死網破,戰況空前慘烈,此舉震驚朝野,百官上書,痛斥肅王不仁,皇太子阜懷堯親赴前線,孤身入敵營,簽下盟約,停戰生息。
建昭五年,一月,恭肅王阜崇臨班師回朝,領兵部職。
二月,肅王黨聯手兵部參工部尚書貪污賄賂,證據確鑿,皇太子秉公嚴辦。
三月,寧王黨蔘工部左侍郎知情不報,株連大小官員十幾人,工部官吏大清洗,皇太子一黨按兵不動,工部由恭肅王永寧王瓜分。
七月,蜀中蝗災甚重,永寧王阜遠舟上書,請免蜀中賦稅兩年,扣減六部用度,使年邁士兵退伍,帝準。退朝之時,肅王於朱雀門前怒斥寧王削其兵力,扣減兵糧,寧王曉之以理,肅王甩手怒走,爲百官側目。
八月,京城護衛軍統領病逝,接替人選爲肅王軍中舊部,卻在操練時不幸墜馬而死,之後此重職由寧王御下官吏擔任,肅王大怒。自此,兩大黨派明爭暗鬥流於表面,皇太子一黨韜光養晦,蟄伏不動。
直至建昭六年,二月初三,德妃大逆不道,在膳食中下毒謀害聖上,恰巧被進宮的二皇子恭肅王撞見,當場逮捕德妃,皇帝授予皇城禁衛軍虎符於恭肅王之後昏迷不醒,此事傳出,舉朝震驚。
第一章玉衡
人間四月,牡丹正好,御花園中花開重重,奼紫嫣紅,姚黃魏紫爭妍鬥豔,直看得人目不暇接,萬花叢中,有一人素顏白衣,明明年歲不過十之一二,周身氣勢卻是孤傲入骨,凜然生威,可見其日後威儀之風。
恰在此時雲裂日開,風聲忽起,少年聽到身後動靜時微微側頭,繚繞盤舞的發散開,露出一張冷極的臉,不沾血腥已是遍佈肅殺,偏生眼角一點血紅小痣,化了煞氣增了冷魅,滿園飛花瞬間黯然失色。
“世人都說牡丹國色,那必定是他們從未見過皇兄的風姿。”風中,有個稚嫩的聲音從容傳來。
少年不動聲色地打量過去,從小徑深處走來的九歲男孩一襲藍繡輕袍,腰懸銀劍,也許是習武的關係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很多,含笑望着他時已有翩翩少年郎的雛形,明明形容稚嫩卻舉止大方更勝成人,接觸到他的目光時又似乎有些羞澀,微微低了低睫毛,“子諍失禮了,”鬢角編着的小小發辮上墜着的銀飾,伴着孩子俯身行禮的動作輕輕搖晃,“子諍見過皇兄。”
……
魔障——這是他從夢中驚醒起來的第一個念頭,十三年前是魔障,十三年後還是魔障。
冷白的指尖按上隱隱發疼的額頭,他眼底晦暗難明,道這心腹之患,果然不得不除!
牀頭薰爐裡的輕煙晃了一晃,黑暗裡,流蘇點綴的金黃簾幔外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暗色的身影,跪地恭敬道:“見過太子爺。”
“何事?”年輕的太子開口,聲音裡清醒無比。
那人道:“恭肅王動手了。”
“二弟果然忍不住了麼……”揮退暗衛,太子再也睡意,起身站在窗前望着這深宮大院,看似平靜的夜色裡藏着將起的巨大波瀾,久久的,方嘆了一口氣。
帝王權術,怎容兄弟之情?是你不仁在先,就勿怪我漁翁坐利了。
……
二月初三,夜,皇宮中燈火通明,人心因着德妃下毒一事而惶惶不已,全體太醫一齊被召至乾和宮,奈何德妃所下的毒藥毒性剛猛罕見,年近六十的皇帝遲遲不醒,不少宮女太監和問聲而來的妃嬪都哭作一團。
忽地,有太監尖銳的唱喏劃破一片緊迫氛圍:“太子殿下到——”
話音未落,夜色中一襲白影已經穿過重重宮闈,大步跨入乾和宮,身姿筆挺,凜冽巍峨,神色霜冷的太子目光掃過諸位妃嬪,眼風帶起朔朔寒意,厲色喝道:“誰敢再擾到太醫救治父王,就休怪本宮無情,把你們通通砍了!”
他身後,兩排銀衣鐵衛刀劍冰冷,血氣森森。
聽政已久、素來鐵血手腕的皇太子一言擲下,大殿裡所有的人紛紛噤若寒蟬。阜懷堯冷哼一聲,腳不點地地踏入內殿,裡面藥味刺鼻,皇帝躺在偌大的龍牀上昏睡着,奄奄一息。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圍在一起的衆多太醫愁眉不展地行禮。
“父皇如何了?”阜懷堯直截了當問話。
一個年紀稍大、身材健朗的男子——太醫院之首顧鄲惶恐不安地一叩到地:“懇請殿下恕臣等無能之罪!”
阜懷堯眉頭一蹙,極冷的臉上並無殺意,偏生讓人不寒而慄:“說清楚。”
顧鄲沒敢擡頭,戰戰兢兢答道:“皇上所中之毒聞所未聞,若無藥方,臣等並無解毒的把握,恐怕、恐怕……”
“混賬!”聽出弦外之音,皇太子驟時臉色陰沉,“既然如此,留着你們還有什麼用!?”
“殿下息怒!”衆太醫跪在地上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