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清現在心神大亂,連晉倒是理智多了,整理了思緒之後問:“三爺說的不妥,是指孫老爺子?”
“不,”阜遠舟搖頭,“確切來說,是孫澹想極力掩藏孫真的不妥。”
連晉一愣,“孫老爺子不想讓阿真神童的名號傳出去?”
“的確是神童啊……”阜遠舟意味不明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突然問宮清:“你覺得學武難不難?”
宮清一時沒反應過來,頓了一下才道:“還行。”
“你天賦異稟,力氣奇大,是不是比別人多偷懶一分都能練得好?”阜遠舟再問。
宮清搖頭,奇怪道:“怎麼可能呢?不勤加練習,空有力氣也不過是莽夫罷了。”
阜遠舟又掉頭問連晉:“你帶兵打仗很厲害,是不是天生就會的?”
連晉聽得一頭霧水,“我貌似……唔,天生比較擅長這個吧。”
“不用教都會了?”
“不是啊,除了看書和聽人教的之外,其他的我都是在邊疆上陣殺敵一點一點磨出來的。”
“本王武功如何?”
連晉眨眨眼,“很好。”
“本王被稱作神才,你說本王是不是天資縱橫,所以不學都比別人厲害?”阜遠舟似笑非笑。
連晉抽抽嘴角,“容下官說句實話,您要是沒努力學,現在就不會是下官的對手。”
阜遠舟挽起的嘴角猶帶淡淡笑話,眼裡卻沒有笑意,只有一片意味深長的深沉,“所以,你們家孫真當真是神童,明明什麼都沒有學過,但不教都已經會了。”
連晉和宮清雙雙呆住。
“……什麼意思?”宮清覺得自己有點理解不能。
“本王問過孫真,這些書他一本都沒見過,”阜遠舟的手指從桌面上的書頁上劃過,“不過,在他擅長的那些學識裡,只要知道一點,他就能瞭解全部。”
連晉聽得覺得有點暈,“三爺你能不能解釋得詳細一點?”
“打個比方吧,現在的孫真就像是一個失憶的人,腦子裡裝着很多東西,不去動還好,但只要有一定的引導,這些東西就會像焰火那樣……”阜遠舟的拳頭平舉到三人面前,猛地張開,“全部爆發出來。”
宮清的臉色變了,終於明白了阜遠舟所說的“不妥”爲何意。
一個五歲的孩子,爲什麼會有這麼多東西封存在腦子裡?!
連晉已經覺得腦子不夠用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沉不住氣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阿真真的失憶過不成?!”
阜遠舟嘆口氣,“這個就看你們有沒有辦法查到了,本王也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他真的覺得不可思議,就算再怎麼天賦異稟,阜遠舟有今天的譽滿天下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天才,而孫真……他這樣不叫天分,叫撞鬼——難道還能說他是帶着記憶轉世投胎的不成?真是扯淡至極!
即使孫真再厲害,也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沒辦法感染到大人們的凝重心情,還是樂呵呵地撲到自家三叔身上。
宮清有些臉色複雜地把他抱起來。
連晉正準備向阜遠舟告辭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在袖袋裡掏啊掏,拿出一疊紙來,“對了,三爺,您擅長拼圖不?”
阜遠舟:“???”
……
“拼圖?!”因爲家裡這個祖宗所以大中午趕回來的蘇日暮聞言,眼皮子抽了抽,“你丫的很閒是不是?小爺見了一早上官員,累得慌,誰想玩這種過家家的遊戲?!”
“哦?見了很多人?”阜遠舟頗感興趣地揚了揚眉毛,“那得罪了多少人?”
蘇日暮“呸”了一聲,“小爺像是那種惹是生非的人麼?”
“不像,”後頭走進來的甄偵似笑非笑地接口:“你本來就是。”
被拆臺的蘇日暮怒瞪他:“……”
“見了三十九位大人,就有一半打算寧可不巴結新任狀元爺、如今的翰林院修撰也要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你確定你臉上沒有刻着‘瘟神’兩個字?”甄偵皮笑肉不笑道。
阜遠舟聽罷,眼神化作刀撲哧撲哧砸在蘇日暮身上,嘴裡卻是問甄偵:“這傢伙又幹什麼壞事了?”
“也沒什麼,”甄偵脣邊淺笑如江南月歌曇華初現,“不過是用三寸不爛之舌哄走了邯侍講珍藏在辦公房櫃子裡的女兒紅,當着十幾個同僚的面前問林典籍春香院好不好玩不然爲什麼一身都是那裡的脂粉味,用除草的名義隨手拔了我的頂頭上司李大學士寶貝的千歲蘭,把我私藏的大紅袍不小心全部撒進了翰林院共用的熱水大水壺裡,被桌子絆倒的時候給翰林院編修聞人折月的官服用酒乾脆利索洗了一次……”
阜遠舟越聽臉色越黑,到最後都已經黑如鍋底了,信手拎過新出爐的翰林院修撰大人使勁晃啊晃,“姓蘇的,你是去當官還是去搗亂的?!”
蘇日暮趁怒火大熾的某王爺把他掐死了一乾二淨之前趕緊脫身出來,乾笑,“那什麼,人生處處有意外,沒意外沒驚喜嘛~~~”那倒在聞人折月身上的女兒紅他還可惜着呢~~~
甄偵眼皮子使勁跳了幾下。
“驚喜你妹啊!”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他在可惜什麼了,君子端方如阜遠舟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蘇日暮跳開幾步以策安全,賠笑,“咳咳,那大紅袍我不是故意弄進去的,誰讓那水壺在爐子上一直燒一直燒結果燒得太燙,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它就連罐子帶茶葉都掉進去了……”
“……燙到了?”甄偵頓了一下,問道。
蘇日暮立刻可憐兮兮地豎起一根手指,上面有一小塊燙紅的皮膚。
“白癡……”甄偵罵了一句,伸手把人拎回來,對風阜遠舟道:“三爺,我帶他去抹點藥,等回來了隨您要殺要剮!”
修撰大人瞬間兩眼含淚,“嗚,你無情無義……”
“對你不需要情義那種東西!”
“咦咦咦?起水泡了!”
“……笨死了,不會早點跟我說嗎?”
“忘記了嘛,剛纔又不痛。”
“白癡就是白癡……!”
“喂喂,少拿你那口頭禪形容小爺了嘞!”
“白癡!”
“……”
目送那兩人一路拌嘴的找藥路途,阜遠舟禁不住扶了扶額。
無恥是沒有境界的,這傢伙的節操在哪裡這點總是那麼的值得懷疑,裝起可憐來連他都狠不下心辣手摧“草”……果然是沒救了……
把蘇日暮丟進官場真的不是虎入羊口嗎?
阜遠舟開始無限擔心起玉衡的未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
聞人折月真的不會武功?
以蘇日暮的武功和熟能生巧的惡作劇能力,阜遠舟相信這世間還真沒多少人能看穿他這一“絆倒”的破綻,習武之人都會有比旁人更強的危機意識,常常在頭腦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下意識動作了,不過看甄偵和蘇日暮的樣子,似乎聞人折月真的一點都沒有反應過來。
……
解開封住的穴道又藉由蘇日暮的內力幫忙運行一大周天之後,阜遠舟顯然覺得精神了許多,這封穴道的方法是有講究的,對內傷恢復極有好處,就是很磨人,內力封得一乾二淨,和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似的渾身軟綿綿的,比起療傷,阜遠舟還是覺得這方法更像是用來整人的……orz。
甄偵和蘇日暮陪他吃過午飯之後就回翰林院了,身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失去了轉移注意力的目標,那個白色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鑽滿了整個空間。
阜、懷、堯。
他將這三個字放在嘴裡慢慢咀嚼,好像這樣就能把那相思之苦全部嚥下去一樣。
——逝者不可尋,來者猶可追,所謂感情,就是在年輕的時候成全自己的一顆心。
——看樣子你也不是不體諒他,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置那一口氣呢?
套圈子小攤上老伯說的話浮現在心中,阜遠舟猶豫了一下。
要不,還是回去吧……?這麼懸着吊着真的很難受,他情願呆在那人身邊冷戰,也不想受這相思不見的苦。
那老伯說得挺有道理的,他當日決定了愛這個人,就已經有了一輩子無法成就正果的準備了,如今……沉不住氣的是他,聰明如阜懷堯肯定察覺出來了,他不做什麼纔是最奇怪的。
愣是鑽牛角尖的是他阜遠舟,從未打算用那份禁忌的感情困住他的是阜懷堯。
將情義看得比什麼都重的阜遠舟會失控,永遠將天下蒼生扛在肩上的阜懷堯愛一個人只會選擇永遠不告訴他。
阜遠舟想要開始,阜懷堯卻希望在開始前就已經結束。
誰對誰錯,在愛情裡,根本難以分辨。
唯一正解的是,那份真心,並非虛妄。
可是,明白了又怎麼樣?
阜遠舟的手放在銀白色的冰冷長劍上。
越是知道那份真心的彌足珍貴,他就越是放不開,越想……完全佔有它!
……
“見我?”蘇日暮指着自己的鼻子,又看看這條從皇宮外城通往內城的大路,相當不解,“不是昨個兒剛見過嗎?子諍說皇帝整天忙得團團轉,怎麼那麼有空天天見我這個小小的翰林院修撰?”
至於原因甄偵不好說,便含糊道:“爺說有事私下和你聊聊,去了你就知道了。”
“……哦。”蘇日暮不甘不願地跟着他去見那個害自家好友傷心斷腸的冷麪人了。
真的……很冷啊……
這是蘇日暮站在御書房裡的第一感覺。
阜遠舟再怎麼氣勢驚人心機狡猾,但也是個溫溫和和的形象,搭在阜懷堯身邊,愣是中和掉了那份冷冽煞戾的氣息,現在阜懷堯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怎麼看怎麼嚇人。
蘇日暮心道這皇帝要是氣走了阜遠舟保不準就會凍死在偌大皇城了成爲千古奇觀,結果被甄偵暗地裡掐了一下,把他飛走的樂不思蜀的魂魄拽回來行禮。
阜懷堯看着下面的兩人,從來習慣直入正題的他卻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換了一直心神不寧惦念着的話題,問道:“遠舟現下如何了?”
甄偵還沒回答,蘇日暮就已經開了口,慢吞吞按着臣子的禮節道:“託陛下洪福,除了吐了幾口血睡不着覺食不下咽之外,殿下一切安好。”
眼高過頂的蘇大酒才恭敬起來禮儀一點不比人差,可惜諷刺的意味遠遠大於禮節。
要不是看天儀帝還算有心地提到阜遠舟,他連這點明面上功夫都懶得裝!
阜懷堯的表情果然僵了僵,沉默了片刻,纔開口:“那就勞煩蘇卿家替朕多照顧照顧遠舟了。”
“陛下聖旨,臣不敢不遵。”蘇日暮撇嘴,道。
……這麼一來,也不知阜遠舟的傷勢是不是加重了,不過看蘇日暮那明顯不滿的樣子,阜懷堯也知再問下去也沒什麼結果,想着待會兒問問甄偵,他暗暗嘆了口氣,進入了正題:“蘇卿家,朕一直有件事想問問你。”
蘇日暮挑眉,“什麼事?”
阜懷堯注視着他,琥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道莫名的光,“朕想問一問,你和前任左相柳一遙……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