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外使的驛站裡,一個佈置精緻的房間中。
玉面男子坐在桌邊把玩着茶杯,面具下的眉頭動了動,“你真的確定蠱王在玉衡皇帝身上?”
“我也是第一次見蠱王,”申屠謖雪半倚在貴妃榻上道,“不過看那個圖騰和蠱後的反應應該不會錯。”
碧犀覺得新奇,“這麼說來,魔教的新教主居然是當今皇帝,一個沒武功的人?”
申屠謖雪笑了笑,無甚在意的樣子,“以那位陛下的手段,收拾一批頭腦簡單的武人,還需要武功?”
碧犀皺眉,如果不是有蠱後在,他壓根沒想過那位朝廷身世看似明朗的至尊會在其中扮演這麼一個角色,“我本以爲會是神才寧王,”武功智謀經歷神秘什麼的都很符合,“但如果真的是他,這個時候他不應該會出京。”
宿天門被之前剎魂魔教的迷魂陣擺弄了一道,好不容易纔確定了其新教主就在京城,勢力都慢慢朝這邊轉移——時間已經不多了,魔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退避開。
“阜遠舟……”申屠謖雪唸了一遍這個名字,笑容有些詭異,“他倒是玉衡皇帝手裡最鋒利的那把刀。”
“可惜這把刀走了我們也不能輕舉妄動,”碧犀覺得有些棘手,“玉衡皇帝是個人物。”沒有人敢輕視他的手段。
申屠謖雪不置可否,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他和阜懷堯只是一面之緣,雖是覺得驚豔,不過剎魂魔教教主這個身份就夠他失了興趣了。
和宿天門的這羣瘋子作對的,也定是妖孽罷了。
消息得到了,碧犀也準備起身走人了,“多謝申屠先生的幫忙,既然蠱王已經找到,先生大可盡興遊玩了,若是先生需要做些什麼,力所能及之處,碧犀一定義不容辭。”
“哦?”申屠謖雪聞言,饒有興趣地擡眸望着他,“你對你家主子倒是忠心的很,連宿天門的人情都是你自己還。”
碧犀倒是理所當然,“忠於門主是碧犀此生唯一的目標。”
申屠謖雪眉眼勾出妖媚笑意,“你家門主也很是着重你啊,倒讓我很是好奇,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話音未落,貴妃榻上已經沒了人。
碧犀一驚,兩指併攏朝後點去,恰恰攔住那紫衣男子的動作。
不過還是稍晚了一步,他急速抽身退出數步,空着的手按住了險些掉落的黑玉面具,墨黑雙目迸出一縷火光,“申屠先生,你未必太過失禮了。”
申屠謖雪低笑,“都說宿天門的碧先生身居左護法之位,常侍門主身側,唯獨門主一人能窺其面目,果不其然。”
碧犀咬了咬牙,“宿天門中事,勞申屠先生多慮了。”
申屠謖雪也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踱步躺回了貴妃榻上,問道:“聞人折月是聞人折傲的後裔?”
碧犀一愣,“聞人折月?”
……
皇宮裡。
天子的車駕一路直抵禦書房門前,阜懷堯下車的時候,眼前一黑,整個人都禁不住晃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壽臨驚呼一聲,趕緊把人扶住了。
阜懷堯勉力站穩了,擺擺手示意壽臨退開。
兩天兩夜不睡對於阜遠舟來說還撐得住,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也許,更多的是心累。
壽臨基本第一反應就是去找永寧王殿下,但是旋即才猛然想到他已經遠赴宿州,整個人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常安已經聞聲急急趕了出來,不顧他的阻止走前來扶住他,欲言又止道:“萬歲爺,您要不休息一會兒?”
“……等會兒吧,宣顧鄲過來。”終是抵不過常安懇求的眼神,阜懷堯鬆了口。
說罷便在常安的攙扶下進了御書房坐下,屏退了其餘閒雜人等。
御書房裡冷冷清清的,阜懷堯一坐下,就能感覺到那股眩暈如影隨形地跟在身上。
常安站到了他身後替他按揉着太陽穴。
這力道適中,本是極舒服的,但阜懷堯就是覺得不適應,揉了幾下便讓常安去拿杯濃茶過來了。
常安端茶回來的時候不經意一瞥,猛地就看到了他脖子上似乎有隱隱若現的紫色線條,驚了驚,“爺,您脖子上……”那是什麼?!
阜懷堯皺了一下眉,把衣領拉下來一些,露出更多的紫色的圖騰一般的痕跡,不過不像阜遠舟那個那般青筋暴突的模樣,就是濃郁的凌亂的曲線。
他接過茶,淡淡道:“沒什麼,不必在意。”
常安只能閉口不語。
一杯濃茶下去,顧鄲也已經匆匆趕到了。
顧鄲行禮之後站起身來,一眼就看到了那些紫色的曲線,怔了怔,“那個蠱,陛下已經用了麼?”
“什麼蠱?!”蠱總是給人詭秘不好的印象,常安驚得脫口而出。
顧鄲看了一眼天儀帝。
阜懷堯並沒有解釋也沒阻止的意思,只是將衣領再拉開一些,露出肩頭,然後閉着眼單手撐住額頭閉目養神,淡淡道:“用了,拿出來吧。”
顧鄲趕緊應了聲“是”,走前去拿出鍼灸的工具,開始在他肩頭附近施針。
常安定睛看去,他的陛下衣領拉下來之後才發現整個肩頭都是密密麻麻的紫色圖案,看上去極是駭人。
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這究竟是什麼??!”
知道這是天儀帝的親信,顧鄲專心下了七針之後,才騰出空來回答他的問題:“這是僞蠱王。”
常安怔了一怔,有些茫然,“僞蠱王?”
顧鄲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蠱王是什麼,然後道:“僞蠱王就是一種混淆視聽的蠱,會被蠱後誤判爲是蠱王,不過蠱後一叫它就死了,這個僞蠱王本身沒有太大的害處,只是死了之後會在皮膚上留下這些紫色痕跡而已,把它取出來就沒事了。”
因爲不瞭解宿天門和阜遠舟身上蠱王的事情。常安還是覺得不太明白爲什麼阜懷堯要這麼做。
這點顧鄲也無從解釋,他也只是按照吩咐找到這種東西的。
至於具體爲什麼阜懷堯這麼做,又是拿來做什麼的,這點他還真的一點概念都沒有。
而且在阜懷堯手下呆久了,任何人都不會輕易去揣測他的想法的。
這個人心思太深,很多時候你揣測得再多,其實也不過是做了徒勞的功夫罷了。
就如這一次阜遠舟被封爲宿州兵馬大總督,恐怕誰也沒有猜到半分。
所謂的取出來就是在植入僞蠱王的地方開個小口子把那蠱拿走,那口子不大,很長,真真切切割在了肉上,阜懷堯倒是沒什麼痛覺似的,面色變也不變。
他只是閉着眼,任由顧鄲用刀一點一點剜開他的血肉。
——就像阜遠舟的離開,剜走了他的心臟一樣。
痛得鑽心蝕骨。
……
屏退了顧鄲和常安之後,蒼鷺出現在了御書房中。
“爺,寧王帶來的那個叫聽舟的人已經隨着車隊出京了,並沒試圖離開。”
阜懷堯擡起眼來,示意他繼續說。
蒼鷺道:“確定聽舟易容的寧王真的出京之後,來歷不明的跟蹤的人大部分都撤回來了,皇宮四周多了不少暗探。”
阜懷堯微微沉下眸色。
他沒有賭錯,宿天門的人的確是在找阜遠舟,而當他變成“阜遠舟”之後,宿天門的目標只會在他身上。
——“阜遠舟”的身份帶着他們需要的東西的最關鍵所在。
“來一個殺一個吧,”阜懷堯淡淡道,“打草驚蛇,驚動得越多越好。”
蒼鷺一愣,“爺您……”這不是把所有矛頭都引到自己身上嗎?!
“去吧。”阜懷堯道,語氣篤定。
蒼鷺只能忐忑不安地退下執行命令。
偌大的御書房裡,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阜懷堯的手慢慢撫上肩膀上的傷口。
遠舟,我能做的就是這些了……
但願你,一路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