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最近頗爲頭痛,原因無它,學裡實在是不太平。區區八個人居然分成了兩個小團體,主要是紅豆親暱的拉着雨蘭,顯得自成一派。雨蘭顯然有些坐立不安,面上也是一片掙扎之色,但也沒有掙開,紅豆也一改以前在學裡的安靜模樣,舉手投足間一派大方瀟灑,給人一種農奴翻身把歌唱的錯覺。
雲霞雲霓顯然極識時務,往日對紅豆的嘲笑全部轉到了潤心身上,當然潤心的臉皮還是很厚的,受到那種打擊居然還是沒捨得離開,老太太本要將她從族塾中攆出去,但潤心的娘有些心眼,又哭又鬧還撒潑,將這些年養活紅豆的艱辛拼命往大了說,終於鬧得林珩之跟老太太求了情,史氏想着萬一攆了出去,她們心中含恨,到時候萬一造出些謠言反而不利於侯府聲譽,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
往日的表面平靜被打破,從此就開始了雞飛狗跳、你爭我斗的日子。
雨竹實在是懶得理會那種毫無營養的吵架、暗諷、拍馬,她受夠了那個腦子有病的紅豆不時拋過來挑釁的眼神,完全想不通她爲什麼這麼得意,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果然智商不處在同一水平線上的人是無法進行溝通的。
於是雨竹開始了她的逃學生涯,簡單得很,派個丫鬟去和老夫子說一聲就行了,什麼肚子痛、頭痛、偶感風寒,甚至母親肚子痛、父親頭痛、老太太偶感風寒都可以拿來做理由,而且後面的更好更正當,夫子甚至還會表揚你孝順,當然這個只針對古代閨閣小姐逃課有用。
這天,雨竹又光榮的——逃課了,華箬提着一個小包袱緊跟在後。邊走邊緊張的東張西望,見雨竹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忍不住勸道:“小姐,今兒你可是說早上起來頭暈先生才准假的,該在屋裡纔是,怎麼能出來呢,萬一被人看見了告訴夫子可怎麼辦呢。”
雨竹拍了拍額頭,她這大丫鬟麼都好。就是因爲不識字,所以對眯着眼睛顯得很有文化的老夫子十分崇拜,不止一次的對雨竹的逃課行爲表示不滿。
“你就放心吧,學裡除了我沒人逃課,所以沒事的。”
“啊,啊……爲什麼?”可憐的華箬發現自己真的很笨。
雨竹不滿的頓住腳步,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道:“你想啊,學裡就只有你家小姐我逃課,所以敢告我狀的人都在上課。而看到我的人都不敢去告狀,夫子又怎麼會知道。”
“可是小姐,抄近路也不該選這條距族塾這麼近的吧。”華箬膽戰心驚的擡眼望去,似乎都能從打開的門裡看到夫子那顯眼的白髮。
“別囉嗦了行不。”完全不知道怎樣跟一個古人解釋兩點之間直線最短。而自己四哥的院子和自己的幼竹居之間的連線必須要經過這個院子,雨竹只得兇巴巴的以勢壓人。
藉着一棵垂絲海棠的掩護,主僕二人正要閃進眼前那道門,忽然一陣隱隱約約的人聲飄進耳中,頓時讓雨竹止住了步伐。
“……親手繡的,也……沒什麼好布料,……比……不要嫌棄。”
“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荷包了!”男子的聲音顯然頗爲激動,一下子就大了起來,嚇了雨竹一跳。這聲音……不就是那個叫端梧的嘛,汝南王府的世子爺啊!
這個世界太瘋狂,汝南王世子居然跟林府的女子有了私情!
還沒等雨竹緩過神來,眼角又不小心掃到了門另一側的垂絲海棠邊上露出的一抹藍色。在粉色的花樹後面極其顯眼。居然還有別人!
“唉,我知道你受苦了。”乾淨溫柔的聲音帶着長長的嘆息,撫慰着那個女子:“我會想辦法的,定不會委屈了你,你是個好姑娘,值得最好的,惡人早晚會有報應的。”
接着又是那細細碎碎的女子啜泣,含含糊糊、斷斷續續叫人聽不清楚,可那聲音中的委屈和哀怨是個人就能感覺到。
然後就是男子輕柔的安慰,直等得雨竹蹲着的腿痠的快要跳出來喊“你們有完沒完”的時候。那邊的哭泣聲終於變成了抽泣,看來談話就要結束了。
雨竹便又聚精會神的透過海棠茂密的枝葉盯着對面。看你還躲到什麼時候,族塾的兩間屋子都在雨竹的對面。所以剛纔私相授受的兩人要回去是必然要經過對面藏人的那顆海棠,所以對面那人要是不想被發現,那就只有現在趕緊先離開了。
果然,對面悉悉索索的現出一個窈窕的身影,飛快的轉身走了。不一會兒圓月亮門裡一前一後的走出兩個人,前面的男子果然是端梧,一身月白絲綢的襴衫襯得他越加玉樹臨風,風度不凡,一舉一動都透着皇家的尊貴。
聽得腳步聲漸漸遠去,而那個女子卻一直沒動,靜靜的站着,雨竹按着砰砰亂跳的胸口有些不自在,莫非被發現了,是自首還是裝死?
“古代高富帥喜歡的原來也是小白花。”女子得意的嘟噥一聲,看到前面那個修長的聲音進了屋子這才提步離開。
留下在風中凌亂的雨竹。
第一反應是,難怪這麼久都沒被發現,原來是一前一後走的。
第二反應是,擦,高富帥!居然還有穿越者。
第三反應纔是,居然是紅豆。
……
林宗季好笑的看着魂飛天外的小妹,伸手給了她一個腦蹦兒。
“啊。”雨竹痛叫着,抱頭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要去告訴娘,四哥你又欺負我。”
“我還要去告訴娘呢,我都這麼久沒回來了,小豬看到我不僅不高興還走神。”林宗季裝作委屈的哭喪着臉,模仿着雨竹的語氣道。
“噗嗤。”雨竹樂了,轉眼又沉了臉,摸着腦袋抱怨道:“你自己不覺得,現在手勁兒比以前大多了。”
林宗季笑得一臉得意:“那當然,怎麼的都要有些長進啊。”
雨竹向來以打擊這個有些淘氣過頭的四哥爲樂,當即很不客氣的說:“你也就欺負欺負我吧,在兵營裡肯定是墊底的。”
“怎麼會墊底呢,在我們那個圈子裡,我可是僅次於程大哥。”林宗延收斂了嬉皮笑臉的神色,顯然對那個程大哥很是尊敬。
雨竹很快就想到上次老太太大壽那天,晚上隨四哥一起回來的那個男子,心中一蕩,趕緊用力搖搖頭,將那些不健康的小心思拋地遠遠的。
這個身子才十一歲啊十一歲,雨竹在心中默唸一百遍。
兄妹倆都漸漸長大了,再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無拘無束,雨竹不過略坐了坐就得走了,臨走前從華箬手裡接過小包袱放在桌子上:“閒着沒事,順便給你做的。”
林宗季摸了摸鼻子,自己上前慢慢解開小包袱,露出一雙單鞋,玄色鞋幫輕薄幹淨,上頭淡淡刺繡着幾株松樹,樸實大方,鞋底扎的密密麻麻,又勻稱又好看。不由露出一個極柔軟的笑容,低低的話語溢出脣邊:“這個小丫頭,越來越可人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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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阮媽媽正着急上火呢。
“什麼大事,值得您這樣不帶歇息的趕着做,即便是女紅也不過是小姐們在閨中閒時的消遣罷了,咱們寧遠侯府出去的小姐哪裡需要做這些,統共是孝敬長輩,將來嫁人了做些相公的裡衣罷了,又不是繡娘,小姐何苦累着自個兒。還是趟下歇會子吧,這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呢,要是熬壞了,可是要吃一輩子的虧!”
雨竹嗯嗯啊啊的答應着,手裡飛針走線卻不停下,直到阮媽媽氣急上前奪了針線,才伸手揉了揉眼睛道:“媽媽不用擔心,我這就躺下歇會兒。這麼大會子,我也着實有些累了,不過要是按照這速度,肯定能及時將給二哥哥和二嫂成親的賀禮趕出來。”
嘟嘟囔囔的伸了個懶腰:“可使出了我的看家本領,大嫂一定喜歡。”
說着轉身走到窗子下邊的那張榆木卷草紋藤心羅漢牀旁,身子一歪就要趟下。早園急忙緊走兩步,扶住她道:“小姐可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如今這纔是四月,這會兒也不早了,日頭都不在頂上,哪裡能睡這硬邦邦冷冰冰的羅漢牀,您稍微等一會兒,奴婢這就去鋪牀。”說完,急匆匆的就要往裡走。
雨竹趕緊止住她,道:“哪裡用得着這樣麻煩,只是歇一會兒罷了,再說也沒幾天了,今天不把這邊一塊繡完,那就該來不及了,我只是稍稍眯一會兒,讓眼睛鬆泛鬆泛,你也是知道我的,一旦睡牀上那就該下不了來了。”
阮媽媽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要不,找個針線好的丫頭來,二小姐連孝敬侯爺的針線活兒都讓針線房做呢。”阮媽媽臉上帶出些不屑來:“底下人都傳遍了,二小姐爲討侯爺憐憫,居然讓繡娘用次等的料子,顯得她受了多少苛待似的。”
雨竹頓時無語,這個穿越女居然這麼極品,那些打着送給大伯父名號讓針線房做出來的東西是送給端梧的吧,還順便裝可憐……
最後雨竹還是不敵阮媽媽鍥而不捨的暗示和持之以恆的騷擾,乖乖爬上了牀,一直強行抑制的疲累也終於顯現出來,瞬間就讓她陷入夢鄉。
青花鶴擎博山爐裡細細的甜夢香正在緩緩的燃燒,滿室都是安寧的靜謐。
這一覺睡得很甜很香,最後雨竹恍恍惚惚中是被一陣騷亂吵醒的,揉着眼睛從層層的幔帳中探出頭來,就見到阮媽媽一臉凝重的走了進來。
“小姐,九少爺和佳柔小姐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