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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了房,琴絲上來服侍着脫了外頭的斗篷,指了指裡面,直衝雨竹使眼色:“……臉色不大好。”
雨竹點頭表示收到,腳步輕盈的進了內室。
屋角燃了一隻松石綠底粉彩雲紋鼎式薰爐,蘭綺朱火,青煙嫋嫋。程巽勳已經換了家常的袍子,正歪在雨竹精心佈置的軟榻上看書。
“穿這麼一點冷不冷?”雨竹上前摸了摸他身上的袍子,果然只有薄薄的一層布,不由的拉下了臉:“剛剛從外面走,寒風似刀,感覺都要滴水成冰了,二爺怎麼這樣不愛惜自己,看我明兒不告訴娘去。”
程巽勳忍不住低笑出聲,微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放下手裡的書冊,“哪裡有那麼嬌弱,穿這麼多出門也使得,何況屋裡這麼熱。”
好吧,隨你,要是感了風寒,看我不讓大夫在你藥里加黃連。
雨竹嘀咕兩聲,見男人眉間隱隱還罩着陰雲,竟是往日從沒有過的煩悶。也沒敢接着玩鬧,吩咐華箬盛湯,自己則親手端了一碗送至程巽勳面前,輕柔道:“阮媽媽煮的湯,熱熱的喝一碗去去寒氣……待會兒讓小丫鬟服侍你燙腳可好?”
體貼暖心,嬌聲軟玉,哪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溫柔?程巽勳也不例外,從雨竹手上接過碗後還是柔和仍了面龐,低聲道:“你有着身子,這些小事不用操勞。”
誰讓你板着個臉,這低氣壓可是我的小心臟不可承受之重啊。雨竹雖然心裡好奇老公爺跟他們兄弟倆說了什麼,惹得他這麼大反應,可直覺告訴她這會兒不是問的最好時機,便乖順的喝了湯,去淨房洗漱,然後舒服的躺在暖烘烘的牀上,沒多會兒就睡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竹在半夢半醒間。忽然感到有些怪異,不安的動了動。
“醒了!”留夜的小宮燈不知怎麼的一點火星兒都不見,周圍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雨竹下意識的有些緊張,不過在聽到身邊男人醇厚的聲音後卻立馬定了神。
“什麼時候了,怎麼不點燈?”雨竹在蓬鬆的被子裡活動了一下手腳,伸手揉了揉眼睛,“二爺不會還沒睡吧?”
“想事情呢!”程巽勳整個人都溶在黑暗裡。嘆了口氣,有些抱歉的伸手摸了摸雨竹的額頭:“吵着你了?”
雨竹就爬了兩下,滾到了他身邊摟着他的腰:“你今兒怎麼了呀?”聲音嬌軟如貓,蒙在被子裡細細綿綿的傳出來,頓時就讓程巽勳倒抽了一口涼氣。
勉強按捺下小腹升起的火氣,程巽勳自己動手脫了外頭的衣裳。躺了下去,“父親說了點事……拜訪長輩什麼的。”
“拜訪長輩?”哪個長輩讓他這麼不待見啊。
程巽勳伸指點住她的脣,含含糊糊道:“去忠勤伯府上……好了,五更天了,再睡會兒吧。”
不多時耳邊就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雨竹趴在他胸口,卻沒了睡意,忠勤伯府她知道,與國公府關係很是親近。尤其是老公爺與忠勤伯更是有幾十年的交情,幾乎是少年時期就熟識的,爲何程巽勳卻不喜至此?
索性睡不着,雨竹又將自己嫁進來之後的事情梳理了一下,又得出了幾個疑點,比如那個齊四小姐,比如芸香……
她不一定就要死要活非要追根究底,但是既然都決心好好過了,總是希望夫妻間能少些隔膜。
……
隔日就到了上元節。宮裡一大早就有太監來府上宣旨。除了沒有官職和誥命在身的程思義夫婦,其餘程家衆人都要去宮中觀煙火。
這倒也是常例。以往上元節的時候宮裡都要舉辦盛大的宴會,不論官職,只要聖眷在身的官員及其家眷都有機會進宮受宴。
京中最有名氣的戲班也會進宮獻藝,去年聽說先帝還讓人做了巨燈,高達一百五十多尺,極爲壯觀。
“老二媳婦這身子……”謝氏有些躊躇,孩子上身還沒多久,雖然通知了林家,京中相熟的人家也猜到了風聲,可宮裡沒說免了,又怎好不去?但是去又太冒險,宮中魚龍混雜,又到處忙碌,要是磕着碰着可怎麼好?
傳旨的周公公一臉高深莫測的微笑,他與程家是相熟的,摸了摸袖子裡兩個鼓囊囊的荷包,這纔開口:“老夫人放心,太后娘娘心裡明白着呢,特意恩准二夫人帶兩個媽媽在身邊服侍着。”
謝氏頓時大鬆一口氣,宮中的下人可不是能隨意使喚的,能帶人可是天大的體面了,就算是德安公主都是命下人等在宮門口,絲毫不敢逾矩。
老公爺笑着捋了捋袖子,果然太后娘娘還是很疼愛這個嫡出侄女的,這般寵愛!
周公公笑容滿臉的拱手告辭,程巽功和程巽勳兄弟倆對視一眼,都跟着去了外院送人——對太后宮裡的總管太監可不能怠慢了。
謝氏對雨竹身邊服侍的幾個媽媽很是放心,可免不了還是囑咐了幾句才放雨竹回房換衣裳。
早園小心的扶着雨竹上了臺階,喜道:“太后娘娘還是很疼您的。”
雨竹卻是不信,她總是覺得太后娘娘似乎是執意要見到自己呢……對這個滿心算計的姑母她倒是想有多遠躲多遠呢。
準備妥當之後,一家人便坐了馬車進宮去,約是佔了懷孕的光,謝氏拉着雨竹的手直上了她那朱輪、紅緣、皁幃,蓋、幃均用雲緞的翠蓋朱纓八寶車架。
雨竹抱着銅刻花的璃紋手爐坐在車裡,身下是厚厚的墊褥,幾乎沒感到多少震顫,不由心下感嘆,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啊。
馬車停在了宮門口,衆人便要分開了,太監引着謝氏和雨竹往慈寧宮去,男人們則是去乾清宮。
因爲謝氏身子不好,雨竹又懷着身孕,所以過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了慈寧宮。門前侯着的是去宣旨的周公公,看見謝氏和雨竹近前,忙走了過來,弓腰道:“太后娘娘還剛纔還念着呢。這就來了,老夫人稍等,奴才這就進去稟報。”
說罷就匆匆轉身進去了,片刻就有一個穿蟹殼青蹙金翬翟長襖的女官出來,引着謝氏她們進了暖閣。
阮媽媽和解媽媽隱晦的對視一眼,都恭敬的垂首立在外面,沒有邁步,這會兒要是進去可就給主子惹麻煩了。
雨竹規矩的低頭跟在謝氏身後給上面的太后娘娘行禮。又給圍坐在側的內命婦們行禮。
等團團一圈下來後,雨竹纔敢略略擡頭。
太后今日穿着件暗紅色的大禮服,衣上加霞帔,繡有織金龍鳳紋,領口、袖邊、襟底都繡着精緻的金色緣邊,領緣織有黻紋。氣色極好。剛纔約莫是笑過,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緋色,“不必多禮。”她親切道,一邊命宮女搬兩個錦杌來,一邊與皇后笑道:“我侄女懷着身子呢,可不耐站。”
接着一道柔婉清麗的女聲響起:“母后打量臣妾記性不好呢,年裡才見過……再說了,這和您一樣從畫裡走出來般的模樣,臣妾怎麼會不記得。”
說話的是旁邊坐着的皇后。雨竹只瞧了一眼就差點沒給閃瞎——皇后穿着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大禮服,配套的鳳冠中間一條大龍,口銜大珠,其餘龍鳳口中銜有珍珠寶石製成的珠滴。裝飾着點翠鑲珍珠的如意雲和用珍珠串成牡丹花,小珠花在大珠花之上,綴於珠翠繡雲之間……點翠的奪目和寶石的閃耀經過層層堆疊更顯華彩逼人。
選秀還沒有開始,皇上也沒臨幸哪個宮女,所以如今後宮的規模還是很小的,加上沒什麼絕色的美人。以至於一個鳳冠就襯得四周圍着的妃嬪們灰頭土臉。
雨竹飛快的掃了一眼。注意到了一個陌生的面孔,臉上脂粉上的很厚。她偷偷猜測是遮妊娠斑什麼的,不過不可否認長得還是挺標誌,尤其是那雙顧盼生輝的晶瑩眼眸,更是動人無比——這應該就是生了皇二子的容妃了。雨竹飛快的掃了一眼,注意到了一個陌生的面孔,臉上脂粉上的很厚,她偷偷猜測是遮妊娠斑什麼的,不過不可否認長得還是挺標誌,尤其是那雙顧盼生輝的晶瑩明眸,更是動人無比——這應該就是生了皇二子的容妃了。
聽得皇后應答,容妃眼裡閃過一絲嘲諷,卻也跟着湊趣:“臣妾是第一次見太后娘娘的侄女,不過一進門臣妾就認出來了,真是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雨竹看太后的臉都笑成一朵花兒了,不由哀嘆,這是要鬧哪樣,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真真厲害。
太后先問了謝氏的身體,謝氏自然往好裡說,只差點沒說自己一餐能吃三碗飯了。
雜七雜八扯了一通,見到了酉時,皇后娘娘才笑着起身,馬上就要到筵會,她要先下去見見外命婦。
皇后走了,容妃幾個也不好再留,紛紛起身。
“老夫人。”容妃眼神閃爍了一下,走到謝氏身邊笑道:“您還記得我麼,小時候母親帶我去過府上呢……”邊說着邊攙過謝氏的胳膊往外走。
太后的眼裡就閃過笑意。
“這就都走了。”太后也站起身來,笑着衝雨竹招了招手,道:“咱們也走吧。”
雨竹有些忐忑的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聲道:“是。”
拍了拍雨竹的手,太后就笑開了,嗔道:“你這孩子,膽子這麼小可不行,叫一聲姑母都不敢麼。”
不叫是傻子。
雨竹立馬乖巧的甜甜一聲:“姑母。”然後輕輕扶着她往外走。
阮解兩位媽媽何等精明,看出太后娘娘是要和自家主子說話,便只隨着衆宮女遠遠落在後面。
“竹兒,程家待你可好?”
雨竹心中一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