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殺了我能讓你好過的話,那你動手吧!”靳少寒將原本緊緊握住她的手給鬆開,神情之中盡是爲她而疼,“剛纔那一槍是我開的,我不會抵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這麼難過。”
寧可,用他的生命來換她一世的歡顏,他也願意。
風雪就這麼呼嘯而過,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沈清蕭的身體早已經失去了溫度,這有他身下的那一行蜿蜒的血跡在逐漸的被風雪覆蓋。
了無痕。
握着槍柄的指尖泛涼着,他與她此刻同樣的跪在這地上,她的手被他牽引着將槍口堵在胸膛上,毫無懼色。
而沈清影慢慢的顫動着自己的食指指尖,只見此時哭成了個淚人兒,手扣在扳機那裡,卻是始終沒能按下去。
“爲什麼,爲什麼我會愛上你這樣的人,爲什麼到這一刻……我恨不得殺了你,但是……但是,我還是下不了手?我對不起清蕭哥哥,我對不起他……”她搖着頭,愧疚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清蕭。
已經有霜雪落在他的眉目間了,再也沒有能夠融化這冰冷的溫度,他只能夠這麼蒼白的任憑着霜雪的覆蓋。
靳少寒心疼的伸出手,將手摩挲在她的臉頰上,這血跡斑斕的臉上已然蒼白如死。
卻也在此時,沈清影喃喃的說着,“我……我沒有顏面苟活在這世上,其實最該死的人……應該是我纔對,應該是我。”
她哭着訴說着,聲音極低極低,就連靳少寒也未必能聽得清楚。
卻也在靳少寒猝不及防的那一刻,只見到沈清影將槍口一反,竟然朝着自己的腦門上直指了過去,“該死的人,應該是我纔對,我這就下去陪你……”
“清影。”靳少寒大叫一聲,沒想到她竟然會悲傷到這種程度,在她扣下扳機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將她一撞,撞倒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槍響也隨之響起,在這空曠的夜色之中尤爲的響亮,而隨着沈清影被撞倒在地上,這把手槍也零落在一邊。
千鈞一髮。
若非剛纔靳少寒撞得及時,她就真的死了。
但是現在,她卻是倒在這地上不停的哭泣,彷彿沒有止境的一般,這聲音聽在就能少寒的耳中,無盡的悲涼,但是……總好過她死去。
他起身來緩緩的走近了她,卻不知道該要怎麼樣去安慰她纔好,腳步就這麼停頓在當處,連開口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止住她此刻的悲傷。
哭着哭着,她起身來,轉到了沈清蕭的身邊去,一點一點的撥開了覆蓋在兄長臉上的雪花,“我們走,離開這裡,我不會讓你這麼孤單的躺在這裡的……”
她吃力的拖行着,血跡此刻也已然被冰雪給凍住了,再拖行的時候,一行下去只剩下一個痕跡,卻少許多的血跡。
靳少寒想要去幫忙,沈清影卻是吼住了他,睚呲欲裂,“我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你,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遇見你,我詛咒你今生今世無所依靠,顛沛流離……”
她的話語帶着憤怒,靳少寒的腳步也
停頓了下來,唯獨此刻他也覺得……自己不應該擁有一切。
就這麼看着她吃力的拖着兄長前行,他一步都無法上前,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眼看她一點點的遠離自己。
曾經一世白頭的諾言,此時卻只能在風雪的覆蓋下實現了。
就在這長街上兩人的身影被風雪阻隔的時候,前方一道難以置信的聲音顫抖的傳了過來,“清影……你,你在幹什麼?”
是蕭子卿,一身帶着傷,震驚的站在這不遠處看着這眼前的一些。
原本以爲已經不會再哭了的沈清影,在聽到蕭子卿的這一聲問話之後,整個人像是緊繃着的一根弦,一下子崩了。
她再也無力拖動沈清蕭,則是跪在他的身邊哭着。
靳少寒過去扶住了她,卻再次被她一推,整個人跌倒在這地上,蕭子卿過來,站在當處看着這一幕,雙眼瞠大了,雙目之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到底,誰下的手?”蕭子卿怒問一句,瞠大了的雙眼擡起來,盯着眼前的靳少寒,但是,又是狐疑。
他知道靳少寒對清影的心,不可能會對她兄長下手的,但是,眼前的一切,又怎麼解釋?
但是,看到沈清影此刻對他這麼仇視的樣子……蕭子卿也分不清楚了,可看到沈清蕭此刻已然躺在地上的屍首,這一身的血跡加上沈清影這一身的狼狽,他必須問個清楚。
將槍上膛,將槍口直指着靳少寒,蕭子卿怒問:“說,到底是不是你下的手?”如果是的話,他是絕對不可能放過靳少寒的。
靳少寒沒有在意蕭子卿的怒意,他此刻只在乎沈清影。
“靳少寒,我蕭子卿這輩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傷我兄弟,清影奈何不了你,不代表我不敢殺你。”蕭子卿見他無動於衷,更是怒不可遏。
身後,陸風帶着軍隊趕了過來,所有人形成半圈圍在了蕭子卿的身後,陸風戒備着吼:“把槍放下,敢傷了我們督軍的話,你們誰也別想逃。”
他說着,將手一揮,士兵上膛的聲音格外的整齊,傳遍了這片雪夜,槍口齊刷刷的對準了蕭子卿。
“我們走……”沈清影還是這樣一句話,她擡眸起來看着蕭子卿,“死在這裡,不值得,哥哥也不想你這樣。幫我,子卿……你幫幫我,帶我兄長回去。”她央求着,幾乎是跪在了蕭子卿的腳邊的。
她此刻只想帶着沈清蕭回去而已。
蕭子卿的心在這一刻也跟着一起碎裂,蹲身下去將沈清蕭整個人背了起來,一步步的映着風雪朝着前方走去。
沈清影的心願,即是沈清蕭的心願,他只留下一句話,“靳少寒,今天我饒你一命,但是從今以後,我金陵堂和你勢不兩立。”
走了十餘步之後,他的腳步卻是停頓了下來,回過頭來看着沈清影,她卻還是靜止在當處,似乎還想動身。
“清影。”蕭子卿叫了她一句,回首看着她。
然而,沈清影卻是沒有理會蕭子卿的叫喚,撐着自己的身子緩緩的站了起來,這一身被風雪凍得僵硬的身
子,肩膀上當年的槍傷隱約作痛,時刻提醒着她。
她看了一眼被蕭子卿揹着的沈清蕭一眼,神情是篤定的,也帶着怨恨,“靳少寒,我沒有別的要求,我這次來就只想要你和我哥哥當面對質,他到底有沒有暗中和你勾結,將金陵堂的貨物倒賣出去?”
她咬着牙,讓自己裝着堅強一點,不然的話,她甚至是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了。
靳少寒也挺立着身子,站在她的面前,看着這個故作堅強的女子,他的心滿滿的都是愧疚和痛,“清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寧可你殺了我,也不要恨我……”
也直到這一刻,靳少寒才徹底的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他是有多麼的害怕失去這個女子,多麼的害怕這份愛轉爲了濃濃的恨。
“你告訴我,就當我求你,我哥哥都已經死了,我現在只求你給他一句證詞,讓他清清白白的上路……”沈清影沒有去理會他的話,徑自嘶聲的吼了出來,徹底的失去了理智,蹲身在他面前,抱頭痛哭。
靳少寒此刻,連過去安慰她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夠站在當處,看着她這麼抱頭痛哭的樣子。
“我與沈清蕭,從無來往,以我督軍府的名義作證,我靳少寒……與他無任何暗中關係。”靳少寒說着,閉上了眼睛,這剩下嚥喉處,喉結在顫動着。
這冰雪無法掩蓋住他心裡的火熱,但是也無法釋然他心裡的冰寒,他只能夠順從清影的意思,還他一個清白。
何況……他本身,也是清白的。
沈清影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喜極而泣,哭聲更是讓人聞之淚下。
她側首朝着蕭子卿站着的方向看過去,帶着笑,也帶着淚,卻是說給沈清蕭聽的,“清蕭哥哥,你聽到了沒有,你是清白的,你並沒有背叛金陵堂……”
她不會讓沈清蕭帶着遺憾上路的,這是他這輩子最後想做的一件事,她已經幫他完成了,可是,她的哥哥再也回不來了。
再也……回不來了。
嗚嗚咽咽中,和着風聲,她踉蹌着身子一步步的朝着蕭子卿的方向走去,三人……同去。
身後的羅裙隨着風雪飄揚,決絕得彷彿遠去的蝴蝶,就這麼在風雪之中搏擊,此生此世,便不想再與他有任何交集,落在靳少寒的眼中……
點點,盡是離人淚。
“清影……”靳少寒叫着,這一次,他是真的有種絕望的感覺了,他感覺,這個女人這次是真的要離開自己了。
他想跨步衝上去,卻被副官陸風一拉,“三少,您現在追上去無濟於事,她只會更恨你……”
陸風身爲局外人,看得是最清楚的。
一句話,讓靳少寒卻步了,他忽然仰天長嘯了起來,“你讓我怎麼放手,你讓我怎麼放得下你?”
沈清影……這抹身影,比起之前更加深刻的印在了心上,刻入了骨血。
他一句長嘯聲起,在這雪夜之中傳蕩着,只見得在這被白雪鋪滿的青磚上,靳少寒一口鮮血噴薄了出來。
映紅了地上白雪。
(本章完)